“奶奶，我出去转转。”许何穿着件宽松的白色体恤，黑色卫裤。少年身材高挑瘦削，肩线流畅，像座挺拔的高山。
宋叶梅在厨房择青菜，探头看到孙子的模样满心欢喜：“要不要我陪你去啊，让你爷爷骑车送你怎么样，今天这套衣服好帅气!”
许何眉眼生得极为好看，狭长的丹凤眼，睫毛乌黑浓密，眼尾上翘，剑眉斜飞入鬓角被散在额前的刘海堪堪遮住一半。不笑的时候看着又凶又冷，浑身锋芒。
宋叶梅走到玄关处，双手在围裙上蹭蹭，掏出手机对着许何拍了张照片，“要是笑笑就更帅了。”
许何唇角扯出个弧度，“奶奶，我一个人就行，我自己去，不用爷爷送。”他弯腰在鞋柜里挑挑练练半天，选了双纯白运动鞋。
蹲下系鞋带的功夫，老人又问他身上的钱够不够花。
“够了，奶奶。”
“你一个人出去也没人和你讲话，要不要拉楼下那娃子一起啊？”
许何动作一顿，“不用了。”
宋叶梅嘱咐道：“好，注意安全，早点回来。”
“嗯。”许何顺手拿起鞋柜上的包，快步下楼走出小区。
他来这差不多也有一个星期了，还一次都没出去过。成天闷在家里刷题、玩游戏也很憋屈，特别是”俩老人有事没事就变着花样给他做吃的，不吃还不行，感觉自己胖了好几斤。
许何站在树荫下，打开导航，搜索附近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看了半天发现这镇上连一家肯德基都没有，全是他没听过的杂牌，就更别提什么高档点的餐厅了。好玩的也少得可怜，想消遣估计只能去看个电影。
大少爷哪受过这等委屈，当即决定打车去市里。奈何等半天没有一辆，脸都气绿了。
这里离公交站还有一段距离，步行起码十分钟，pass。
一辆小红车悠悠驶过，又退回来，稳稳当当停在他面前。
师傅把车门打开，热情似火，操着一口家乡话：“坐不坐啊，哪都能去，价钱好商量。”
许何用尽全力听懂仨字“坐不坐”，大少爷虽说没坐过这样式的，但也没空矫情，点点头就上了。
“去哪啊，小伙子，看你这一表人才，读书成绩好吧？”
“大爷，我去瀚海国际广场。”许何把手机举到老人眼前。
“这地方我熟，好吃好玩的多，老人小孩都乐意去，坐好了。”
一路上，师傅跟许何唠个不停。车速不快，却异常颠簸，晃得许何头晕脑胀，“嗯嗯哦哦”乱回一通。四十分钟的路程像是过了一年之久。
“多少钱，大爷。”
“这个数。”老人伸出右手在许何面前摆摆。
“这是我的名片，下次有需要给我打电话，随叫随到，祝你玩得开心。”小红车一个神龙摆尾汇入车流，不见踪影。
许何把名片胡乱的塞进包里，觉得大爷要是肯换个汽车，回头客肯定成倍上涨。
许何早上吃了碗馄饨，坐车留下的后遗症还在，街边小吃摊的香味飘来，胃里一阵排山倒海。他仰头喝了两口水，才勉强把翻上来的酸苦压回去，又含了颗薄荷糖在嘴里。
许何在商场逛了几圈没发现什么有意思的——几家奶茶店门口人满为患、电玩城他小学就玩腻了、至于服装饰品他更是没兴趣。唯一能让他提点精神的，只有刚刚路过的书店，他折回去精心挑了几本物理化学的题册，拎手里掂掂非常满意。
折腾半天，许何还是决定去吃点东西垫垫肚子，相中了家侘寂风港式火锅店，放眼整个小吃街，算是颇有逼格的。
“您好，欢迎光临，里面请。”服务员俯身露出八颗牙齿的标准微笑。
店里很冷清，许何找了个靠窗的空桌子坐下。
“一份猪肚鸡套餐，谢谢。”
“请您稍等。”
他拿出手机打游戏，一把两把结束菜还没上，刚想催，门口进来个高瘦的男生，衣服带餐厅logo，手里抱着两个大纸箱，气息不匀：“姐，东西我拿搬上去了。”
“辛苦了，待会拿瓶冰可乐喝，别中暑啦。”
“谢谢姐。”
许何没瞅见男生正脸，听声音不由心中一颤。喊来服务员，“您好，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我的菜为什么还没好，等三十分钟一道没上，没做就退掉。”许何在外面吃饭从来都是现成的，这个功夫满汉全席都该摆满桌了。
“抱歉，我帮您去厨房催催。”话音刚落，他就看见段栎端着锅奶白的汤朝他这桌走来。霎时胃口全无，这哪是一锅汤这分明是毒砒霜。
“小段，快快快。”
“您好，您的……汤。”看到客人是许何，段栎眸底显出点错愕，手上的锅不受控制的一歪，汤汁洒出，几滴不偏不倚飞溅到许何胸前。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小段快去拿包湿纸巾过来。”女服务员飞快的将桌面擦拭干净。“抱歉，给您造成了不好的用餐体验，这顿饭我们给您打一折，您看行吗？。”
“好。”许何眼神忽明忽暗，语气却是意料之外的平静。
段栎把湿纸巾从前台拿来时，许何周围已经没人了。他眉宇间毫无波动，嘴角勾勒出抹笑容，“您好，湿纸巾。”
许何一把抓住段栎的手腕，激得对方身体一晃，大腿磕在桌子边沿，双目圆睁。像是捉到心心念念的猎物般，段栎腕骨硌得他掌心生疼，反而越抓越紧。
他目光如炬，直视对方：“你到底想干嘛？”
段栎也不挣扎：“汤洒在你衣服上真的很对不起，我可以赔你一件，能先把我松开吗？。”
许何觉得面前的人在装傻装无辜，他眼尾一扫，见服务员在巡台，才不甘心的放手。
大少爷难得有合口味的餐厅，吃到中途，一个女人带着俩小孩进来。对方不知怎的，餐厅空着大半桌子不坐 ，偏偏坐到许何旁边那一桌。
小孩疯疯打打，蹦上跳下，家长也跟着掺和。许何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火，又蹭的冒头。
段栎走到女人旁边，脸色稍沉，极力挤出一丝浅浅的笑意：“您好，可以小点声吗，旁边还有别人呢!”
“呦，我说你们店生意也不好，我进来捧个场，已经够给面子了，我看菜也卖的贵，我孩子玩闹不得了，摆什么臭架子。”女人翘着二郎腿，嗓门很大，恶狠狠瞪着段栎。
“还请您尊重身边的人，给孩子做个好榜样。”
女人把桌子一拍，撑手站起来：“你这人怎么说话呢，意思是我带坏我孩子，你没爸妈，你爸妈会害你？”
“关你屁事。”许何突然起身低吼，凛冽的眼神将女人牢牢钉在原地。
段栎脑袋嗡嗡作响，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
其余人都闻声赶来，刚刚的女服务员焦急地问：“怎么了？”
“怎么了，你看你们这里的服务员像话吗，什么态度，就差指着鼻子骂我了，这样的人还好意思出来工作。还有旁边这个是你们店客人吧，他刚刚刚骂我你们都听到了，俩人合伙欺负我一个，怪不得生意不好，都他妈回去让爸妈好好教教。”
段栎抄起手边的东西劈头盖脸向女人砸去，几人慌忙拦他，“冷静点，小段，别动手。”
“打人了，打人了，我要报警。”女人边喊边气得跳脚。
“人是我打的，我给你道歉，赔钱都行，别报警。”段栎态度忽的软下来，这件事不能闹大，他不能让奶奶知道。
“怕了，有种别动手啊。”女人把他肩膀卖力一推，“也知道自己不占理，赔钱是吧，五千你有吗？”说完气势汹汹的用高跟鞋把丢地上的包重重碾了几脚。
段栎刚在气头上，也没注意自己拿什么砸的，这包是……不会是许何的吧？？？
“这是我的包。”段栎耳朵轰的一声，对方的话犹如一记千斤锤压得他喘不过气。
“怎么了，不让踩？”女人不解气又补了几脚。
“我这包两万多，刚买的，您打算如何赔呢？
段栎艰难的咽了口唾沫，真想剁手卖肾。
“你这讹人的吧，啥包……要两……两万啊？”
“LV经典款，我有购买记录，要看吗，要不要给警察看看，毕竟不能让您吃亏啊，再说您踩了几脚总得给个体验费吧!”
段栎：默默掰出手指头开始算要打几个月的工才能把钱还完
旁边两个服务员眼都看直了，一人扯扯另一个的衣袖低声道：“姐，真的是LV吗，我第一次见正品。”
“别说话，这花纹和广场上大妈背的还真不一样。”
“算你们走运，我不吃了，还不行吗？”女人脱下高跟鞋夹胳肢窝底下，拉着俩孩子就头也不回的跑了。
段栎笑不出来，弯腰把包捡起来，拍拍灰递给对方，眼神飘忽，“谢谢你，不小心拿了你的包，但我会赔的，可能……就是需要分期。”
许何接过，声音平淡：“好。”他把里面的东西掏出来装进题册袋子里，转身把包扔进了垃圾桶，表情似乎还很嫌弃。
服务员A：我眼瞎了，得治
服务员B：我下巴脱臼，得正
服务员A/B：一起去医院
服务员段栎：求求了带上我-.-
许何回家后，老两口忙问“去哪了啊，玩的怎么样”，他简单描述了通，就进浴室去冲澡，换上干净的衣服身上难受黏腻的束缚感终于消失。
傍晚，许何吃完果切，坐在桌前设好闹钟，准备先练习半小时英语精听，再把今天新鲜到手的题册好好宠幸一番，势必大展宏图，重登高峰。学习的时候不知不觉，等忙完看手机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了，他起身扭扭脖子，伸了个懒腰，轻手轻脚摸黑去上厕所。
回来躺床上许何感觉眼皮都在打架，他非常赞同晚上短暂的学习时光可以提升睡眠质量。他拿手机迷迷糊糊看消息，突然一条扎眼的提示闯入屏幕：“段栎请求添加你为好友”，许何看着弹出的界面瞬间清醒不少，“段栎牌消息机”比咖啡还管用。
[u:?]
他等着对面回复，聊天框上方从“对方正在输入……”到平静，又变为正在输入。许何心烦意乱，想对方再不回消息，他就睡了，哪这么多时间陪他玩。
[段栎：今天的事可不可以替我保密，包包的钱我会尽快还的。还有上次你借给我的衣服，我洗好了，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还给你，你什么时候有空]
[u:好，衣服我不要了，随你处置]
[段栎：好，晚安]
一大早，许何被他爷爷奶奶拉起来吃早饭，宋叶梅：“快快快，热腾腾的大肉包，甜甜糯糯的黑米粥来喽。”
许何一副没睡醒的样子，许老头见状用筷子敲了敲他脑袋：“干嘛去了，熬夜了吧？别学习那么晚，好好享受假期生活，劳逸结合最重要。”
“嗯，我知道，只是偶尔这样。”许何有点心虚，以前高二每天学到转钟是家常便饭，马上高三睡个好觉更是一种奢望。
“我相信我们何何一定能靠上最好的大学。”俩老人相视一笑，饱含欣慰。
少年唾手可得的永远不是未来。
[孺子牛：叮咚!您的学习包已更新，请注意查收!!!]
[孺子牛：按照复习计划，这一周发的资料是数学，学习包里有知识点汇总，另加十套提升卷，请各位按照顺序把答案写纸上，拍照发群里，老师会给大家统一批改]
[孺子牛：高三是人生的关键阶段，请同学抓紧宝贵时间学习，不要贪恋手机游戏或是分心其他……]
许何不喜欢看着手机刷题，麻烦且没有实感，于是打算把试卷全部打印出来。
“奶奶，附近哪有打印店，没有？文具店也行。”
“出小区，往前一直走五百米，有个小学，门口就是。”
“好，我出去一趟打印点学习资料。”
“嗯，早去早回。”宋叶梅把孙子送出门。
许何按照提示走，不一会就到了，看样子是家小卖铺，掀开门帘进去，“老板，我要……。”
店里还有一个熟悉的背影，男生应声回头，是段栎，许何的话被硬生生截断，进退两难。
“你又要什么呀？”老板是个身材发福的妇人，一头红发，穿着碎花裙，笑眯眯的望着他。
过了半晌许何才答，“我来打印试卷。”
“好巧哦，这个小伙子也是来打印试卷的，扫码登微信我看看。”
许何照做。
“嘿，你和那小子印的一模一样的，怎么不早说啊？我顺手打两份算了。”
“你们是同学吧，看着不亲近，闹矛盾了可不好，这年头相逢即是缘。”
许何：孽缘，谁爱要谁要
段栎尴尬的摸摸头：“大姨，这个多少钱。”
“一张一块。”
“好。”“微信收款二十元。”清脆的提示音刺激着许何的鼓膜。
“小伙子不错啊，还帮同学付钱，关系就是这样你一步我一步慢慢变好的，有什么事情要摊开说，闷在心里一辈子解决不了，你说是不是。”
段栎：“是。”
许何：？？？？？？？？？？
他到现在才反应过来，段栎凭什么替自己付钱？新型还款方式？还是故意让自己难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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