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日清晨,窗帘准时卷起,玻璃外依旧一片绿荫。
纪绫再一次在刺耳的铃声中睁开眼——事实上,她刚躺下没多久,几乎一夜没睡。想起那个自称她父亲的绿眼男人,她又不由自主地磨起了后槽牙。
昨晚,她终究还是保持住了理智,没有向楚青临挥拳——抛开能否打赢的问题不谈,想要从这高塔囚笼中逃脱,楚青临是她唯一的希望,她别无选择。
但作为抗议,她从那之后便抱着膝盖一言不发,无论楚青临如何向她搭话,都只能得到一个恶狠狠的瞪视;但楚青临似乎并未把她的恶劣态度放在心上,她瞪得越凶狠,那人反而笑得越高兴。
说真的,那家伙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啊。
纪绫翻了个身,打量床边的桶状监控仪——塞拉斯似乎为它添加了颇为严密的防护程序,昨晚楚青临焦头烂额地折腾了许久,直到天亮前才匆匆离开。
据楚青临所说,这个监控仪功能全面,能够实时监测各项生理数据,甚至连她的情绪波动都能大致观测。最重要的是,失去监测目标时,它会向特定的通讯器发送警报信号,所以离开前必须先将它搞定。
怪不得塞拉斯与她交谈时总盯着这玩意儿瞧。
楚青临与她约好了今晚再次见面,为了不引起怀疑,在那之前监控仪还得正常运作。因此,她必须伪装成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不能让那些人产生警惕。
她把脸埋进被子里,深呼吸几下,对昨天冲动之下与他们撕破脸的行为感到些许懊恼。
其他人她都不在乎,真正难对付的只有塞拉斯一个人,而她还有一整个白天的时间用来思考对策……
“滴滴——”
就在纪绫这样想着,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的时候,房间门突然打开了。一个衣着华贵的金发男子托着托盘走了进来——看到那张脸的一刹那,她紧张地攥紧了被子,浑身上下的血液仿佛都被冻住了,心脏不受控制地快速跳动起来。
是塞拉斯……他怎么来得这么早!
塞拉斯将早餐放在桌上,转头向纪绫走来。他的步伐缓慢、优雅却又十分有力,硬质鞋底与地砖碰撞的声响在室内回荡着,像是一柄大锤,一下下地敲在纪绫胸口,震得她愈发不安。
“发生什么了吗?”塞拉斯走到床头,弯腰端详纪绫的神色,柔顺金发随着动作从肩上滑落。他的双眸也是纯净的金色,剔透得仿佛能看穿人心,“你看起来很紧张。”
“……没这回事。” 纪绫底气不足,干脆翻了个身,背对着塞拉斯,想要为自己争取一些缓冲时间。
幸运的是,塞拉斯并没有对她的态度过多纠缠,主动转向了另一个话题:“很抱歉,昨天手下的人擅自行动,让你感到不愉快了。”
“……只是昨天?”纪绫叹气,“在这里度过的每分每秒都让我觉得不愉快,我甚至连自己被关在这里的原因都不清楚。你们究竟打算将我关到什么时候?我要怎么做,你们才肯告诉我真相?”
也许是因为已经找到了离开的方法,她没了往日的焦躁,这番话说得前所未有地心平气和。
出乎纪绫预料的是,塞拉斯并没有像往常那样转移话题,而是语气温和地向她解释:“非常抱歉,我的立场并不允许我放你离开。我只能在能力范围内让你过得更舒适一些,比如……让那个自称你父亲的家伙从此不再出现在你面前。”
纪绫做贼心虚,差点以为季青临来过的事暴露了,吓得心脏一缩,然后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昨天那个面色蜡黄的中年男子。
她一下子坐了起来,拧起眉头,直视着塞拉斯的双眼发问:“你对他做了什么?”
“没有价值的东西,自然是处理掉了。”塞拉斯没有回避她的目光,语气平淡,“怎么,你在同情他?那只是个三级污染区的黑户,为了安全区的居住资格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说不定还背着不少犯罪记录。我不认为这种人有被你同情的资格。”
纪绫不明白什么是三级污染区,但她记得,那个男人昨天还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眼中燃烧着对生的渴望……虽然厌恶被人欺骗,但她也从未想过要那个人去死。
“呵呵……”似乎对她的反应非常满意,塞拉斯突然笑出声来,“虽然失去了记忆,但性格与品质却没有变化,你还是那个你……如果我说那个人还活着,会让你舒服一些吗?”
“真的?你没杀他?”纪绫怀疑。
“杀那种人,反而会脏了我的手。”塞拉斯弹了弹衣襟上不存在的灰尘,轻声一笑,“对他采取了必要的保密措施后,我让人把他扔回三级污染区了。”
她这才松了一口气,笼罩在心头的负罪感一下子消散了。
“你的白大褂呢,怎么打扮成这副样子?”心情轻松下来后,她终于注意到了塞拉斯身上的华贵服饰。
“你居然能看出来我打扮过?”塞拉斯惊讶地挑眉,展开双臂,向她展示衣服上的各种繁复挂饰,“怎么样,还符合你的审美吗?”
“我又不瞎。”纪绫没有做出评价,只是嫌恶地移开目光。
“好吧,很遗憾,你仍然不具有审美观。”塞拉斯摇摇头,“事实上,我遇到了一点麻烦,现在正要去处理,可能要花上一周的时间,这段时间恐怕没办法来看你了。”
真是绝好的时机!不枉她绞尽脑汁诅咒了那么长时间。
尽管内心已经大笑出声,但面上绝对不能显露分毫。纪绫绷住了冷漠的表情,一如既往地拿话刺他:“哦,所以呢?我又不是你的母亲,不必事事向我报备。”
“希望我的离开不会让你感到寂寞。”塞拉斯面色转冷,金色瞳孔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她,“还是说,你已经找到了新的娱乐手段,所以不再需要我了?”
从他的俯视中感受到了压力,纪绫一把掀开被子,站在床上瞪了回去:“你有病?”
塞拉斯微微抬头,淡漠地与她对视。就在她眼睛酸涩,即将撑不下去的时候,塞拉斯先移开了视线,“……好了,别这么叛逆。我该走了,早餐放在桌上了。”
塞拉斯离开后,纪绫坐在床边,压抑地吐出一口气。
以前她明明说过更过分的话,但那时塞拉斯完全不在意,态度依旧温和。今天稳妥起见,她说话时收敛了些攻击性,却反而激怒了他……真奇怪。
虽然塞拉斯总是一副波澜不惊的平和样子,但面对他时,纪绫总能感觉到一股沉重的压迫感,今天尤其明显。
也许是纪绫神经过敏,她总觉得塞拉斯今天的话听起来意味深长,仿佛预见了什么似的,害得她浑身上下的肌肉一直绷着,放松下来之后甚至还有些酸痛。
但总之,塞拉斯这一关她算是过了,接下来只需等待夜幕降临。
剩下的半天如她所愿,毫无波澜地过去了。熄灯后,纪绫闭眼躺在床上,专注地控制着自己的呼吸频率。
她不知道楚青临会在何时断开她与监控仪之间的连接,所以只能压住激动,尽力不让数据出现异常。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放松警惕,她可不想在最后关头功亏一篑。
“咚咚——”
窗外突然传来两声轻敲,这是他们昨晚约定好的暗号,意味着监控画面已经替换完毕,她可以自由行动了。她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提前将被子裹在身上,低声催促:“快点!”
“以前怎么没发现,你居然是个急性子。”楚青临的声音沉闷地从窗后传来。
“被关了这么久,我不急谁急!”
很快,窗户再次打开了,冷风一下子灌了进来。楚青临还穿着昨晚那件黑色风衣,只是手臂上多了一件棕色大衣。
他将大衣丢过来:“外面很冷,穿上这个。”
“我们怎么走?”纪绫松开被子,套上了那件沉重的大衣,不安地打量楚青临的装备,“你只带了钩爪吗?这里太高了,我没信心用它下去。”
“不用你出力,我抱你下去。”楚青临朝她招手示意,“来吧。”
“你抱我?”纪绫瞪大双眼,盯着他的手臂猛瞧,“能行吗……”
“试试不就知道了,别耽误时间。”见她还是一副磨磨蹭蹭的样子,楚青临气笑了,直接跳下窗台,隔着大衣将她捞入怀中。
“喂!”身体骤然腾空,纪绫差点尖叫出声,气急败坏地锤了一下楚青临环在她腰间的手臂,“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呢!”
“等你做好准备,太阳都要升起来了。”将纪绫的大衣扣子一一扣好之后,楚青临重新跳上窗台,戴上了特制的手套,单手抓起连接着钩爪的细绳,低头看了她一眼,“我要跳了。”
说罢,没等纪绫回话,便轻巧地在窗台边缘一蹬,荡了下去。
“等下……唔啊!”
瞬间,一股猛烈的失重感袭来。眼前的景象一变,大楼外部的窗户飞速在她眼前掠过,几乎连成了一条粗线;耳边尽是呼啸的风声,冷空气从大衣下摆倒灌进来,冻得她一个激灵。
在这种情况下,哪怕是这么厚实的大衣也完全不保暖啊!
纪绫只来得及吞下喉中漏出的半声惨叫,然后死死地咬牙闭眼,双臂下意识地抱住了楚青临的脖子,恨不得化作一只八爪鱼紧紧缠住他。
“轻点……我要窒息了。”楚青临咳了两声,抓紧绳索,放缓了下降的速度,“这样行了吧。”
耳边的风声果然消失了,失重感也减轻了不少,纪绫松了口气,放轻了手上的力道。
“下降得这么慢没关系吗?你能支撑到底下吗?”好不容易从紧张中缓了过来,她又马不停蹄地担心起了楚青临的体力。
“小意思。”楚青临轻哼一声,气息平稳,“你哪儿来的这么多问题。”
纪绫悄悄撇了撇嘴,这才放下心来。
她深吸一口气,睁开眼睛,将视线投向远方——和上次相同,映在她眼中的是一片望不到底的浓黑夜空,遥远的地面上也是漆黑一片,看不到一点灯光。害怕自己手软,她及时收回了目光,没有朝正下方看。
“这里到底有多高啊……你确定用钩爪能下到底?”她惊叹不已,忍不住再次向楚青临确认,却得到了意料之外的回应。
“当然不行。”停顿两秒,欣赏够了她惊愕的表情后,楚青临挑起唇角,露出一个恶劣的笑——
“我们身在高空浮岛之上,仅凭钩爪怎么可能回到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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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离开后,病房里一片寂静,只有窗帘还在风中飘动着。
“滴——”
门口绿光一闪,门缓缓打开,一个金发男子走了进来——正是本该离开了的塞拉斯。
他还是白天那副打扮,左耳上多了一个小型通讯器。
“如你所料。”塞拉斯目光扫过大开着的窗洞,“她走了。”
通讯器上蓝光闪烁。
“带走她的人?还能是谁,自然是你教出来的好学生,楚青临啊。”通讯那头的人不知说了什么,塞拉斯的脸色一下子阴沉下来,“我冷漠?在这个世界上,你最没资格这样说。”
胸膛起伏几下后,他忽然冷笑出声:“你急什么,我又没打算害她。说到底,你根本不了解我,在你心里,她和楚青临都比我重要,不是吗?”
没等对方回答,塞拉斯便断开了通讯,抬头望向月亮,眸色沉郁。
“呵……等着瞧吧。”片刻后,他重新找回了平日的从容,轻笑一声,“总有一天,她会自己回到我身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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