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了。
温亦辰现在只觉得荒谬，他的人性是在这些年被消磨殆尽了吗？不然，他为何会在这里猥/亵一个机器人。
虽然这样想着，但是他的动作上却没有丝毫的收敛。
小九快要被吻到窒息了，虽然他只是仿生人，并不会呼吸。
等等——吻？他刚刚把医生对他做的事理解成吻了吗？
怎么可能？医生这样优秀美好的人，怎么会吻他？而且吻不是只有相爱的两个人类才能有的行为吗？
一定是他哪里出现了什么问题。
小九尝试回应的唇舌停顿了一下，他在思考，医生在做什么。
温亦辰抽出泛着水渍的舌，伏在小九脸侧沉声喘了一声粗气。
“现在知道我是多可怕的人了吧。”
说话的同时，温亦辰偏过脸，伸出手慢慢抚上了小九的头发，“还想继续留在我身边吗？就算......我会对你做出更可怕的事情来。”
温亦辰的眸光虽温柔，但是因为不聚焦的缘故，眼眸深处透出一丝戾气和偏执。
他的眼睛是在一场大病中瞎掉的，即便他的医术到了今天这样的境界，他也没有办法做到治好自己的眼睛。
可是，他从未觉得可惜过。因为这双眼睛所看到的，从来都是丑恶。
他有着再也不想看见的人，那两道交缠着的、肮脏的身躯。
上天或许是听见了他的愿望，所以在他十岁那年，夺走了他的视力，让他再也不用受所见之苦。
“医生为什么会可怕？”小九清脆的声音打断了温亦辰的思绪，将他拉回了现实。
“小九永远都不会觉得医生可怕，也永远不会离开医生。”
“因为我最喜欢医生了。”
还没有从刚才的唇舌相触中缓过神，小九的声线有些不稳。但温亦辰能听得出，那人工伪造的心脏，从始至终都没有改变过跳动频率。
“喜欢？”温亦辰的尾音轻勾，嘴角也轻微扬起，“仿生人也会知道什么是喜欢吗？”
莫名，小九听见医生的语气，有些急切。
“我知道的，我就是喜欢医生。”
他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也没有人和他说过原因。但是喜欢就是喜欢，他虽然是仿生人，但也分得清喜欢和讨厌。
小九讨厌以前欺负他的那些人类，喜欢站在他面前的医生。
“医生不相信我。”小九委屈地垂下脑袋，人工制造的眼眸在那一瞬间失了颜色。
他们都说他很像人类，如果换个地方，一头扎进人堆里，一定不会被人发现。
他怯懦、犹豫甚至羸弱，这些都是低级人类才有的品性。
温亦辰看不见，相对地，其他的感官会比常人敏锐许多。比如，他听出了小九情绪的低沉，也摸出了那柔软异常的发。
他在不开心。
“那——小九也很喜欢我像刚刚那样吻你吗？”温亦辰用指尖缠绕起小九的发，眼神晦暗，声音变得有些喑哑。
他又在做坏事，他在引诱一只仿生人。
可是，仿生人不是人。诱骗一只愚蠢的仿生人，他不需要承担道德和心理上的谴责。
医生说了吻。小九的头发一下子立了起来。
“医生刚刚是在吻我吗？”这是不是说明医生并不讨厌他？温亦辰看不见的眼睛，此刻正闪着晶莹的光泽，灰褐色的眼珠第一次变得这样好看，像是琉璃。
“嗯，所以你喜欢吗？”温亦辰松开小九的发，手掌恶劣地覆上了他的腰，“想要我，再吻你吗？”
不知为何，小九此刻有些庆幸医生是看不见的。这样他才不会看到自己惴惴不安的丑陋的脸。
“可以......”
“可以轻点咬我的舌头唔——”
话音未落，温亦辰便用行动开始证明，他会轻些咬的。
......
不知不觉之中，小九来到医生家已经整整一个月了。
可是后面的日子里，医生似乎对他很冷淡，那样令人开心的吻，也只有那一次。
背上医生为他准备的药包，小九看了一眼正在整理药材的医生，便出门了。
有一些草药用完了，他需要替医生去其他药铺买些回来。
走在人潮之中，小九再也没有之前的怯懦心理了。因为这世上还是有着很多好人的，比如医生。
一想到自己的身后站着的人是医生，小九就无比庆幸和安心。
“是温医生叫你来的？”药铺老头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睛忽闪了一下。
“是的，您怎么知道？”小九眼睛一下子睁得老大。
药铺老板得意一笑：“每个月的这个时候，他都会来我这买这些药材。不过还是头一次他没有亲自来。”
老板一边装药材，一边说道。
小九乖巧地听着，然后附和着点了点头。
医生看不见，他能替医生分担的事，都恨不得全部揽到他自己身上。
放下钱后，小九背着背包，心中已经开始期待回去见到医生了。
“哼，你说的也是那个瞎子吗？”
“可不是，就因为有他在，我爸的药馆流失了好多病人。”
听到这里，小九的脚步开始慢了下来，即使被身旁人撞到也毫无反应。
“你们这都算好的了。”另一个穿着黑色衬衣的男人，只见他将衣袖高高撸起，露出了肌肉虬结的大臂，“就因为那个死瞎子，我们家的补药都卖不出去了。前几天竟然还有人过来以他的名义打假。”
几人连连附和，紧接着又默契地对视一眼，“择日不如撞日，不如我们今天一起去给那个瞎子一点颜色瞧瞧。”
眼见着他们开始拐进了一个小巷子，小九的双脚立在原地，重如磐石。
他们刚刚在讨论的人是医生吗？
可是医生那么好，怎么可能会是他们嘴中如此痛恨的那个人？
不行——万一、万一他们口中的人真的是医生，那该怎么办？
他绝不能让这些人伤害到他的医生分毫。
没有丝毫犹豫的，小九紧跟着迈进了那条巷子。
他知道那条巷子，是条乱巷，里面鱼龙混杂，多的是一些不好惹的人。
小九曾经被人带进这条巷子里，挨过许多打。所以他的身体有记忆，精神更是。
他本能地害怕和排斥这里，但是为了医生，他必须要去。
那几人走进巷子之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在垃圾堆里挑选着趁手的家伙，而小九，在不知不觉之中，双手已然握成了拳。
“你们......在做什么？”
他在害怕。他在对人类社会感到害怕。
连医生这样的人都会被这样对待，那么其他人呢？
小九第一次开始意识到，或许他曾经的遭遇，并不是因为他做错了什么。
错的是这些霸凌者。
听到小九的声音，那些人停下了动作，转过头来讥讽地盯着他。
“话说，你不会以为自己跟踪得很好吧？”为首的那人轻挑起眉，将手臂粗的木棍放在手心上掂量了几下。
他上下扫视着小九，似乎是在衡量，这根木棍该打在哪里，才会既痛又死不了人。
“吁——”先前那个家中开医馆的男人突然对着小九吹了一个口哨，“我就说怎么看你这么眼熟，原来是你啊。”
“哦？你认识？”为首的男人饶有兴致地瞥了他一眼。
“自然。他，可是这里有名的那个废物仿生人。”
“不过，也不能完全这么说，毕竟他还是有着可取之处的。”
“你说——是不是啊，333。”男人突然咧开了嘴角，然后慢慢朝着小九走去。
“我不叫333。”小九已经预见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可是尽管害怕，他也绝不能退缩。
因为身后站着的人，是医生。
“你不叫333，又叫什么呢？”男人继续逗弄道，他两手交叠，将指关节捏得吱呀作响。一想到接下来要做的事，他便兴奋得热了起来。
小九没有回答。他觉得这些人类不配知道医生为他取的名字。
几人似乎找到了新乐趣，去找温亦尘的事都暂且抛在了脑后。
面对众人的迫近，小九表现得很冷静。他先是轻手放下药包，把它放在了一个相对还算干净的地方。
然后，他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
“我不会让你们去找医生的。”
几人听了他的话都仰头大笑了起来，“你不让？我们倒要看看你怎么个不让法？”
先动手的是医馆男，他一脚对着小九的腿狠狠踹了下去。
这么会挑衅人类的仿生人，他还是第一次见。有趣有趣。
好疼。金属做的腿好疼。
小九不是第一次在心中抱怨，明明他只是个机器人，为什么要模仿痛觉呢？
揍仿生人和揍活生生的人，是两种完全不一样的体验。
不用顾忌会将人打死，也不用担心仿生人报复回来。
几人将小九踹翻在地，抡起刚刚拾的工具往他身上宣泄着。
“呸，不过是个假人而已，还真以为自己是个人了。”
“我们揍完你，就去揍那个瞎眼医生，然后把他扒光了扔在街上。有本事你就试试看拦住我们啊。”
尽管小九的身躯已经用金属模拟得很像人类肌肤的触感了，但是打上去还是有细微的区别的。
当外面那层柔软的皮革被撕开后，里面坚硬冰冷的金属便露了出来。
“咚——”一下又一下，小九只能努力护住脑袋，无助地缩在角落里。
他听见自己的身体在破碎，眼角流出了冰凉的液体。
可是，这些人不能那样侮辱他的医生。
灰褐色的眼眸硬生生地撕裂开来，泛着红光的芯片就这样展露在了众人的眼前。
“不、可、以、欺、负、医、生——”
几人在看到那诡异红光的瞬间，身体皆是一僵。
“你要干嘛？仿生人要是敢伤害人类的话，可是要被销毁的。”尽管他们知道，区区一个仿生人而已，还不至于敢对他们怎么样，但是小九的语气和神态，让他们感到了一种莫名的恐惧。
“不可以欺负医生。”然而，小九只是不断地重复着那句话，然后慢慢站起身子。
身上的零件掉了一地，四肢也松松垮垮，连支撑他站起都困难。
“欺负医生的话，就把你们都杀了。”
“就算我死了，也要把你们都杀了。”
一根铁丝从小九的眼眶中弹出，狰狞的外表加上那诡异的红色，让他此刻看起来如同修罗一般可怖。
他的关节向后折去，因为断腿的缘故，身子一边高一边低。但他还在往前走，以损破所剩不多的零件为代价地往前走。
小九每走近一步，那些人的身体便不受控制地颤抖一分。
那是一种来自身体深处的恐惧。
就在小九要走到他们面前的时候，几人缴械般地将手中的工具扔下。
“神、神经病，不跟你玩了。”说完，他们手忙脚乱地落荒而逃。
而小九，也终于支撑不住地重重倒在了地上。
他......这是要死了吗？
艰难地扭过头，小九看着地上那个干净的药包。
他要赶紧去把这个药包拿回去给医生，医生还在等他。
可是，双手根本不听使唤。
突然，一个身体横空挡在了他面前，阻隔了他的视线。
“这样做，值得吗？”
小九不需要抬头看，也知道他是谁。
“值得的，阿绿，你不知道，医生他是多么好的人类。”
“所以......帮帮我，好吗？”
说完，“喀嚓”一声，小九的眼神僵滞住了，身体从中间位置，裂成了两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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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仿生之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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