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又是义诊的日子。
“医生，你放这，我来就好。”
小九接过医生手中包好的药材，递给了面前的病人，“您好，请收好。”
病人拿好，抬头看了小九一眼，想要说些什么却欲言又止。
“谢谢。”最终，他朝着温亦尘点了点头致谢，然后转身离开了。
一切完毕之后，小九就像之前那样，替医生收拾着器材，将搭建好的台面收回了仓库中。
做事的时候，小九悄悄抬起头看着温亦尘的脸。
真的是好俊俏的人类，若不是瞎子的话……
“今天谢谢你了。”温亦尘突然开口道。他的脸朝着小九的方向侧了侧，眼睛却并没有看向他。
“医生说这话做什么？您收留了我，我报答您还来不及呢。”小九浅浅一笑，内心从未如此平静过。
温亦尘不作回答，他转身，不知在抽屉中摸索着什么，随后他将摸到的东西用纸包了起来。
“这个你收下，就当是你这三天以来的工钱。”
小九刚想要伸手接下，在听到这话时，动作一僵，“医生……您这是什么意思，什么三天？您是要赶我走吗？”
话末，小九低下了头。他轻轻咬住下唇，不敢再发出声音，那躲闪的眼神里掺进了一抹破碎。
果然，他还是要被抛弃的。
温亦尘听出了小九的不可置信和难过，但这次，他不再有半分的动容。
“不必如此。”温亦尘冷言道，“毕竟——你不是他。”
小九眼眸一闪，将头埋得更低了些，“小九不明白医生在说些什么。”
温亦尘不关心他在想些什么。
“我不知道他和你说了什么。但是如果他觉得我这里不好，不用耍这种把戏。”
“现在，请你离开吧，我要休息了。”
他下了“逐客令”。
从很久以前开始，他就是一个人生活，现在自然也不需要第二人的存在。
闻言，小九突然低低笑了一声，乖巧的脸庞上出现了一丝裂缝，“如果您真的不需要我——不，如果您真的不需要小九，又为什么会容忍我在这里待了三天？”
“医生，承认吧，您舍不得他。”
舍不得？温亦尘眉头紧拧，“你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
早在这个“小九”背着药包，重新踏进这里的一瞬间，温亦尘就微妙地察觉到了不对劲。
但是对于这种异样，温亦尘说不出具体的理由。他只是强烈地感受到眼前的“小九”，哪里变得不一样了。
气息、语调、触感。一定有哪里发生了偏差。
“一个愚笨的仿生人。”温亦尘冷笑出声，“你觉得我会有任何舍不得的理由吗？”
本来就只是看他可怜，才勉强收留他在此处。但现在仿生人生了别的心思，温亦尘自然也不会妨碍他去找更好的去处。
“是吗？”阿绿攥紧了身侧的手，他开始为小九感到不甘心。
那个笨蛋，直到死亡之前，心中想的都是这个人类。还说着什么，这个人类也会对他很好的，所以求他，代替他，继续留在温亦尘身边。
现在想来，真是可笑。
那双褪色的眼睛，当时那么开心，又是在想些什么呢？
不可否认，阿绿因为小九的话，曾短暂地产生过期待。
他是在小九之前被做出来的仿生人，同样普通。但是，比小九稍稍聪明一些，也知道该如何讨好人类。
因此，阿绿没有遭遇过人类的驱逐和殴打。
他只是……不太讨人类的喜欢。所以，哪怕只是代替别人的位置，他也有些心动，想要知道被人类在乎，是一种什么感觉。
可是现在看来，这个人类并不在意小九。
“钱我就不要了。我会离开的，您今后……也请多多保重。”
最后一句话，是阿绿替小九说的。
温亦尘的眼眸抬了又落，听着那离开的脚步声，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再也没有了会惹事的仿生人了，这很好。
温亦尘将卷门放下，一如他的心。
**
义诊照旧每周进行着。
众人见温亦尘身旁的那个仿生人不在了，有个别人好奇问了出来。
温亦尘听到这里，手上的动作先是一顿，然后佯装不在意地轻点点头：“嗯。”
“不过，我看你上次义诊的时候，不是之前的那个机器人，果然第一个还是太笨了些吗？”有一个人无意间插嘴道。
“他不笨。”这句话温亦尘回得极快，毫无犹豫。
病人有些诧异，但也没有继续说下去。
“对了——”那人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医生您最近没事吧？”
温亦尘正在沉思，为何他刚刚会那么说，然后就听见了这个问题。
“没有，为什么这么问？”
“哦，没事就好。”那人仰头回忆着说道：“有一天在路上，听见了几个小流氓提起了你的名字，担心他们来找您的麻烦。”
本来这只是一个插曲，但不知为何，温亦尘有些难以忽略。
“什么时候？”他的手不自觉地抓紧了身前的工具。
“大概……三天前吧。”
三天前？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间？
“除此之外，那天，还有发生什么事吗？”温亦尘沉声问道。
“还有……”那人继续回忆着，那一天似乎没有再发生什么事了，“非要说的话，听说那一天在巷子里传来了惨叫声，有人偷偷看见了，有好几个人在打一个人。但是，我没有亲眼看见，所以不确定是谁。”
听到这里，温亦尘的心颤抖了一下。他没有再继续问下去。
“不好意思，我今天有事，义诊就先到这里。”
温亦尘第一次没有收拾面前散落的器具，在和众人说明情况之后，就拿起一旁的木棍，搀扶着出门了。
该死。他这是在做什么？
这条路温亦尘独自走过很多遍，但从未像这样这样这般，如此狼狈过。
一路上，他不知撞到了多少人，他一边说着“抱歉”，一边前进。
“呦，这不是我们的瞎子医生吗？”突然，前方出现了一个人，挡住了温亦尘的去路。
“请让开，谢谢。”温亦尘面无表情地说道。
“我如果不让呢？”
刘臻之前因为那个晦气的仿生人，心中郁闷了好几天。现在又遇到了这个瞎子，自然是不会轻易放过他的。
他将手搭在了温亦尘的肩上，然后重重按了下去。
区区一个瞎子，他还不放在眼里。
温亦尘并未因为刘臻的行为表现出任何的反应。
“请让开。”
他从来在大家的眼中都是一个温文尔雅的医生，所以刘臻也有恃无恐，他认定温亦尘不会反抗。
就在温亦尘说了第三遍“请让开”，但是刘镇还无动于衷的时候，他有了动作。
一双骨骼分明的手捏在了刘臻的那只手上，然后微微用力，“嘎吱”一声，下一秒便响起了刘臻的的尖叫声。
“啊——”温亦尘直接将他的胳膊卸了下来。
围观的人都是第一次看见温亦尘如此可怕的模样，按照后来人们回忆的说法来看，此刻的他，就像是被邪祟附了身一样，没有人敢靠近。
“啊哈，你是要去找那个仿生人对吗？说起来，他也曾自不量力地挡在我们面前。你该看看他当时的表情。”刘臻捂着胳膊痛苦地躺在地上，但是仍不忘挑衅着温亦尘。
既然他打不过，总该用其他方式让他更难过点。
“我说了，请让开。”温亦尘不知有没有听懂，只是重复着那一句话，然后从他身上踩了过去。
又是一阵尖叫，刘臻彻底昏厥了过去。
终于，在众人的目送下，温亦尘来到了那个巷子。
“小九。”他拄着木棍，一点一点向前探去。
可是没有人回应他。或许本来就不会有。
也是，他怎么会那么勇敢地挡在别人面前呢？如果可以的话，也不会受人欺负了。
然而，就在他要转身离开的时候，一道声音在身后响起。
“医生。”
温亦尘的心提了又落，不是他，不是小九。
“为什么你会来这里？”阿绿从角落里走出来，当他听见那一声“小九”的时候，还以为是错觉。
“他在哪里？”
阿绿不着痕迹地扫过温亦尘身上沾上的灰渍，淡淡说道：“您不是不在意的吗？”
“说，他在哪。”温亦尘没有耐心，之后他想要怎么嘲笑、奚落他都行。但现在，他要知道，小九在哪。
“跟我来吧。”阿绿知道，他也瞒不住了。
温亦尘推开了阿绿伸过来的手，拒绝了他的帮助。他一个人跟在身后，走的越深，不安便越强烈。
阿绿停下来，“他就在这里。”
“这里？”温亦尘皱着眉，他的听力很敏锐，可是他没有听见小九的声音。
就算再讨厌他，也不该一句话不说。
“小九？”温亦尘又喊道。
阿绿站在一旁，神色复杂地看着他，他有些不懂这个男人了，明明当初他那么冷漠。
“别喊了。”阿绿沉声打断道，他低头，看着脚下的那一堆散碎零件，“他听不到的。”
温亦尘的心中“咯噔”一下，“听不到，是什么意思？”
阿绿见此抓住了温亦尘的手，然后引导着他慢慢蹲下身子，摸在了地上的那堆零件上，“字面上的意思，他如果还能听得见你说话，便不会在这了。”
“小九他，比任何人都要想见到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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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想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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