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夜格外漫长，祈南同白旭大眼瞪小眼了好一会，仍然不见天光亮起。
他抹了把脸：“说真的，这和熬鹰没区别。”
人群大部分已经醒来，只是许多人脸上依旧萎靡，看上去精神不济。
白旭平静解释：“普通人被拉入审判日就会这样，他们的灵魂太轻，受不住裁决天秤的衡量。”
“我还是想问，你把那些怪物送去哪了？”
不知道是对祈南旺盛的好奇心没辙了，还是白旭有意让祈南了解这些，这次他回答的很仔细：
“那是我的个人神谕，失乐园。一旦发动，被选中的人会看见自己内心深处的向往之地，每个人的都不同，连我也不知道他们会看见什么。不过，无论他们心里想着哪里，最终目的地都只有一个——地狱。”
祈南奇怪道：“为什么我看见的是一个白色大洞？”
“因为你没有走进去。”白旭顿了一下，“而且你是神使，神谕对神使是无效的。就算你走进去，也不会去往地狱。”
“每个神使的神谕都不同么？”
白旭点了点头：“不仅如此，神使们神谕的数量也不同，比如我，我有五条神谕，失乐园只是其中之一。”
祈南没有查户口的爱好，他及时打住话题：“为什么你叫那些怪物为罪徒？”
闻言，白旭的表情一下高深莫测起来，他反问：“你觉得那些怪物像不像人？”
“……别告诉我是我想的那样。”
“每个人进入审判日后，灵魂被送往裁决天秤，罪孽越重，身上承受的神罚越多，太重的神罚灵魂是无法承受的。你见过锻造钢铁么？”白旭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日常小事：“那些灵魂会开始崩坏，最先瓦解的便是形态，然后是异变。这个时候，它们已经不能称之为人，而是没有意识的流浪幽灵，神罚的痛苦让他们疯狂想要夺取活人的血肉滋养自己的魂体。这就是罪徒。”
祈南笑了一下：“这样来看，神还怪有意思的。他用神罚折磨罪徒，却不管售后，让它们跑出来祸害人类，不是都说神爱世人么？我怎么感觉他不太把我们当人。”
这次，白旭过了很久才缓缓开口：“神罚是裁决天秤直接实行的，至于你说的售后，其实是有相关措施的，但最终并没有得到实施。”
“为什么？”
“因为神失踪了。”
无视祈南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白旭继续说：“神在审判日前消失了，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也没有人知道他身上发生了什么。总之他失踪之后，地狱的平衡被打破了，罪徒纷纷出逃。我们方舟成立的初衷，是清剿那些逃到人间的罪徒。”
“看出来了。”祈南点头。
“什么？”
“确实挺会清剿的。”
白旭难得没打趣他：“学着点吧，以后这也是你要做的工作。”
祈南还想再详谈，却见沈湘他们已经清醒过来，便咽下了已到嘴边的话语，转头关心道：“你们怎么样？”
沈湘眼睛下挂着两个黑眼圈：“不怎么样。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感觉好像身体被掏空。”
祈南几乎下意识想到了白旭说的“裁决天秤”。随即，他刚想询问沈湘有没有相关感觉，脑子里却突然好像拨动了根弦。
一片血腥场景浮现在他眼前，是一只如波刚般的怪物，它身形庞大，骨刺都几乎进化成了盔甲，正挥动着只有骨头的尖细尾巴扫荡着校园。
碎片画面一闪而过，祈南猛的回神，一把拉住白旭：“通过不了裁决天秤会怎么样？”
“最坏就是变成它们这样。”白旭扬起下巴指了指操场边的罪徒。
“审判会即刻生效么？”
“按理来说，只有当人寿命已尽才会被拉入审判日…”见祈南脸色不对，白旭神情一变：“你预感到了什么？”
“我感觉很不好。”在发现时间已经到了七点边缘，但天空仍旧一片黑暗的祈南不由心惊：“我觉得，我们已经被拉入审判日了。”
“不可能！”白旭立马否定，“神使不会被审判。”
“所以，刚才我们俩才能一直清醒着。”
这句话说完，祈南明显看到白旭脸色一下沉下来，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我们被卷入领域了。”
“领域中的审判是无法停止的。”白旭皱了皱眉，“但是也不用太担心，毕竟这里是学校，目前我还没见过异化成罪徒的学生。”
“…那你马上就可以见到了。”前方人群传来骚乱，祈南定睛看去，一个十分熟悉的人出现在视线中：食堂那个一直抓挠自己，将祈南推向罪徒的男学生。
此刻，他已浑身都是带血抓痕，看上去恐怖至极，偏偏他现在好像承受着什么剧烈痛苦，整个人都瘫倒在地，几乎一边笑一边哭：“我们都完蛋了！神救不了世界！终有一日，我们会在地狱相见…”
话音越来越模糊，说到后面，他的声音已成为了沙哑的怪物嗓音，每句话末尾都有同怪物如出一辙的低低嘶鸣。
他当着所有人的面异化了。
周遭的同学不知所措，就那样眼睁睁看着身边的人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怪物。
“啊——！”
半晌，一声破音惨叫发出，学生们四处奔散。
安全地不再安全，这份宁静被人从内部打破了。
操场外围的怪物看见自己的同伴打破了屏障，纷纷高兴的扭动可怖躯体，发出一种非人类的尖细叫声，祈南猜想它们此刻应该无比兴奋。
白旭骂了句脏话：“别跑！会刺激到它们！”
学生们惊慌失措，早就将白旭的存在抛之脑后了，更别提听从他“荒谬”的建议。
脚底的蝼蚁密密麻麻尖叫着，惹得巨大罪徒烦躁不已，它开始挪动笨重的身躯，试图碾死脚底的人群。
白旭眼神一凛，身后的巨大双翼展开，银剑如长虹破空，直直击向罪徒面门！
祈南大喊：“白衣天使，用你的大光圈感化它呀！”
白旭在半空回应：“用不了！体积太大了！会把其他人也卷进去！”
俞缘拽起正一脸懵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陆一，她看向祈南：“要不试试离开学校，到外面去？”
“还不知道外面什么情况。”沈湘摇了摇头，她顿了一下，又说：“我们同外面失联这么久，都没有家长或者警方前来。很难说外面的世界变成什么样了。”
俞缘的脸色也难看起来。
眼见奔逃的人群已向着他们边缘疯狂逼近，“得想个办法，不能这样乱下去，否则迟早会出事。”
祈南迅速抄起书包，从中抽出那本启示录，他一连翻开好几页，果然上面的图画已经发生了变化，从原本的人形怪物变成了一个浮空岛。
他来不及理会新图案的出现，脑中疯狂祈祷最好再来点灵光一现什么的解决了面前的波刚罪徒。
“双手合紧。”
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是‘他’。
祈南下意识照做。
“别走神，集中心念。”
“回忆一下你第一次进入时间海的状态。”
旁人视角来看，此时祈南身上泛起一层层金光，被那光的涟漪轻触身体，竟有一种被母亲抚慰的安宁感。连带着忘却了此刻身处何地，只想离这金光再近一些。
祈南双眼中源源不断溢出金色光粒，流光游走于肌肤下，又汇于指尖。
他的双手缓缓张开，一根由粒子组成的光链逐渐成型，它温顺的贴合着祈南手腕，将自己过长的身躯缠绕其上。
短发发尾悄悄开始生长，直至腰间。再次睁眼，沈湘望见他闪过流光又归于平静的深蓝眼眸。
这一刻，沈湘从他身上感知到了神性，她心中升起一股巨大的冲动，叫嚷着臣服他。
好在她拼命压制住了这股冲动。
祈南看着手上的锁链，他能感觉到身体深处不断涌出的力量正让他微微发热，看着与白旭战斗的罪徒，祈南飞身而上：
“老同学新福利，上线就送一百连抽，不用谢我。”
原本乖巧的锁链感受到罪徒的气息，立马躁动起来，它宛若游龙腾空而起，随着主人心念猛然缠绕抽打上那只怪物。
在接触的那一瞬间，罪徒发出凄厉惨叫。同先前受到攻击的刺激叫声不同，这一次，仿佛是发自灵魂的剧痛，那一道道声音震的俞缘她们都头疼起来。
罪徒扭着身体拼命想要挣扎逃出，它脸上六只挤成一团的眼睛正死死盯着祈南，其中的怨毒几乎要化为实质将他一同拖入地狱。
白旭趁此机会将手中银剑长驱直入，狠狠刺进了怪物口器中。
遭受重创，罪徒的身体一点点缩小，它奋力蠕动，还想放手一搏。
不见天日的灰空愈发逼仄，巨大罪徒“啊啊”召唤着，原本在操场外围的罪徒们仿佛听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事情，它们转身想要逃走，然而业力到来的更快。
它们被更强大的同类吞噬了。
吸收了更多业力的罪徒身体长出无数触手，像一团爆开的烟花，腥臭的血肉喷涌而出，白旭一把抄起祈南飞离数米。
血海肉山中，一个细长身影出现在罪徒身躯之上。
白旭瞳孔紧缩，似是不敢置信：“亚巴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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