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呢？”贺云凡正在泡茶：“复道有规矩，你在这里很安全。”
“可是，我真的听见了，”何初莫神色紧张：“他知道父亲，他就像是故意讲给我听的。”
“很多人都认识你父亲，这很正常，”贺云凡摆手道：“凌公掌管人间的情爱之事，也许那人只是想要求凌公为他许配个娘子呢？”说罢他将茶杯推到何初莫面前，接着道：“你今天累坏了，别担心，喝了茶以后去休息吧。”
见何初莫还想说什么，贺云凡轻啧一声，眸子微微瞥开，脸上尽是不耐烦的表情。于是何初莫识趣地道：“好……”
也许只要小心些，就万事大吉了。想到这里，他一口饮尽杯中的茶。
贺云凡终于笑了，“话说回来，你父亲的确有些神出鬼没呢。”
……
许是因为带着心事，何初莫夜半忽然醒了过来，听见外头一片吵嚷声，他走出房间去看才知道众人在聚会交谈，很是热闹。
“何念，你终于醒啦。”肖纷纷咧开嘴笑道：“快来和我们一起玩吧。”
“好。”何初莫应了一声，看向其他人，大多都是他所不认识的。也许是陆青的朋友。这样想着，陆青拍了拍他的肩膀，将一个女生拉到他面前，兴奋道：“她叫云乐，你记得吗？”
一段记忆涌入何初莫的脑海，他瞪大了眼睛，“我原来怎么会将你忘了！我们一起度过了那么多快乐的时光。”
云乐同陆青对视一眼，皆咧开嘴笑了起来。
今夜真是醉生梦死，在推杯换盏之间，何初莫在众人的簇拥下高谈阔论，他与几十位昔日好友互诉衷肠，往日的记忆生动起来，每一帧都清晰。
忽的，所有人都静止下来，连呼吸也停了，宛若没有生命的雕像。
“怎么了？”何初莫心上一咯噔，强烈的不安感袭来，他的脑子乱如麻，像是在清醒中迷糊，一幅朦胧的画面在静谧中浮现，他感知到那是多么的关键，可是无论如何也拨不开那层朦胧。
没有人理会他，陆青还停留在倒酒的动作，云乐保持着嬉笑推弄旁人的姿态，冯月正仰头大笑，偏偏都没有声响。
何初莫一连问了好几遍也没人理会他，哪怕去触碰旁人的身体也没有反应，直到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有人的手指头弯了弯，另一个人的眼珠子转了转，倒酒的不倒酒了，仰头的低头了，大笑的合上嘴巴了，闭嘴的开口了：“刚才真是太可怕了。”
“什么？”，何初莫问。
陆青自顾自说道：“他来了。”
“他是谁？”，何初莫又问。
有人掩面哭泣：“呜呜呜，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呀。”接着众人抱作一团，庆祝大家还活着。
见何初莫十分茫然的样子，冯月和他解释道：“‘他’很讨厌声音，每到夜里‘他’就会在城中巡逻，‘他’会杀死一切发出声音的人。”
陆青点头道：“对。‘他’是一个杀人狂，‘他’讨厌没有规矩，每到夜里‘他’就会趴在窗边偷窥所有人，刚才‘他’来了，所以我们才不敢发出声音。”
听见这话，何初莫略有些不安道：“可是我方才说话了。”
“是的，所以你死定了。”
“你被‘他’盯上了。”
“‘他’会杀了你！”
“‘他’会剖开你的肚子，把玩你的肠子。”
“嘿，别这样说，让他死之前开心点吧。”
何初莫蹙眉道：“你们都很害怕他吗？”
似乎这话让众人有些意外了，陆青同云乐再次对视一眼后，云乐道：“是的，他很厉害，我这里有个办法可以让你活下来。”
何初莫问：“什么？”
“去找何凌运……额，我是说，你的父亲。”云乐竭力挤出一个善解人意的微笑，尽管看起来不大自然。
何初莫却毫不犹豫道：“不可以！”
众人异口同声道：“为什么！？”
“我走了，你们怎么办？”何初莫环顾四周，却在窗棂的一角看见了一张渗人的脸，那人脸的肌肤皱缩在一块儿，像是堆满了爬虫，是“他”。“他”嗖地探下脑袋，又消失不见了。
陆青道：“你何必管我们怎么办？眼下‘他’要杀了你，你赶紧逃了去找你父亲吧。”
何初莫急道：“我若是走了，日后也定然有人会遭到‘他’的迫害，干脆我与‘他’交战，未必会落了下风。”
人群中有人发出一声轻笑。
云乐道：“你不行的。”
何初莫问：“为什么？不试试怎么知道？”
云乐哑然，最后不高兴道：“你还是去找你父亲吧，他肯定能救你。”
众人应和道：“是啊是啊。”
何初莫攥紧帝凤，默不作声。
陆青问：“你这是怎么了？要不这样，你告诉我你父亲在哪里，我帮你去找他，如何？”
望着众人期待的眼神，何初莫咬了咬唇，开口道：“陆青，我们是朋友吗？”
陆青一愣，而后支支吾吾道：“是啊，我们当然是朋友。怎么了？”
不知道。
记忆越来越多，渐渐占据了一切。他仿佛在隐隐约约中看见了一棵歪脖子树，秋风萧瑟，一个男童在树下仰望，男童的眼睛空洞无物，落日余晖停留在这里，他看见自己伸出了一只手。
何初莫迷恋地打量过众人后，轻声说了句抱歉，接着转身奔向屋外，决心离开，或与‘他’一决。
望着他离开的背影，陆青的脸上冒了个大泡泡目光中满是愤恨，咕嘟咕嘟……不一会儿所有人都化成了一摊软泥。
“噔，噔噔……”
听见身后传来的声音，何初莫心跳加速，他仍然自顾自地朝前走，直到“他”开口道：“何凌运。”
何初莫扭头朝身后看去，只能看见一角皱缩的肌肤，原来“他”那么小，“他”的四肢那么迷你，只比何初莫的手掌要大些。
“你的孩子已经这么大了。”
何初莫知道，他在借自己看父亲。
“五百年来我生不如死，每逢夜里便响起女儿的凄厉哭声，让我寝不安席，夜不能寐，辗转反侧，郁郁而终。老天有眼，让我化作厉鬼，来索你的命，何凌运，你去死吧！”
“噔，噔噔噔噔噔噔。”
何初莫猛然转身，却被眼前的景象惊了一瞬——羸弱的四肢牵动着一棵硕大的脑袋正朝自己奔来，通天的恨意在人头上浮现，“他”的嘴里一直嘀嘀咕咕着“去死吧”。
“他”张开的血盆大口足以一口将何初莫整个吞下，长长的舌头宛若巨蟒，何初莫当即拔剑将其斩断，鲜血喷薄而出，“他”却更兴奋了，加速朝何初莫奔来。
何初莫跃至远处躲开，地面忽咕咚咕咚冒起泡泡，在泡泡爆开后里面出现了惟妙惟肖的人儿，他们有的在哭，有的在笑，但不论是什么表情，都在朝着何初莫蠕动，在一片呜呜哇哇声里，何初莫听清楚了，他们在说，救命。
“他们是活人？”何初莫一身冷汗直流，握着帝凤的手开始回缩，他不敢下手了。
“他”也朝何初莫的方向爬去：“何凌运在哪？”
眼看要被彻底包围，何初莫想要躲避却被脚底冒出的手臂拽住小腿，他只能狠心将其斩断，接着地底传来孩童们撕心裂肺地惨叫声。
“大家都说你是心软之人，啧，心软之人怎么会伤害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呢？你和你父亲一样，表面一套背面一套，脏的很。何凌运是个贱人，他的孩子也只会是个贱人坯子。”
何初莫怒目圆睁，攥紧了拳头：“我不许你说我父亲！”
“他”嘿嘿笑道：“你以为何凌运很伟大吗？不妨你去问问从欢，当年他是怎样被你父亲一脚踹下悬崖的，他糊涂了，如今竟然帮仇人养娃娃了。不过我不糊涂，我要杀了你，你父亲杀了我的女儿，我就要杀了他的儿子！”
……
城主府中，见秦子苓抱着纸鸢走进来，正在打牌的上官锦朝他问道：“老大，何公子呢？怎么你自己回来的？”
秦子苓边走边道：“在门口遇见了贺前辈，说是有事找他，就将他带走了。”说罢秦子苓自顾自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正要喝的时候，忽然听见角落里传来贺云凡的声音：“谁？我吗？”
几人怔愣住了，巫轻尘道：“你们才出门的时候，贺前辈就回来了啊。”
秦子苓对上贺云凡的眼睛，呢喃一声“糟了”，说罢猛地放下茶杯转身朝屋外跑去，贺云凡紧随其后，两人在门口四处张望，早已不见何初莫的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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