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大小姐?”
魏玄之有些惊异,见她衣不蔽体,下意识脱下披风披在了她身上:
“怎么会在这里。”
“先不说这个,带我逃出去。”
沈君扶裹紧披风,看向门外打杀的那些人,都穿着统一的服饰:
“外面是你的人?”
他点点头:
“还能走吗,需要我扶你吗。”
“不用,送我回……”
她话说了一半乎的停住。
相府嫡女被匪寇掳走,怎么可能平安无事的回来?
对于一个已经毫无用处的女儿,沈明珠会如何,丞相夫妇会如何?
“回相府?”魏玄之接话,没注意身后一个匪徒静悄悄的走来,手里握着把刀。
沈君扶心中涌起一个念头,她一把推开魏玄之,生生替他受了一刀,她背部一凉,颤声道:
“别把我送回去…”便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魏玄之一手揽着她,一手抽出腰间的剑砍向匪徒:
“不对,怎么会有匪徒能近我身……?”
他环视一周才发现,自己带来的府兵中竟混入了叛徒,正在自相残杀。
等他反应过来,已经有几个“私兵”提剑朝他砍来,魏玄之艰难招架,又要护着沈君扶。
到底是个十三岁的孩子,对上这些护卫兵,只堪堪过了几招便被一剑捅穿了肩膀。
“你们……到底是谁。”
殷红的鲜血洇透一身白衣,魏玄之虽负了伤,周身气势却丝毫不减,冷厉的视线仿佛要将人看出个窟窿来。
“小相爷,你无需知道。”
府兵狞笑着再次朝他挥剑,魏玄之被逼着一路后退,小腿又中了一箭。
他飞身跃上房梁朝山下奔去,在枝杈间飞奔,怀中的沈君扶面色惨白,背后汩汩往外流血,顺着他的指缝漏出,骇人极了。
自己带来的这群人除去府中私兵,还有至少一半是皇帝私兵。
死于匪寇之手,倒是个好理由。
只是若是皇帝想杀他,怕是不能就近躲了,一时半刻应该也不能回去。
山上隐隐传来喊杀声,点点火星蔓延开来,应当是谁放了把火,烧起来了。
魏玄之一咬牙,闪身遁入了山下村落中一户看着富庶的人家。
女主人见一个血淋淋的人从自家墙上翻下,惊呼声梗在喉头,被魏玄之横剑在脖颈上:
“给我准备一匹马和各种止血的东西,立刻。”
他顾不上包扎,只给沈君扶简单处理了一下便带着她翻身上马,往西北方疾驰而去。
从京师到西北,太傅亲信镇守的沧州,魏玄之带着她一路换了逃到那里,原本五日的车程,骑马只用了两天一夜。
马跑死了,魏玄之最终体力不支,昏在了沧州街道。
沈君扶醒来时,眼前是一间有些破烂的屋顶,一个阿婆端着药推门进来,氤氲药气飘进了她鼻腔。
“额……”
她挣扎着想起身,被阿婆摁下:
“哎呦喂,我说小姑娘啊,你可消停点吧,都伤成什么样了。”
她被扶着靠在床头,接下阿婆的汤碗:
“……多谢阿婆。”
一口药下肚,五脏六腑都暖起来了,沈君扶垂眼道:
“他呢。”
“你说那位公子伐。”阿婆脸上带着些担忧:
“那位公子不太好啊,晕在街上的时候可就剩下一口气了,你们到底是被谁伤的伐。”
“……其实,我也不清楚。”莽的被人关心,她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去:
“那个阿婆……他现在在哪啊。”
要说魏玄之还是命大,剑锋在偏一点就要捅穿心脏了,他躺在江郎中的医馆,浑身缠着纱布,近乎被包成了粽子。
沈君扶伸出手,小心翼翼试探着他的鼻息。
还好,人没死,但气息十分微弱。
沈君扶留在了李阿婆的包子铺当个端茶的伙计,每天晨起和面做包子,给客人端上早点,沏茶熬汤。
阿婆是个顶顶好的人,早年丈夫入了军营,她便当了家中所剩无多的财务,开了一家包子铺养活一双儿女。
她心肠好,路过的乞丐总能在她这里得到一碗粥和一两热腾腾的素包子,若遇上寒冬,指不定还是肉馅,邻里乡亲知她心善,平日里也帮着照料两个孩子。
“哎呀这个小姑娘,真是什么都能做好啊。”
李阿婆捧着她的脸爱不释手,沈君扶在她的一声声夸赞中脸涨的通红,连素白的指尖都有些微微泛红了:
“阿婆,这是我该做的……”
魏玄之是在半个月后醒来的,他身体恢复的快,很快也来阿婆的铺面帮起忙来。
阿婆膝下一儿一女,小姑娘还是个粉团子,成天跟在萧伶身后,一口一个大姐姐叫的人心里发痒。
男生年纪要大一些,更喜欢跟着魏玄之学些下棋和剑术功夫。
李阿婆每天天还不亮就要起来和面,准备菜肉馅,晚上睡时已经将要三更天了,一把年纪的人,如何经得起这么熬?
沈君扶和魏玄之都是高门大户养出来的傻孩子,看阿婆的铺面干净,包子馅也都是西街上好的牛肉,只当是阿婆闲不住,两人也乐得帮忙。
前两个月,两人忙中偷闲,这种清苦日子也过的不亦乐乎。
直到一天晚上,沈君扶有些迷糊的起床想喝口水,却看到阿婆就着家中牛粪燃烧时微弱的亮光鼓捣着什么。
仔细一看,竟是一块破布包起的几枚铜币。
阿婆轻叹了口气,小心的拿出两枚铜币放在一旁,又重新包好剩下的几枚,嘴里喃喃:
“哎呦,灵崽还要上学堂的啊……”
昏黄的烛火下,阿婆两鬓的白发被映得发黄,爬满皱纹的脸上明明灭灭,沟壑纵深。
沈君扶这才想起来,阿婆救了他们,又出钱给两人治疗,他们还没有做出什么回报呢。
第二天,魏玄之刚起床就被她一把拉到了后门,上下打量起来。
“怎么了?”他被沈君扶一手咚在了门上,漂亮的凤眼中满是迷茫。
萧伶将昨日自己看到的场景一五一十的说出。
他眨眨眼,突然一拍脑门:
“对啊,咱们忘给钱了!”
两人在身上一通搜刮,翻出两枚玉佩和一只攒丝金线耳坠,还有半袋银钱和一个墨玉发簪,魏玄之还换下了他那双海龙皮金丝靴。
总共当了二百两银子,要说这沧州当铺的伙计还是不识货,单是魏玄之那枚玉佩就最少值八百两金,如今这伙计开价就是五十两白银。
两人到底还是没将玉佩也当了,把当来的二百辆银子和魏玄之的玉佩一起给了阿婆。
“这……这我怎么能收,江郎中给你们医病才收了我二两。”
阿婆连连摆手,说什么也不肯收。
沈君扶笑着揉小孩的脸蛋:
“阿婆就收下吧,当时我这个做阿姐的给灵崽和囡崽的学堂银啦。”
魏玄之也附和着道:
“我这个阿兄也要为孩子们的未来尽点心意,这些没什么的,您就收了吧。”
“嗯!灵崽日后定要当上大将军的!”
男孩信誓旦旦一点头,女孩也盈盈笑开:
“那我也要当将军!去军营里找我阿爹!”
临走前,沈君扶拉着阿婆的手,认真嘱咐道:
“这枚令牌可万万不能当了,以后若遇上什么麻烦就拿着这枚令牌到皇城司,找魏大人。”
最后三个字尾音一勾,说的有些戏谑,一旁的魏玄之默默红了耳尖。
魏府来了人将两人接走,临走前,又塞给了阿婆五百两,两人这才放心离开了。
这两个月来,魏玄之一直与太傅府互通消息,皇城的天也变了,皇帝“病重”在养心殿,太子景辰年纪尚幼,皇后监国。
魏玄之与皇后敲定了盟约,一回京便直接杀进了皇城逼宫。
皇帝还以为他已经死了,见他提剑闯进来吓了一跳。
他还不知魏玄之已察觉了自己命人刺杀他的事,见他进门,一张拧着的老脸瞬间如看见了救世主一般笑起来:
“玄之!你终于来了,他们真是反了天了,快将他们赶走!”
“这……沈家女儿为何会与你……?”
他一眼瞥见一旁持剑而立的沈君扶。
“陛下,臣来请您退位。”魏玄之脸上是全然不同于一个十三岁孩子的笑,竟另一个帝王瑟缩:
“你……乱臣贼……”
话未说完,便被他提剑斩下了首级,
新帝登基,沈君扶蒙着面纱站在魏玄之身后,再次见到了景辰。
只不过四年不见,景辰换了一个人一般,全然看不出从前样子,竟是副龙章凤姿之相。
直觉告诉她,这已经不是从前那个人了。
可皇家的事,面上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其中水深火热,谁又敢过问。
景辰也看到了他身旁的沈君扶,威仪秀逸的玉面漾起一抹莫名的笑。
魏玄之与他打了个照面,他躬身一拜:
“陛下,臣有一事相求。”
景辰与他一直互通消息,自然是知道沈君扶的存在,他垂眸思索半晌,道:
“朕听闻,这沈家一双女儿相貌一般无二,可是真的?”
沈君扶轻轻点头,不知道魏玄之究竟抽什么风要带她来见景辰,只听他说,外面已经动乱一片,包括太傅府。
只要她还是相府嫡女,除了皇宫,她待在哪里都是危险的。
皇帝年幼,沈君扶化名萧伶,成了皇帝陪读,与他一同学习。
正值新帝登基,手下大臣原本吵个不停,什么立场都有,在知晓景辰让一个女人作皇帝伴读后,竟罕见的联合起来上书劝诫起来。
“皇上不可啊!这储君想来习治国之策,国之机密,放在从前是要从世家贵子中严格挑选的,这如何能让一个女人一同学习啊!”
大殿上,礼部侍郎几乎要磕破了脑袋,景辰正坐于高台之上,冷声道:
“如今国之初定,礼部侍郎与其琢磨着如何堤防一个女人,倒不如想想怎么处理父皇留下的一堆烂摊子吧。”
帘幕后,太后看着一旁恭谨倒茶的沈君扶冷笑一声:
“要我说辰儿还是不懂事,这皇位还没坐稳呢,就开始得罪起臣下了。”
曾经的皇后,如今的太后,貌似和这位亲声子十分不对付,竟纵容他做出此等荒唐事。
那真正的“景辰”,又去了哪呢?
萧伶脸上蒙着面纱,她低下头去:
“陛下年纪尚幼,还需太后娘娘教诲。”
太后斜睨他一眼,抬手将茶盏掀翻,滚烫的茶液全数泼洒在沈君扶手上。
茶盏落地,碎裂的瓷片四散崩开,沈君扶腕上多了一道血滴滴的口子。
帘后的动静自然传到了正殿,正谏言的臣子们纷纷抬起头来看向帘后那抹端庄雍容的身影。
“太后娘娘……”
正砰砰砰磕头的礼部侍郎头也不磕了,抬起头紧张的盯着那抹身影。
太后一笑:
“张侍郎何必如此,为着一个丫头片子。”
她淡淡道:
“魏太傅,你怎么看?”
太傅魏闲风上前两步,微微俯身一礼:
“臣认为陛下圣明,因着朝中众人今日争吵不休,暗自较劲,故出此下策,为的是让诸位能消停消停,否则这朝中立场纷杂,陛下要如何御下。”
地上的礼部侍郎被他说的面色铁青:
“太傅这是何意?老臣身为也是为了大周的礼义体统着想啊!”
“够了。”
景辰出生打断:
“你们不觉得可笑吗?一个个朝廷重臣为一女子不顾超纲为难与朕,真不觉得丢人啊!”
他脸上并无甚表情,声音却冷沉威严,另众人胆寒。
一直到上完了朝,礼部侍郎都哆嗦着腿没再说一句话。
午间,景辰来给太后请安,萧伶跟在他身后。
“跪下。”
太后对景辰冷声道。
两人跪了下去,太后随手抄起手边一本奏折似的硬质信笺就向景辰扔去,眼看就要打中他左眼,萧伶见势不对,立刻出手打开了奏折。
“放肆!”太后身边的嬷嬷几个跨步上前,一巴掌就要向她脸上扇去,被景辰攥住了手腕拦下,他不卑不亢抬眼,静静看着太后:
“母后何故如此,是谁惹的母后如此不快。”
“呵。”
太后又是一声冷笑,眼神示意一同跪着的萧伶:
“你,滚出去。”
萧伶瞥了一眼地上的信笺,隐隐见落款处写着“辰儿”二字。
她恭敬起身,又行了一礼这才出去跪在了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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