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她隐隐嗅到一股什么东西燃烧的烟味,迷迷瞪瞪睁开眼时,只见眼前一片明红。
火舌已经烧了大半房间,连她的床角也燃烧起来,熊熊浓烟充斥了整个房间。
怀里的狐狸早没了身影,萧伶被烟尘呛出了眼泪,一跟头翻下了床,踉跄着爬窗户。
果不其然,窗子早被封死了,门也打不开。
周遭探出些黑影,萧伶颤巍巍朝它们伸出手,还没等它们一拥而上将萧伶救下,窗户发出“咔吧”一声,随即是清脆的额爆破声,琉璃碎片四散崩开。
战魂意识到不对瞬间消散,一只有力的手揽住萧伶的腰,飞身冲出了房间,稳稳落地。
是景芸,她从火场冲出,又挥手灭了火,连发丝都不曾乱一根,与怀中满身狼狈的萧伶对比鲜明。
“咳咳……咳……”
萧伶咳的撕心裂肺,她在睡梦中不知呛了多少灰,只觉得整个肺部像堵死了一般全是粉尘。
视线朦胧间,她看到景芸身后那秃了一半毛发的白狐:
“咳……狐狸……”
景芸伸出一只手点在她前额,凉丝丝的气息流进身体,萧伶逐渐平复了呼吸,踉跄着站起身来。
“这是我养的灵宠,叫扶摇。”
见她满脸担忧看着白狐,景芸招手,白狐甩着秃了一半的尾巴颠颠的跑过来蹭她的手心,焦黑的毛发缓缓复原,景芸笑道:
“我还忧心着它今夜怎么跑的不见影儿,回来时秃了一半尾巴,还拉着我的衣袖不肯撒手,非把我往这儿拽。”
“是谁要害我。”萧伶气息不稳,回头望向那不断飘出黑烟的窗棂。
景芸垂眸思索片刻:
“我会查清的。”
“不,如果是你的话,查不到的。”萧伶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她,试图从她的眼眸中读到些什么,然而景芸只是秀美微蹙:
“为何?”
看她这番反应,萧伶轻轻舒了口气,有些不好意思道:
“不……我的意思是,想自己解决这件事。”
“啊……那需要我做些什么么?”景芸似乎对萧伶这个决定不甚惊讶,她的视线永远平淡亲和,又有种使人无比信服的坚定,在她面前,萧伶像个不懂事的自家妹妹一般:
“那就麻烦师姐了。”
景芸将萧伶带回了自己住的凌霄阁,临走之前,萧伶潜入药宗的库房,顺了个炼丹用的下等尸骸来带扔回她的床上,伪造自己已经死亡的假象。
“戏台子搭好了,等着看戏吧。”
她拂了拂身上沾染的灰尘站起身来,景芸有些哑然:
“你做这些……就不怕我与要害你的人是同伙?”
“当然怕了。”萧伶无奈的叹了口气:
“但师姐你不一样,我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你。”
景芸表情未变,似乎没有被她这番俏皮话取悦到:
“玄罡宗的师兄师弟们,几乎都这么说过。”
“能这么说的人有很多,但真正能让师姐带回房的只有我,不是吗?”
萧伶一双狐狸眼满含笑意,景芸愣了一下,抚掌而笑:
“能在玄洲这快地界把铺面开的这么大,萧阁主口才果然了得,当真不是等闲之辈。”
景芸将她安置在自己的藏书室。
“我妹妹与师兄长老住在一处,这里是我的私宅,平时不会有人进来,放心住吧,有什么不适应的就和我说。”
她的住所处处繁花似锦,从藏书阁的窗户向外望去,能见满园牡丹拥着一方庭院,曲折回廊下,一株海棠开的泼泼洒洒。
这种布局,倒像是一般书香世家的闺门,只是还要更加明丽夺目。
萧伶乖巧的点点头:
“我不会叨扰太久的。”
“住久一点也可以。”景芸从储物袋中抽出一卷被褥铺在飘窗上:
“对了,城……”
“打住。”萧伶抬手,她实在是听不来这狗仗人势的称呼:
“别叫我城主夫人了,我叫萧伶。”
“好。”景芸点点头:
“你为何说,我不能处理好这件事呢?”
见她疑惑,萧伶道:
“那师姐现在觉得,是谁烧了我的屋子呢?”
景芸不假思索的回答:
“我妹妹。”
“不对。”萧伶纠正:
“我一直在想,她明明是内门弟子,还是柳长老的亲孙女,不用做苦力赚钱或者偷抢百姓也可以养尊处优,那么明明无冤无仇,她为何要带人要砸我的玉京阁?”
“何况我前不久才差点把她的丹田打废,今天见了我都哆嗦,怎么敢在这个节骨眼上来找我事。”
她重复起应怜的话:
“她只是蠢,被人当做了手中刀,就算这火是她放的,那也是有人引导指使。”
景芸在一旁默默听着,良久,才开口道:
“小伶,蠢与坏,本就是一体两面。”
从上次分开开始,萧伶就一直对她们家族关系十分好奇,景芸似乎不喜欢她这个妹妹,甚至连萧伶都能看清的事情,她却觉得是自己妹妹的错。
她们姐妹间,到底有过何种过往,她为何讨厌景澜?
萧伶知道,这个问题现在问出口,肯定不是一个很好的时机。
临走前,景芸突然想起什么,从储物囊住取出一人面交于萧伶。
“这是什么?”萧伶看着那一摊近乎液体的东西,不知道怎么下手去接。
“好东西。”景芸将它展开:
“萧阁主爱做面具,竟没见过这个?”
人皮在她手中展成一副清晰的人脸。
“这是假面,能攀附于人脸上,换了副面孔,你要不被人发现,或许能帮到你。”
景芸将那张人皮交到萧伶手上:
“它会被人脸吸收,最多只能维持12个时辰,你记住了。”
感受着手心传来的凉意,萧伶两眼放光的接过:
“当真是好东西!”
景澜走时,已经快要天明了,远空微微泛起了鱼肚白,萧伶到底是**凡胎,连着两天都没睡好,眼皮已经开始打架。
师姐给的被褥散发着和她身上一样的幽香,不同于九重殿的凛冽气息,景澜身上的香气温和轻暖,款款的,似神妃仙子随身而携的手绢,似有若无,和着藏书室的书墨香气更加惑人。
萧伶将茜纱窗帘拉下,将自己裹成一团,缓缓瞌上了眼。
一觉睡到了太阳再次西斜,她是被景芸叫醒的。
景芸将手中的糕点饭食轻轻搁在桌案上,拉起窗帘。
“外面怎么样了?”萧伶从被褥里艰难起身,翻身下窗,景芸眼神飘向窗外,好整以暇:
“如你所愿,城主夫人刚入宗门就身死,传开了。”
“下层弟子都在看笑话,长老们可急坏了,尤其是那日遭雷劈的景长老,生怕城主觉得他伺机报复。”
景芸眉眼间丝毫没有对自己爷爷处境的担忧,反倒心情颇好的招手叫萧伶来吃饭:
“对了,不用传个口信吗,你不怕魏城主忧心吗?”
萧伶扯了扯嘴角:
“哈,放心吧,他知道我要干什么。”
“为什么?”景芸不解。
“因为我俩坏到一处去了呗。”萧伶往嘴里塞了快牡丹蒸糕,清甜微涩的口感让人很是舒爽。
“魏玄之把我驾到火上烤,我倒是要看看,这次换他被扔到镜头下,会有怎样的反应?”
萧伶喜滋滋大快朵颐一番,在景芸的凌霄阁闲逛消食。
这里一般由外门弟子洒扫,景芸提前下令让人不准进来,萧伶才敢出来走动。
这所宅院随处可见花卉绿植,一副生机勃勃之景,萧伶走的累了,往廊下的摇椅一躺,接着睡觉。
她在这里待了三日,景芸偶尔来送饭食,告诉她外界的情况。
第四日午间,景芸来时面上有些疲惫,她将食盒搁在桌上:
“城主下令明日发丧,就在九重殿。”
看她这副样子,萧伶也能估摸到魏玄之没辜负她的期待,这几天肯定没让玄罡宗的人好过,就连置身事外的景芸都被波及到了,剑宗还不知乱成什么样子。
“师姐,你为什么这么帮我。”萧伶还是藏不住心中疑惑。
这风雅娴静,光风霁月的景芸师姐到底为何要这么热切的帮助一个与她毫不相干,相干了也是仇家的人?
景芸朝她勾起一个复杂的笑来;
“小伶暂时不必知道,我是不会害你的。”
就知道,问了也是白问。
待人走后,萧伶仰躺在廊下的摇椅上吃着院中果树结的灵果,一口咬下,酸甜的汁水爆了满口:
“好吃,之后回玉京阁的时候带点种子回去。”
她有点担心小翠,虽然在这个节骨眼上,各大门派都不敢动她的玉京阁,但小翠向来有些缺心眼,没有她坐镇,恐怕要被人刁难。
萧伶在摇椅上一觉睡到了傍晚,她一个打挺起身,戴上景芸给的人面。
“白奴才。”她拿出令牌。
“奴才奴才,你全家都是奴才,我叫爻六!”白奴才骂骂咧咧现了身,没好气道:
“去九重殿?”
“不。”萧伶道:
“先回玉京阁。”
短短几日,玉京阁中已经换了一副面孔,墙上悬挂的傩面被全部撤下,换上一幅幅风景挂画和菜单,一进去就是各式酒菜香扑鼻而来。
萧伶本都吃饱了,硬生生被这香气馋饿了。
小翠见来了人,用身上的围布擦擦手迎上来:
“客观要吃些什么?”
她原先散开的头发如今紧紧盘于脑后,动作利落干净,脸上也挂上自信飒爽的笑来。
萧伶凑近,轻声道:
“人家秋雅结婚。”
小翠瞬间瞪大了眼:
“你穿的跟个鸡毛掸子似的!”
“阁……”她的惊叫卡在喉中,嘴被萧伶死死捂住:
“进屋再说。”
“呜啊啊啊啊啊啊!”屋内,小翠边哭边往萧伶怀里钻:
“这几天我真的要吓死了,他们都说你死在玄罡宗了,可是白奴……爻哥哥又说你没死,我真的,我……”
她说的语无伦次,萧伶拍拍她的背,抬手从腰间解下一个储物囊:
“我这不是没事么,看,我给你带了好吃的!”
几个灵果从囊中滚了出来,萧伶拿起一个,细细擦拭后塞进小翠手中:
“我不能在这久待,得先走了。”
小翠抽噎着咬下一块果肉,吸了吸鼻子:
“……你去吧,注意安全。”
白奴才一路带着萧伶上了九重殿,刚一落地,就被萧伶勾住了肩膀:
“不准叫嚷,不准给你们主君通风报信,你把想办法把自己搞透明。”
“你干什么?”白奴才警惕的看着萧伶,满脸写着“你这坏女人是不是要谋害我们主君”。
萧伶笑眯眯凑近他耳畔:
“你想不想你们主君下一跳?”
“住嘴!”白奴才义正词严:
“我怎么可能想看主君出糗!”
“是吗。”萧伶玩味道:
“那不玩了。”
“不行!”白奴才抿起嘴:
“走!”
他果断隐起身子跟在萧伶身后,很明显,对老板的不满战胜了良心。
为了明日的丧事,九重殿提前便召集了许多人来筹备,萧伶顶着那张大众脸混进了殿内。
白奴才在她身后给她指路,顺手塞给她一个托盘,里面装着从玉京阁顺出来的点心:
“你装成送点心的,今天来九重殿的人里也有准备明日宴会餐食的人。”
“靠谱。”萧伶暗自对他竖起一个大拇指,端着托盘顺利进了魏玄之的所在之处。
九重殿孤寂,魏玄之的办公所稍有人气,却还是清冷,满室书卷气息萦绕,还有股好闻的果木香。
魏玄之正与黑奴才相对而坐下着棋,面上还是疲意不减,眼尾有些红,他语气闲闲:
“昨日玄罡宗宗主和剑宗主亲自来携礼道歉,你做的不错,看那样子,他们的戒心消去不少。”
黑奴才轻轻点头,又咬牙切齿道:
“姓景的居然提出要献上玄罡宗二十美人,亏他说得出!”
魏玄之无奈摇了摇头,落下一颗白子:
“老祖在世时,他最是老实忠正,藏锋敛刃,一别数百万年,他嘴里竟能说出这种话来。”
话中满是怅然,萧伶觉得时机不到,端着点心轻轻搁在桌上便退至一旁候着。
黑奴才话锋一转:
“萧阁主此次假死,整个玄洲都被她瞒了过去,若要回来,恐怕……”
“那就不回来。”他声音似温汤浸玉,一如从前,可说出的话却让人心头发凉。
萧伶浑身一冷,不可置信看向他。
“她已经没了用处,再留着也是隐患。”魏玄之语气平淡,似乎只是在谈论天气:
“找个机会,杀了吧。”
萧伶只觉得脑中“嘣”的断了根弦,浑身血液倒流,大脑一片空白。
她要怎么做才能活下来,魏玄之怎么会绝情至此,卸磨杀驴,可若他要杀她,若这玄洲的城主要杀了她,萧伶能往哪里躲?
她两腿发软,只知道要逃走,不管能不能活下来,要先逃,不逃就肯定活不下来。
她动作僵硬的转过身去,迈起千斤重的腿,尽可能让自己看起来自然。
“去哪啊,已逝的城主夫人。”
魏玄之的声音如同地狱爬出的鬼魅一般,揶揄玩味,却像是对萧伶落下了最后的宣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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