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焚烟袅袅,萧伶脑中迅速闪过许多保命的法子,却绝望的发现,她根本不了解魏玄之,他想杀她,甚至都不用费什么心思,挥挥手便能让她灰飞烟灭。
是她因为他伪装出来的无害对魏玄之的定位出了问题,他能利用她第一次,就能利用第二次,置于失去了利用价值,留着也是累赘的废子,他不会留半分情面。
今天,她死定了。
“嗤”
魏玄之猝然低下头,笑开,额前的碎发微动:
“不是要吓我一跳么?夫人。”
“方才收到主君的眼神暗示,他一直知道你们两个要干什么。”
见萧伶还在愣着,黑奴才面无表情的解释
“主君这是在与您调笑。”
调,笑?
萧伶还在发愣,手脚冰凉的站在原地,一行泪缓缓从眼眶滑落。
见她哭,魏玄之有些慌了,他无措的站起身来:
“抱歉,是我玩笑有些开大了……可是吓坏了?”
白奴才见主君识破了,慌忙现身:
“那个主君……我是为人逼迫啊,那个我……欸你怎么哭了?怎么玩不起呢还?”
萧伶捂着脸呜呜的哭,恐惧,愤怒,劫后余生的庆幸,不知是何情感,眼泪怎么也流不尽。
这个世界一点都不好,上位者随手便能定人生死,她才经历过生死关头没过几天。
他们都想让她死,萧伶都可以不在意,但魏玄之不行,因为只有他想保住萧伶,她才能不死,也只有他才是是真的能杀了她。
魏玄之从没见过如此场景,求助的眼神落在黑奴才身上。
黑奴才成功会错了意,揪着白奴才的衣领直接消失了。
空荡的大殿只留下他们两个人,萧伶往呜咽声在殿中清晰的回荡,她蹲下身来,将自己蜷成一团,一个眼神都不给魏玄之。
她脑袋哭的发晕,整个人还是僵着的。
凉丝丝的触感从耳朵传来,萧伶抽噎着偏头看去,魏玄之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条通体烟蓝的漂亮小蛇,正贴着她滚烫的耳朵给她降温。
“……你是谁?”萧伶鼻子一抽一抽,一把将小蛇从耳朵上扯下来。
“疼,别使劲……”
小蛇张了张口,却是魏玄之的声音:
“要不要我带你出去逛逛?”
九重殿屋顶,萧伶看着眼前盘于空中的青龙目瞪口呆。
龙身十余丈,麟纹繁复华美,灿然生光,圆月般的眸子如圭如章,眸光流转间似有千山碎影,万盏燃烛,可坐立高台,垂爱苍生,令人见之失语。
恐怕纵是世上最疯狂的诗人在酩酊醉饮后最轻狂的诗句,也不及它亿万分之一的绝艳,纵是这九洲最流光溢彩的夜明珠,在它那双眸子的注视下,也平庸的像个笑话。
萧伶惊的连眼泪都收了回去,不自觉伸出手抚上那纹路繁丽的鳞片,像是在抚摸这世上最名贵的玉石切割而成的玉盘。
“上来吧,抓住龙角,不会掉下去的。”魏玄之温声道。
萧伶原不想理他,但架不住他真身实在绝美,这个逼她是真想装。
她利落的翻身抱住龙角,暖玉般温润的触感令人十分满意:
“走!”
“我已有百万余年没出过玄洲了。”魏玄之载着萧伶飞于高空:
“等一切结束,我就带你去出去游玩,如何?”
整个玄洲景象尽收眼底,山川相错,琼楼玉宇溅入眼底,萧伶现在第一次见到壮丽如此的景观:
“……你说的。”
玄洲风光好,一半繁花遍山,一半落雪凝霜,一眼望去青白交融,空中各处楼台擦肩而过,萧伶第一次觉得她从前生活的世界与玄洲比起来,简直就是2D和3D之间的差距。
天际逐渐升起一抹鱼肚白,九重殿陆续来了几波人。
今日是全年仅一日的双月连天,接连两日都是月悬高台,不见白日,是个开丧仪的好日子。
“城主已有数百万年未化真身,为悼念城主夫人,于昨夜幻化真身翱翔于九重殿之上,如此深情,当真令人感佩啊。”
不知是谁在人群中揩着泪感叹道,萧伶换上一身小厮服饰混在人堆里,心中默默为他的想象力竖起一个大拇指。
简直了,这两件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是怎么被联系在一起的,舆论害人啊。
人影绰绰中,她一眼看见了代表玄罡宗来的一波人。
宗主,景长老,还有牵着景澜的元袂,景芸走在最前面,与萧伶交换了个眼神,带着师兄妹落了坐。
九重宫阖开夜宴,琉璃灯瓦映天台。
原先寂寥空旷的宴客厅中,已经排满了镂银桌案,满殿辉煌却透着森森冷意,靠着最前方的,是萧伶的棺椁,百花相拥,珠石点翠。
满室寂寥,谁也没敢出声,目光左右打量,寻着城主的身影。
“咔哒”
门口轻响一声,魏玄之踉跄着撞入殿中,发冠未束,眼尾通红,眸中似雾中流泉,一行泪顺着脸颊缓缓落下。
他身形微晃,缓步走至棺前,一手抚上棺椁,垂首落泪,满殿目光凝于他身,或怀疑,或同情,或看不起瞧不上,只有萧伶知道,他落的每一滴眼泪,都是悬在景长老脖颈上的催命刃。
随着他的脊背一寸寸佝偻下去,玄罡宗的人脸上五颜六色,怎么坐都不舒坦,景长老与元袂更是额前都沁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主君!”黑白奴才昂首阔步走入殿中,朝魏玄之利落拱手:
“我有要事禀报。”
魏玄之深深呼出一口气,缓缓抬起头,示意二人说话。
萧伶站在大殿侧边,席间的元袂悄然起身,趁着黑白奴才汇报之际,匆匆朝魏玄之行了一礼,退出殿中。
身旁的景芸紧跟其后出了门,萧伶看在眼里,垂首出了殿门。
“贱人!死都死的这么惹人厌。”他抬脚重重踢在殿门外的石块上,满脸经脉暴起。
“师兄,你怎么了?”景芸上前,关切的看着一脸铁青的元袂。
“景……景芸师妹。”
看到来人,他瞬间换了副面孔,声音都变夹了:
“无事,就是闷得慌,出来透透气。”
景芸抬手指向远处一处高台:
“我小时候有幸随家族医师来过这里,届时城主还在昏睡,我误打误撞进了个奇处。”
她笑的温良柔顺,可在萧伶看来,就是满脸坏笑:
“听长辈说,那叫牵机台,可用其中司名簿修改错乱因果,消去任何人脑中记忆,是仙家历劫后所用呢。”
这话,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元袂心虚的挠挠头:
“……那个,师妹啊,我还要在这里逛逛,你先回去吧。”
“师兄不回去吗?”
景芸故作惊异:
“宴会就要开始了。”
“哈,我一会儿就去。”元袂微笑。
“好,那我先走了。”
景芸留下一个娴雅的笑,转身离开了。
元袂只犹豫了一瞬,便御剑飞往那高台。
萧伶静静看着他身影远去,身后卷过一阵邪风,白奴才骤然现身。
“跟上?”
“跟上。”
方才景芸的话真假参半,这牵机台的确是因果修整之地,可如此重地,怎么可能让一个小孩子随随便便摸进去,方才她这一番话,却让元袂误以为这牵机阁连小孩子都能进。
略微思索都知不可能的事,他却为之付诸行动,可见是真的狗急跳墙了。
牵机台上,只有萧伶垂首站在台上,元袂施了法让自己隐去,满心忐忑走上台,果然见丝缕席帐间,案上一方纸笔静静搁在那里,他深吸一口一气,手抖着拿起墨笔,颤巍巍写下两个名字。
魏玄之,萧伶。
最后一笔落下,一旁的丫鬟抬起头,原先毫无辨识度的脸瞬间变成了萧伶的脸,朝他阴测测的笑着:
“原来是你啊……你害的我好苦啊!”
“啊啊啊!”元袂本就害怕,见她猛地出现在眼前,更是被吓得三魂没了七魄,转头就要往回跑。
周遭阴风骤起,团团黑烟从四方乍然升起,将他围的死死的。
“不……不要杀我,不是我……不是我要害你的……”元袂死死咬住嘴唇,惊的瞳孔失焦:
“不对啊……这不对啊,一个死人……一个死人为什么……”
“我不会杀了你的。”
萧伶学着影视剧里的女鬼桀桀笑道:
“我要将你也拖入这无间地狱,我要扒了你的皮给我的狗做一身披氅,离了宗主,我看谁还护的了你!”
“啊啊啊啊啊啊!”
元袂踉跄着奔出了黑雾,不顾形象往回逃去。
“不是?”萧伶一把拨开身前的白奴才:
“这就跑了?就这心理素质还修仙呢?
“不然你还想怎样?”白奴才疑惑道:
“你这样的女人真是太恐怖了,这还不够吓人吗?”
“这才哪到哪啊!”萧伶不满:
“后面还有威胁抽筋扒皮拔指甲,当着他的面生啃一只活鸡,还有自断胳膊腿,胸口碎大石……”
“打住。”白奴才翻了个白眼:
“你给人家表演才艺呢,再不回去没得戏看了。”
九重殿中,黑奴才早就禀报完了事情,站在一旁默默看着自家主子苍白着一张脸坐于主位,向众人敬酒。
景长老本就心虚,方才黑奴才进来时,他全程紧紧盯着两人神态眼神,不敢遗漏半分,生怕怀疑到了自己头上来不及跑,可汇报完后,两人就这么相安无事下来。
好容易松了口气,就看见元袂连滚带爬闯进了殿中,裆部濡湿一块,沥沥拉拉有液体流下。
满堂唏嘘的木光聚了过来,尤其是玄罡宗宗主和景长老,面色黑的简直能与锅底媲美。
魏玄之嫌弃的皱起眉头,不动声色掩住了口鼻:
“这是何人?”
元袂一张脸青红交加,还没从死亡的恐惧中走出来,就一个踉跄摔倒在地,口中喃喃自语:
“她没死,她还活着……”
“这……这是哪宗弟子?”
人群中不知是谁问了这么一句,谁也没有接话。
众人静默中,景芸十分贴心的出了声:
“元袂师兄,你这是?”
被师妹道出了名讳,元袂这才如梦初醒一般醒过神来:
“我……我……”
“我夫人丧命于玄罡宗,你们非但没有一丝悔意,还要毁坏丧仪!”
魏玄之身坐高台,令人窒息的威压如山一半压了下来,众人无声的倒吸一口冷气,抬起头看着这位传说中的病秧子城主。
就连萧伶也惊愕于那号不亚于老祖的威压,这场丧仪,对于玄罡宗,是鸿门宴,对玄洲其余宗派,则是警告,是威慑,他魏玄之就算再怎么虎落平阳,也永远能够轻易凌驾于众仙之上。
正直忠正的人只要流露出一丝邪意,就是奸妄小人卸下了伪装,而极尽荒唐之人只要有那么一次能压倒众人的威严,那他所做的决定便全盘皆赢。
“城……城主息怒!”
“城主息怒!”
众人忙俯身叩拜,极尽奴颜婢膝之态。
魏玄之一个茶盏丢下,稳稳碎在了元袂头上,他额角汩汩流出鲜血,满眼惊愕,瑟缩着不敢抬头看。
“城主息怒。”
景芸站起身,此话一出,在场的所有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魏玄之眼中杀意丝毫不减;
“怎么?你想陪他一起?”
“不。”景芸不慌不忙走出席位,朝他施施然行了一礼:
“小女有一礼物赠予城主。”
说者,她拍拍手,殿外传来“笃笃”的脚步声。
众人向后看去,竟是一美人款步走来,身系绫罗,半遮玉面,步态如芙蓉并蒂,行走若步步生香。
一旁的黑奴才轻嗤一声:
“玄罡宗献进二十美人被全数退回,宗主还没放弃?”
“什么?”这话一出,席间众人纷纷议论:
“仙门中人竟向城主府献美人,这……这成何体统!”
“非也。”景芸轻轻拉过这美人,竹节般的葱指一勾,面纱落下,竟是萧伶的脸,只是眼尾多了枚嫣红的痣,显得整个人多了分妖冶。
“小女知城主大人痛失爱妻,为表慰藉之情,愿将小女的胞妹献上,望城主息怒。”
她盈盈一笑,席中的景长老刚要开口,被景芸一个眼神扫的住了嘴,只能点点头:
“是是是,小女从小身子不好,一直养在庄子里不曾外出。”
魏玄之心情颇好的起了身来到两人身前,抬手勾起美人玉面:
“名字。”
“景……”
她刚张口,便被魏玄之打断:
“不,你叫萧伶。”
景芸不动声色的退后两步:
“是,她叫萧伶。”
“……伶儿,城主说你叫什么你就叫什么。”景长老压下满肚子疑虑与愤怒,打碎了牙往肚里吞,他咬牙切齿的开口道。
“哈哈哈!”
魏玄之一把抱住萧伶,声音不高,刚好够满殿听到:
“你回来了……”
他体温极低,身上凛冽的气息将人包裹,萧伶面上表情不变,耳根却有些微红。
“恭贺城主。”
景芸俯身叩拜。
“恭贺城主!”众人随之和道。
这场荒诞的宴会就这么落了幕,众人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觉得荒唐,只能先回去。
魏玄之得了美人,大手一挥趁着宗主还惊魂未定,将景芸封作圣女,坐守玄罡宗。
至于元袂,因为景芸的求情,魏玄之发了慈悲,让他健全的回了宗门。
“在爷爷那里过了名分,你现在可正式成我妹妹了。”
九重殿中,景芸轻摇罗扇掩住眼下的笑意,萧伶坐在她身旁满脸不解:
“你到底图什么啊。”
“嗯……可能是图这个圣女的位置?”
她凝望着天上那一轮圆月,眼中闪着细碎的光。
“师姐……”
萧伶出声。
“你现在应该叫我姐姐。”
景芸纠正道。
“我不明白。”萧伶思索再三,还是说出了口:
“我在仙门中没有可以依靠的人,我摸不透魏玄之,也摸不透你。”
“你不像是好人,但你也不会害我。”萧伶坦诚说到。
景芸沉默良久,还是什么都没吐露,她一手环住萧伶,手中的罗扇轻扫,带起一阵清幽木香,那是凌霄阁书房的香气。
“妹妹,依靠我吧。”
她眼中竟是一种近乎愧疚的情感,好似舐犊之情,又没有慈祥之态。
“她真是这么说的?”
玉京阁中,小翠满脸八卦看着萧伶:
“我知道了!”
她眨眨眼:
“她要和你搞百合!”
“闭嘴吧你。”萧伶往她嘴里塞了块糕点:
“我说你倒也不必这么拼命赚钱,开着玩得了。”
她从囊袋中呼啦啦倒出一大堆灵石银钱,直到屋子堆不下,才不情不愿停了手:
“这些都是玄罡宗长老带来的礼物,这可够咱们逍遥几百辈子了!”
小翠满眼放光盯着这些天材地宝:
“宗门里这么有钱的吗!”
“那当然。”萧伶坏笑一声:
“景长老就差直接把自己家卖了给魏玄之送过去。”
“你就这么全拿来了?一点都没给他留?小翠捂嘴惊叹,萧伶竖起一根手指摇了两下:
“非也,非也。”
她凑近小翠:
“我在那堆宝物里翻出了一副元袂的高清写真,给他留下了。”
“哈哈哈哈哈哈!”
两人笑作一团,小翠眼泪都笑了出来。
虽然魏玄之不太可能被老鼠夹夹到,不过恶心他一把是够了。
果不其然,下午萧伶到九重殿时,就看到白奴才手上那清晰的老鼠夹印子,魏玄之看了看萧伶,又顺着她的视线看向满脸哀怨的白奴才:
“好玩么?”
萧伶点点头:
“可惜夹的不是你。”
“对啊,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啊!”白奴才气的一蹦三尺高。
“下一步呢?你还要回玄罡宗吗?”魏玄之挥手叫她坐下。
萧伶果断道:
“当然要回去,我现在可是景长老的亲生女儿,身份都拿到了,为什么不回去?”
萧伶第三次踏足玄罡宗,直接在景长老和元袂景澜探究的目光下光明正大住进了景芸的凌霄阁。
“师妹,委屈你忍受这个替身了。”元袂满脸关怀看着景芸,又瞪视萧伶一眼:
“小心这女人,看着就不是什么好人。”
萧伶本不想在这时找事,可听见他这话,猛的大步上前,元袂猝然后退一步,一旁的白奴才适时伸出脚来,将他绊倒在地。
“哎呀,师兄这是怎么了?。”
萧伶眨着一双怎么看都幸灾乐祸的眼睛,语气矫揉造作。
“哼!”元袂一个翻身爬起来抓住景芸的手:
“师妹,没有我的保护,你千万小心!”
景芸温柔回应,随后等人走后吐了个天昏地暗。
“怎么能有人如此普通还如此自信。”萧伶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还是觉得荒谬极了。
“真是……丢人现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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