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沉天空仿佛下一秒就要坠地,雷光频闪,暴雨冲刷着城市的每一个角落,国王星陷入恶劣天气已经数月。
中心城市占地面积高达国王星陆地百分之七十,多处充斥着浓烈焦虑。
望着使用机器快抽才能勉强去除积水的街道,星民们不知道国王星有没有明天。
王宫和重要建筑在中心城市,也是国王星陆地的最高处,除了潮湿,几乎不受积水干扰。
每隔一段时间会有贸易飞船抵达,给贵族们送食物,保证他们能持续过着和普通星民截然不同的富足生活。
这次送食物的贸易飞船来自国王星最大商队,老大亲自带队,送来以往两倍的食物。
铃音跟随货物走出飞船。
黑色缎带随意束起及腰长发,有些破旧的黑色连衣长裙只能遮挡到膝盖位置。
没有鞋袜,她光脚踩在中心城市潮湿地面上。
一步。
暴雨肉眼可见地减弱直到停止,高处仿佛出现中心点,快速吸走雨水一般。
两步。
乌云退散,阴沉到快要坠地的天空再次明朗,街道上日夜工作的路灯终于关闭。
三步。
国王星完全放晴,光芒再次照耀大地,星民们迎来久违的清新气息。
“喂,你已经到国王星中心城市了,滚吧。”
听到吼声,铃音回头望去,淡雅面容上是疑惑神情。双眼中透着迷茫,却掩盖不了那深厚的空白感。
没有记忆,被人起了名字,莫名搭上飞船,甚至来到这里的原因都由别人拟定。
她眼神的空白感中多了几分落寞。
无论暴雨为何停止,指挥机器人卸货的飞船成员心情大好,效率也提升不少。
飞船停在中心城市高处的专用起降场,卸货结束离开,只留下不知该何去何从的铃音。
没有目标,没有方向,铃音凭双眼所见行动,走出起降场,真正踏上中心城市的街道。
*
暴雨数月,国王的生活不受干扰,但很多重要事项因此停滞。
跟随国王的研究团队想尽办法,无法阻止暴雨,也没能了解背后原因。
挨了数月的骂,研究员们脑壳都快光亮。
他们生不如死的关头,外面传来暴雨停止的好消息,刚松一口气,又接到来自国王的呵斥。
“立刻去查暴雨停止的原因,再没有结果,你们这帮废物都给我离开国王星。”
星际联合王国的国王星是最佳生活地,也是这群研究员唯一能继续研究的地方,无论国王下什么命令,他们不能也不愿意违抗。
收到命令,研究员们即刻行动,调取中心城市各处巡逻机器人的异常追踪视频,进行分析。
从王宫外围开始,研究员查看所有能调取的内容,除了没有巡逻机器人的贫民区。
忙活许久,巡逻机器人追踪到的所谓异常还是那些对他们来说无足轻重的内容。
他们不敢立刻上报,只想着推后挨骂时间。
*
暴雨停止,星民的生活恢复正常,中心城市大街小巷再次热闹起来。
开店、摆摊的,出门玩耍的,如往常一样,仿佛暴雨从未出现过。
离开起降场,分不清方向的铃音走了很久,饥肠辘辘,脑袋有些耷拉。
光脚丫子酸又痛,再也不愿意往前迈一步。
停留处有个刚出的摊位,大尺寸方形铁盘装着成串的食物,透明盖子一点也不影响铃音注意到里面缤纷的色彩。
竹签串着各色果子,外面似乎还包着一层晶莹剔透的东西,在久违的晴天之下闪着好看光芒。
“很便宜的,五星币一串。”天空放晴后首次出摊,遇上第一个顾客,摆摊小哥热情伸出手掌张开,示意价格。
铃音脑海中并没有星币的概念,伸开手掌示意的数字对她来说也就是一个巴掌。
她只顾着看果子,并未搭理摆摊小哥。
“真的只要五星币,今天大优惠,带一串回去吧。”摆摊小哥不甘心,笔直伸手到铃音眼前,稍稍晃动来表达自己强烈的交易意愿。
手掌成功吸引铃音的注意,她抬头对视摆摊小哥,眼神中几分落寞,几分清冷,几分不理解,还潜藏丝丝空白,像纯真孩童一般。
“长这么漂亮,不会是个傻子吧?”摆摊小哥幽幽收手,按住摊车,打算换个地方继续摆。
“等等,我买。”壮实身躯的男人挡住摊车撤退方向,也挡在铃音面前,“长这么漂亮,没钱买东西吃?不如我买给你,你陪我开心开心?”
面对莫名其妙的话,和那上下打量的古怪眼神,铃音双耳的铃铛耳饰无风自摇,响起轻微到几乎听不见的“叮铃”声。
一些东西在她眼中逐渐清晰,男人的脸首当其冲。
铃音所见无关容貌,是透着红色的印记,方不方圆不圆的东西上支出五个长短不一的条形,是她见过的形状。
她低头看着自己摊开的双手,心中明了。
那印记在脸左侧,铃音默默抬起右手。
男人继续道:“陪我多开心几天,我把整个摊子买空。”
铃音不懂这些话的意思,只是认真望着男人,平淡看不出情绪,唯独眼神中的不理解几乎消散。
“意思是同意陪我去开心了?”男人惊喜,往铃音腰部伸手。
啪——
她挥动抬起的右手。
结实有力又响亮的一巴掌落在男人脸上,力道推动男人头部带着身体飞向街道中间,落地又滚好几圈才停下来。
铃音远远望去,同样的印记,左边一个,右边一个,对称工整,舒服了。
男人倒在地上无法动弹,摆摊小哥懵圈又惊恐,迅速拿出几串果子塞给铃音,留下一句“别打我”,推起摊车就跑。
“啊?”手里握着几串晶莹果子,从上飞船到现在,铃音终于开口说话,眼神中再度泛起不理解。
事发不到三十秒时间,附近响起警报声,数台巡逻机器人赶来,旁边还跟着一名自称安全员的制服男性。
“为什么当街打人?”安全员厉声质问。
铃音没有回答,注意力停留在围堵她的巡逻机器人上。
一只只憨头憨脑的小家伙,像是柱状物长出长臂,上方盖了个圆帽子。
她好奇,这些小家伙是怎么跑过来的,明明没有像她这样长着双脚。
顶着安全员的质疑,她随意抓住一只小家伙的手臂,轻松提起,观察底部。
【警告,警告,本机即将进入攻击模式。】
圆帽子亮起红灯,柱状物闪着光条,似乎在进行什么不得了的改变。
安全员急忙阻止铃音,也阻断巡逻机器人更改模式。
巡逻机器人重达三百多斤,普通人绝无可能随意单手提起,他意识到问题严重性,态度有所转变。
“你就说为什么当街打人,我也是循例问问,不会真的抓你走。”
“唔——”闷哼停留在铃音的喉咙口,大脑似乎当机。她认为自己没有打人,又无法解释之前的行为动作。
旁边倒地男人也恢复意识,缓缓坐起,身上并无明显伤痕。
“下次不要再当街打人了,你走吧。”安全员再度变脸,示意铃音离开,不再追究。
一切事情发生对铃音来说突然又莫名其妙,手中几串果子的香甜勾走全部注意力,她遵从安全员的意思,反身沿着街道离开。
后方安全员拨通电话:“长官,相关情况已发送,黑衣女性,十五六岁模样,怀疑是非常规物种,请速查。”
*
裹在缤纷果子上晶莹剔透的东西有些坚硬,甜丝丝的滋味让铃音舍不得强行咬碎。
她抵抗饥饿,一点一点品尝着,继续慢步中心城市街道。
路越走越宽阔,热闹程度也更甚一层,和谐又欢笑声频出的地方让铃音莫名感觉到一些愉悦。
站在街道中心,她看着周围的一切,那样的美好,仿佛是向往中的世界,又仿佛想起了来到这里的理由。
她在荒星无人山林中沉睡,一位进山打猎的老人发现她,叫上同伴帮忙,才带她回到村落。
老人们说,发现她时,她半梦半醒,回到村落又睡了小半个月才真正醒来。
她没有记忆,说不清自己是谁。老人们看到她双耳的铃铛耳饰,给她起名铃音。
荒星村落住了几个月之后,收留她的善良老人们忽然开始议论她的身世。
具体内容不清楚,只知道最后结果是老人们凑钱买票送她搭乘前往国王星的飞船,并告诉她,中心城市可以找到她的家人。
遗憾的是,老人们只能凑出一张票,这趟寻根之旅注定她自己独立完成。
寻根这件事,铃音时常忘记,偶尔想起。
再加上是别人安排,自己没有主动意愿,来到国王星的真正目的,她很快抛之脑后。
欢笑停留时间不长,很快人们惊恐,纷纷慌乱逃离。
上一分钟还热闹无比的街道空荡安静,只剩沉重的触地声由远到近。
足有两层楼高的大型机器人踩着金属脚往铃音的方向,每一步都像是故意用力踩踏地面,引发不小震动。
特殊场合才能见到的机甲,在旁人眼中是威胁般的存在,在铃音眼中就是个大块铁疙瘩,没什么稀奇。
倒是路边无人理睬,吓到跌倒在地,发出尖锐哭喊声的小孩让她头疼。
哭声刺痛铃音的耳膜,愉快情绪完全破坏。
看了一眼手中的果子串,她快步移动到小孩身边。
稍稍弯腰,铃音递出另一只手上没碰过的果子串。
简短表达自己的诉求:“别吵,头疼。”
小孩沉浸在自己的哭闹世界里,不理睬铃音,也无视那几串香甜果子。
劝说无效,铃音强行往小孩手里塞入那几串果子,刚直起腰,头顶似乎落下什么东西。
她随意抬手一挡,刚好挡在机甲脚底位置。
力道逼迫机甲后退,无法在原来位置落脚。
“可恶,什么东西敢阻挠本少爷!”机甲的金属脚再度落下,似乎以踩人为最大乐趣。
纠缠不休的东西让铃音浑身难受,身体中也有股力量躁动起来。
诡异的风在她身侧升起,卷着她的长发、衣裙,摇晃着两只铃铛耳饰发出“叮铃铃”的清脆声响。
机甲往后方倾倒,并非轰然倒下,而是某种东西刻意托着一般缓缓倒落,接触到地面的瞬间碎裂成无数金属、电路小块。
驾驶舱中滚出一名十几岁模样的少年,惊恐到浑身颤抖,俨然不清楚发生什么事。
逃散人群再度聚集围观,议论纷纷,街道以另一种方式热闹。
身为当事人的铃音淡定自若,和之前一样,仿佛事情与她无关。
“垃圾拿走,你这个不正常的东西,别靠近我的孩子!”刚才那几串果子砸回来。
大人抱着哭泣小孩快速离开,留下茫然的铃音。
什么是正常,什么又是不正常,铃音不懂,她只知道荒星老人们从未说过她不正常。
果子串无辜落在地上,铃音饥肠辘辘,弯腰去捡,一台憨憨机器人凑上来,不断重复话语。
【警告,警告,已追踪到异常,已追踪到异常。】
跟着传来另一声哀嚎:“怎么又是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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