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在离职后遇到前同事尚且会尴尬，更何况是活了成百上千年的魅魔。塞西看着自活动结束就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莫温娜，她已经把那副裂开的脸收回来了，目前正坐在不远处的长椅上晃着腿欣赏自己全部涂黑的指甲。
总要有这一天的，他想，于是便走了过去，没好气地对自己这位来自地狱的前同事询问道：“谁派你来的？”
“艾德蒙斯。”出乎预料的，莫温娜回答的很快，几乎没有犹豫。
塞西一愣，如果硬要说的话，艾德蒙斯算是他的前老板。“我还以为我已经跟地狱没关系了。”他故作轻松地说，看着眼前咯咯笑的莫温娜，“还是说你也是来嘲笑我的？”
莫温娜的笑声没停，“看来你还不知道……”她笑着说，衣服上的链条随着动作上下摇晃，发出锁链碰撞时的声响。
“知道什么？”他一下子警觉起来。“出了什么事？”他质问道。
“没什么，你马上就会知道了。”莫温娜从长椅上跳起来，作势要飞扑到塞西身上。塞西吓了一跳，预期的接触却迟迟没有到来。眨眼的功夫，莫温娜已经消失在他面前。他望向四周，林荫道上空空如也，像从没人来过一样。
与莫温娜的意外见面像是在塞西心里种下一颗不安的种子，魅魔来找总不会是什么好事。他担忧了几天，小心翼翼地警惕着身边可能出现的变故，可令人惊讶的是什么都没有发生，生活如往常一般平静，唯一出现问题的是他的身体。
他总觉得身体哪里都不舒服，却又说不出来具体的问题，无非就是手臂有些沉之类的。是生病了吗。他一边头痛一边打开午餐的三明治，却在闻到油腥味儿的那一刻一阵干呕，冲到茶水间的水池旁吐了个天昏地暗，回去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三明治扔进垃圾桶。
“你还好吧？”同事看着他不停犯恶心的样子，关心地问道。
“不知道，我感觉很恶心。”他扶着脑袋说道。
“怀孕了？”同事开玩笑般地说道。
塞西心里一紧，马上反驳了这种念头。“怎么可能。”他说。人类跟魅魔怎么可能有孩子，他在心里补上后半句。可话虽如此，这种情况却依然没有好转。身体的感觉很奇怪，像是感冒一般不舒服，却又像发烧一般体温升高。索蒂斯看着电子温度计上的度数，与他一同犯了难。
“没到发烧的标准，但体温肯定偏高。”索蒂斯得出结论。“感觉怎么样？要吃退烧药么？”他问。
塞西想了想，最终还是摇了摇头。“算了，还没那么严重。”他表面上这么说，背地里却还是认为这件事与莫温娜有关。又或许是魅魔身体的问题，他头痛地想，都已经脱离地狱了，为什么还要来找他的麻烦？
可他的身体显然不这么想。问题越来越严重，哪怕走在街上闻到奇怪的味道也会有干呕的感觉，甚至已经进化到任何东西都吃不下的地步。“为什么会这样呢？”他不明白。对此有同事表示自己怀孕初期也经历过这种症状，并积极劝他去做检查。塞西摇了摇头，还是认为魅魔怀孕实在太过离谱。
不过身边人的“怀孕暗示”或多或少还是对他产生了影响，生活中路过的孕妇他会多加注意，网络不断向他推荐“孕早期”的常见症状。他依照症状一一对应，发现有80%都对的上。总不可能是……他这样想，却还是在某次路过药店时推门进入买了验孕棒。在杂志社的厕所隔间内，塞西看着手中验孕棒窗口上渐渐浮现出的红色十字，总算明白了莫温娜那个不怀好意的笑，当即就要昏倒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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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塞西请了假去医院检查，路上仍期盼着是验孕棒出了问题。窗口里的医生把他的手臂拉进去抽血，他看着自己暗红色的血液通过针头流出到真空管，内心的恐惧好像也随着溢了出来。医院纯白的墙壁让他想起了些不好的回忆，对面墙壁上硕大的显示屏告诉他前往诊室领取结果。
“你怀孕了。”医生把孕检报告单递给他，上面清晰的写着“早孕征兆，建议进一步检查”。
在看到这个结果的那一刻他当遭雷劈，脑内闪过一万条“怎么可能”的弹幕。医生的嘴在他眼前张张合合地说着什么，但他听不见了，整个人浑浑噩噩的，好像被蒙蔽了听觉。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医院，再次回过神来是站在天桥下的人行道上，横亘在马路上方的天桥把天空切成两半，道路上车辆的鸣笛和人群的嘈杂声一并涌入他的耳朵，吵的要命。
他没功夫思考自己怎么会有孩子，当然也思考不出。他只是愣在原地，呆呆地看着来往的行人和车辆。时间于他而言仿佛静止了，直到那位穿着黑色渔网袜的朋克少女来到他眼前，对他发出尖锐的嘲笑声。
“还以为你有多坚强，原来也不过如此。”莫温娜看着塞西失魂落魄的样子，讽刺道：“恭喜呀，初为人父，还是说人母？”说完，她看了眼塞西的小腹。
塞西扬起手作势要打她，半天后却只是无力的垂下。“这、这怎么可能呢？我怎么可能怀孕？”他的声音中带上了一丝颤抖。
“谁知道呢？”莫温娜掐着腰。“魅魔怀孕，这在整个地狱史都是上的为所未闻。”她伸出一只涂了黑色指甲油的手指戳戳他的腰。“还是说，因为把翅膀和尾巴都砍掉了，所以才会怀孕？”
塞西弓着腰躲开。“你们什么时候知道这件事的？还是说这就是你们搞出来的？”
莫温娜跳出两步，大叫道：“我们做的？怎么可能！如果真的能有办法让魅魔怀孕，艾德蒙斯肯定自己就搞起来了！”
这真是……塞西烦躁的抓了把头发。“所以呢？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没什么，情况有点复杂，但是也很简单……”莫温娜想了想，眼珠转了一圈。“简单来说，地狱想要你的孩子。”
“什么！？”塞西大叫起来。“你们想要——这个！？”他震惊地指着自己的肚子，直到现在他还不想承认那里面可能是个孩子。“为什么？”他问道。
“不知道，艾德蒙斯的命令，他现在把你交给我负责了。”莫温娜无奈地摊了摊手。
“我已经不是魅魔了，也早就脱离了地狱。”塞西严肃的说。“艾德蒙斯亲自把我的名字抹除了。”
“这就是问题。”听到他这么说莫温娜一拍手。“我们想跟你做个交易：你把孩子生下来，然后交给我们，这样你就能重回地狱,之前的不愉快一笔勾销。”她眯起眼睛。“怎么样，是不是很划算？”说完，她伸出手来，笑盈盈地说：“做个交易吧。”身后好像闪着来自地狱的火光。
塞西皱起眉头，成为人类的第一课：永远别与恶魔做交易。他猛地打开面前莫温娜的手，冷笑道：“你怎么知道我就会把孩子生下来？”
“随你的便，我不在乎这个。”莫温娜表示无所谓。“但是我要提醒你，你的那位小恋人——那个人类——”她再次伸出长指甲来抵住他的胸口。“你最好能瞒得住他。”她眯起眼睛，恶狠狠道。
“你——”
“尽快决定吧，”莫温娜退回来，抱胸摇头。“时间不等人啊。”她若有所指。
原来地狱打的是这个主意。塞西当场懵掉，大脑一片混沌简直不能思考。莫温娜随后离开，他一个人乘地铁浑浑噩噩的回到了家，几乎每时每刻都在心烦意乱。
他看着面前手机的聊天框，对面的被催稿的画手还没看到自己的催稿信息。他关了屏幕，坐在地毯上烦躁的抓了抓头发。莫温娜的话语犹在耳边，肚子里的东西也在它该在的地方悄悄生长着。
“尽快决定吧。时间不等人啊。”莫温娜的声音又响起来。
果然是恶魔，如此擅长威胁。塞西心里想。目前情况太复杂，他肚子里的东西不光牵扯到自身，还有地狱。唯一令他感到欣慰的是索蒂斯还不知道这件事，无论他怎样抉择，都不能把索蒂斯牵扯进来。他下定决心，不动声色地回头望了一眼正坐在餐桌上拆本月账单的索蒂斯，打开信封的声音让他稍微安心了一点。应该告诉他吗？关于孩子的事。他是孩子的父亲，他理应知道这件事，对吧？但是……他又想到莫温娜说的，地狱想要这个孩子，甚至愿意让他他重新成为魅魔。
真是令人心烦。塞西低下头，那种烦躁感又出现了。
与此同时，索蒂斯拆开桌上的的最后一个信封，皱着眉头，仔细辨认着里面纸上的信息，片刻之后，发出一声疑问：“塞西？”
“什么？”塞西抬起头，看着面色凝重的塞西，心中一种突然滋生出一阵不安。他从没见过索蒂斯脸上出现过如此严肃的表情。“怎么了？”
“这个是——”塞西看向他，摇了摇自己手中的那页纸。“是一份孕检报告单，上面写着你的名字。”他说。
霎时间，塞西心中的什么东西轰然倒塌了，他不知道，只听到一声巨响。他盯着塞西手里的那页纸，仿佛那不是一份孕检报告而是地狱里烧红的页岩，心脏在瞬间内加速，仿佛要跳离胸腔。
“这是……恶作剧吗？”索蒂斯不确定地问：“还是什么考验之类的？”
塞西紧张地咽了口口水，现在不是害怕的时候。看着对方疑惑中带着点慌张的脸，尽力扯出一个惨白的笑，好不容易才鼓足勇气从牙缝里挤出几个音节。
“……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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