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社恐能划分等级,苏槐绝对能占个A 。
他生来就胆小谨慎,不敢轻易表达自己。一是害怕家人的数落,二是恐惧外界的言语。
尽管数落他的并非父母,而是他父亲势力庞大关系紧密的族亲。
他的父亲是次子,在那个家族里面,苏槐也是次子。
他的前面有个比他优秀大截的姐姐,于是在童年走亲访友的团聚日子,他时常能听见那些比较他与姐姐的话题。
他们说,弟弟还是不如姐姐,就算是男孩子又怎样。
他们说,小槐,你姐姐在你这个年级可是第一名。
他们说,小槐,你怎么不叫人?不认识吗?你姐姐在这个年龄比你外向太多。
他们说,小槐,你人这么别扭。小心爸爸妈妈不要你喽。
他们说……还没说完苏槐哭了,嚎啕大哭。
但是他放眼望去那些谈笑风生的大爷二爷四爹六爹都在哈哈大笑,似乎为自己把小孩子逗弄成功而开心又或是看见他丢脸的样子觉得滑稽。
但苏槐那一刻只想把自己藏起来。
但妈妈总说,那些长辈们逗你是因为喜欢你。
妈妈还说,你得学会让自己胆子大起来,你是男孩子,不可以比女孩子还没胆。
妈妈又说:“你看看隔壁和你差不多大的江黎,每天帮着江伯伯和楼阿姨照顾病人……”
对,江黎。
那个和他相差不到十天的男孩子,外向阳光,落落大方,彬彬有礼。
苏槐和他,天差地别。
倘若他某天要出远门,苏槐会在前一个晚上踟蹰反转,担心明天的行程或是预测一些突发情况的应对措施。他不喜欢经历那些突如其来的状况,因为他没有把握自己能够完美处理。
如果应变不及,就会闹成笑话,还是在大庭广众。
再细想,苏槐就恨不得“以头抢地”。于是在这一刻他就会想到江黎,羡慕那人与生俱来的处事不惊。
不论是击鼓传花时,和鼓声一齐落在他桌面的羽毛球决定了一场即兴表演却依旧云淡风轻;还是口语大赛在赛场上侃侃而谈随机应变的江黎,都让苏槐由衷地敬佩与向往。
尽管那个上台的名额原本就是给他的,在开赛前两天英语老师叫他到办公室言辞诚恳,语气遗憾。
就是不知道这份惋惜到底是因为苏槐自身的不争气还是对他的装模作样。
但真心而言,苏槐并不介意,他几乎是如释重负般地说:“我也觉得江黎比我适合。”
紧接着英语老师便释然一笑。
不介意名额的随意迁换,并不代表苏槐心中不存在芥蒂:对老师的随意与独断。
毕竟在得知老师点名要他参加这场县级口语比赛时,苏槐也为此坐立难安一整周,他每天都练习着自己的自我介绍,是否足够精彩、是否信息全面。咬文嚼字是否清晰、情感是否充沛。
他也尝试让自己的茧破开一道裂缝去窥一缕光,但是养蚕人说不必了因为你生来就不适合在阳光下展开翅膀。
后来苏槐学会了避其锋芒。
不争不抢,随遇而安。毕竟这世间优秀的人很多,他算不上什么。
与其被人嘲笑不自量力,还不如一开始就做好无名小卒。免去幻想,免去痴妄。
他是这样想的,但是在那个吵闹的自习课间,江黎拉着他说:“这次游戏的人质就是你啦!”
苏槐来不及拒绝就被他拉到身后,然后江黎气势汹汹对着对面拿扫帚的“主角”说:“想要救回王子殿下,要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
苏槐:“……”
主角:“正常剧本不应该放个公主吗?”
江黎指着旁边追着反派打的公主:“可是她作为人质完全叫人生不出同情心。”
一阵沉默,在双方大战开始前,江黎把苏槐拉到角落,两指并齐在苏槐身上点了点:“你现在被我定住了,不可以乱跑。”
苏槐被他几个花哨的手势唬住,乖巧站在角落一动不动。
江黎看着他配合的表现很满意,伸手捏了捏他的脸,然后投身于正反大战之中。
场面很混乱,反派拿着凳子,正派拿着扫帚。一开战就是一排的桌椅翻到错位。原本就有些秃的扫帚更是被霍霍得扫帚苗乱飞,苏槐就很庆幸自己的角色真轻松,只要站着不动就能参与整场游戏。
而在双方打的不可开交,近乎忘我,甚至都开始波及人质时,江黎从人群中挤出来,把他堵在角落里。
江黎:“尊敬的王子殿下,如你所见恶魔洞里的人都被一股黑暗力量控制,已经敌我不分。再这样下去大家都会没命的。”
苏槐迟疑问:“剧本的发展是不是不太对……”
江黎耸肩:“场面都这样了剧本早没了。”
他握住苏槐地手诚挚道:“现在只有身为正统皇室后裔的你能解开这份邪恶的力量,请施展你的能力拯救他们吧。”
苏槐看着面前认真,表情灵动的江黎,配合他一秒入戏,略微为难:“可是我该怎么做?”
江黎有些狡黠地眨眼:“你觉得最有效的方法是什么?”
苏槐通过他的表情一秒会意,张了张口,却又觉得有些为难和不厚道。但是江黎握着他的手在收紧,似乎在鼓励,在期待。
几番挣扎之下,苏槐一狠心别过脸大喊:“哎呀!快回座位,老师来了!”
一阵刺耳的桌椅摩擦声和疾跑声传遍教室。被充当道具的扫帚被毫不留情丢在最后一排,因为匆忙,桌椅被摆的歪歪扭扭,坐在座位的人都在大喘气,但呼吸几回合发现通报的人就在角落杵着,一瞬间大家又爆发了:“苏槐!不厚道!怎么学会骗人了?”
“天天和江黎混在一起学坏了吧?”
然后教室里传来一阵爆笑声,成了一片爆笑声,似乎都觉得被人耍了的自己很好笑又或是笑大家一瞬间的反应狼狈又紧张。
但是笑声持续没多久,就被真的过来的班主任打断了,苏槐和江黎还没来得及回座位,被逮了个正着。
老师问:“你们俩个,上课了还玩呢?”
江黎反应快,立马回:“老师,我们整理这个扫帚堆。刚刚课间不小心弄乱了。”
老师走过来把他们赶回座位:“快回去,要上课了,等会让劳动委员来搞。”
逃过一劫。
转身时江黎朝他俏皮眨眼,苏槐也忍不住笑了。
他突然发现,如果江黎他在身边,一切都可以变得平常随心。
那一刻,苏槐心中第一次萌生了一个荒谬的想法,他并非要成为这样的人,只需要靠近他一直向往的江黎,去感受那份如日光的闪耀都让人无比幸福。
所以,如果拿他比较的对象是江黎也无所谓了,他理所当然。如果本该属于他的给了江黎也无关紧要,他心甘情愿。但如果属于他的江黎被人夺走,那还是有关系吧,他会哭。
“所以,为什么?”
但事实上苏槐没有那么容易哭,哭泣会让父亲更加冷漠,对他更加失望。所以苏槐装作随口一问,好奇隔壁为什么搬走的原因。
“江伯伯他们在镇上买房了,为了方便照顾,江黎自然要转学过去。”
“那旁边的房子?”苏槐指了指江黎他们原本的住所,原本是他们十里八乡唯一一个诊所。楼阿姨的生活很有雅调,在院子里种了很多花。
如果没人打理,院子就会变得杂乱吧?
“应该是他们两口子轮流回来,毕竟四个村的大病小病都要来这边瞧,诊所可走不得人。”
苏槐不理解:“反正都要回来为什么非得让江黎转学?”
苏父也不知道,只能敷衍:“人家的事你管这么多干嘛?”
“可他是我哥哥……”被气急了苏槐会用这种他自己有时都耻于开口的理由显示他和江黎的亲密。
他们的父母关系好,双方的母亲当时还在同一个产房。江黎比苏槐早九天出生,很小的时候苏槐一直被要求叫江黎哥哥。
虽然这个称呼在苏槐懂廉耻和要面子之后一直被蒙尘,但偶尔他也会故意重复提起,心思,如上。
于是苏父只能道出实情:“镇上的教育比我们乡下好很多,他们也是为了江黎好。”
“不过到时候初中你们应该都会去东镇吧?东镇中教学质量高而且你叔叔在里面教书……说不定还能一个班”,苏父还是很会安慰人,虽然这份安慰是建立在自己有理有据的推测上。
苏槐听进去了,但他还是有些不平衡。江黎要转学的事,都没有提前告诉他!于是他很生气地在企鹅邮箱的漂流瓶里谴责了江黎的行为随后放生了漂流瓶。
11岁的苏槐并不是很有自我意识。
但是很有自知之明。对于自己并不优秀这点。
他的不自主主要体现在对不擅长事物的判断容易被其他人左右。
刚上初中那会许多人会因为言情小说对于高阶一点的校园生活产生畅享。比如新来的学生里面的独特存在——帅气的新同学,美丽的大小姐,浪漫的校园邂逅。
当初一至初三年级都对他们班级里一个来自东镇小的男生展开热烈讨论,班级里原来一个学校的学生聚集在一起相互介绍那个有着一身健康的小麦色皮肤的男生的帅气校园史,苏槐却一脸淡然。
但他却会竭力让自己和其他人一样去发现热门同学身上那些他看不见的美,以便让自己能够和其他人产生同样的意见不至于独树一帜得过于明显。
虽然失败了。
所以当被问起对班级里面众人的相貌评价时苏槐不以为然:“没有什么特别的,都普普通通一个嘴巴两只眼。”
旁边的男生吹了声口哨:“拽。”
同桌符合:“高冷。”
女生回头:“小肚鸡肠!你就是嫉妒!”
女生转头反驳他的那一刻,是苏槐第一次了解迷妹这个物种。
他解释:“如果你问我班级哪个女生好看,我也是一样的回答。我没有针对谁,你们可以认为我的审美有问题。”
“……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还有这种毛病?我看看。”
剑拔弩张地气氛被一阵轻快又轻佻的声音打断,苏槐的脸被人从身后捧起往后仰。
他在一群人诧异的惊呼与一串不合时宜的口哨声中看清了身后人的脸。
那一刻他感觉自己的眼眶有点发酸,或许是那日阳光过分明媚,他被那夺目的光刺迷了眼。
以及,他的审美没有问题。至少他和年级的其他人一样都觉得江黎最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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