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十四日是个特殊的日子,这是对于小情侣而言。
江黎亦然,但苏槐似乎对此兴致缺缺。别人都在准备约会和浪漫的仪式感,而苏槐不是在写报告就是在忙着打电话。
江黎在他对面坐下时,苏槐刚给对方发送一份文件,江黎委婉道:“你今天真的不打算出门?”
苏槐说:“如果你也想要花,我家院子外面挺多刚开的月季。”
江黎:“……”
“但是,”苏槐说:“我下午确实要出一趟门。”他说完看了眼时间:“现在出门来得及,正好还能陪你去转转。”
江黎无奈叹:“这样说的好像我只是顺带。”
苏槐道:“你别钻牛角尖嘛。”
出门的时间不算晚,苏槐说了一声就开着苏小刚的车和江黎出去了。
今天街上人很多,奶茶店还是和以前一样的活动买双人套餐送玫瑰,苏槐自然没什么兴趣,但是小姑娘们很喜欢。
其实约会能做的事情并不多,不过是按照老套路先去电影院挑一部当下热门影片,在昏暗的灯光下同吃一桶爆米花摩擦出一点暧昧的气氛,然后就去当地热门的情侣优惠餐厅打卡,沿途买点小甜点,如果是女孩子或许会去一些可爱的饰品店服装店,把自己打扮一番让对象说一些哄她们开心的漂亮话。最后等时机成熟,送上一捧花,或制造一些更始料未及的惊喜。
显然苏槐是个没什么情调的人,看电影就真的在看电影,看完还要跟江黎分析剧情评价网上一些过分吹嘘的影评,那桶爆米花他都没吃完,看着剩下半桶时苏槐颇有些可惜地说:为什么有些东西闻起来很香,吃的时候就感觉索然无味呢。”
江黎一言不发地揽着他上电梯,问他接下来要去哪里。苏槐问:“你有想去的地方吗?”
他问完想到:“今天乐园应该有活动吧?”
江黎道:“那就直接去那边。”
这几年乐园部分地区翻新过,但整体并没有过多的变化,倒是有些游戏项目已经荒废,路过时设备座椅上都是沉淀的污垢和落叶。
以前那座鬼屋改成了异构通路。适合小朋友的娱乐活动,一进去就是周围旋转的的LED屏,利用令人眼花缭乱的图案营造出这条道路的神秘感,不止是小朋友,乍一进来谁都会头晕目眩。
苏槐抓着江黎,低着头看脚下的路。再往前就是三个路口,选择不同的路进去看到的景象也不一样。
苏槐拉着江黎随便选了一条路往外面走,里面来往奔跑的小孩子有点多,要是不注意很容易互相撞到,江黎拉着苏槐靠近自己,走出去时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天色尚早,但苏槐经历了那个旋转跳跃的灯光一时有些睁不开眼,他抬手挡住阳光,一低头看见旁边站了个卖花的小姑娘:“哥哥,买朵花吧。”
苏槐不应,江黎笑问:“你觉得我们买了该送谁?”
小姑娘眼毒得很,歪头反问:“你们不是一对吗?”
江黎忍俊不禁,十分给面子地买了两支。
他给了苏槐一支,两个人拿着花在里面又转了几圈:“拿着花,就不会再有人问你买花了。”
苏槐低头看手上被包装好减掉花刺的玫瑰,手指捻着花枝转了转,低头闻了闻:“这个是月季吧?”
苏槐:“所以我说不如去我家院子里剪一枝。”
江黎:“听她说话好听,照顾一下生意。”
苏槐拿出手机看时间,突然催促:“去趟洄山吧。”
江黎不明所以:“这个时间?过去天都要黑了吧?”
苏槐道:“所以现在要过去了。听说那边的姻缘签很灵。”
江黎觉得事出蹊跷,务必多问一句:“你还信这些?”
苏槐说:“偶尔信一次。”
江黎自然不太信这些托词,却还是随着他往外面走,等上了车,苏槐从停车场绕出来,觉得有必要跟江黎解释一下:“我有一个朋友……想在今天给他喜欢的人表白,今天上午就是和他聊这件事。”
江黎问:“哪个朋友?这么讳莫如深?”
苏槐轻描淡写掠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去洄山。”
江黎由他继续说下去。
“洄山的红线桥和祈福廊是情侣打卡圣地。”苏槐说:“不过前提是在庙前姻缘树上成功结缘才行。”
江黎:“那……有什么准备要做一上午?”
苏槐面不改色:“比如如何成功让红线结缘。抛红线的技巧等。”
江黎:“……”
苏槐见他半信半疑,继续补充:“准确说是朋友的朋友,并不是很熟,所以不重要。”
他说完,只是轻轻嗯了声,没有揪着这个问题不放,苏槐便也沉默专心开车。反倒是经过红绿灯时,江黎回忆起一些往事:“小时候第一次爬山,就是去的洄山。说是山,其实要走的路不长,不到十分钟就能上山顶。”
江黎:“我记得以前这山上的庙分明是祈升学进仕,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姻缘庙。”
苏槐想了想,说:“大概是姻缘业务好发展。”
洄山的山道人来人往,石板路被踩的都有了裂痕,快到山顶时锁链变成挂着同心锁的沉甸甸链条,有的已经被风雨蹉跎得看不清纹路,有的还是崭新。
山顶上是暖色的光,有烛火,有的是因为映着那颗挂满红飘带纷纷扬扬而衬得又暖又昏暗。
他们上山时,上面已经不剩多少人了。山上温差大,夜还没完全黑就已经开始冷。
江黎和苏槐站在结缘树下,他担心苏槐会冷往他这边靠了一点。
“你说的那个朋友的朋友呢?”
苏槐在发消息,闻言只是让江黎稍等:“这个也不是重点。”
江黎一顿:“还有什么要准备的?”
苏槐说:“想起一个东西。”
他说完不过一会就有个穿着僧衣的老和尚拿着一个锦囊走过来对苏槐寒暄,他们聊完几句苏槐就接过锦囊把里面的东西倒出来,那老和尚递给他一段红绸,看着他将一端系上从锦囊拿出的锁。掂着重量试力道,老和尚实在是没见过求姻缘求得这么蛮横的:“姻缘姻缘,讲究的就是一个缘字,你这又是何必?既然强求,又何必让姻缘树为你卜命?”
苏槐把那段绳子轻而易举抛到树枝上,看着它缠上几圈似乎绑严实了,说:“唯心唯物唯我,我就是都要求。”
江黎在旁边看着,一语不发。等那条绸带挂好,他走过去伸手托住垂下的末端,入手是一个斑驳粗糙的锁,锁扣打开了,上面的刻字有些年头,但江黎摩挲着上面的两个字痕一下就能感受出那刻的是他自己的名字。
“我们小时候挂的同心锁……”
苏槐把锁取下来,放任那段红绸随树上众多一齐同风飘,他说:“做事情总要有始有终,当初随口在这里许的一个承诺,如今可以实现,自然要来这里。”
苏槐说这句话的时候,口袋里捂热的戒指礼盒在江黎面前打开:“同心锁的字,你还许吗?”
小时候爬山,什么都不懂,看着别人在挑好的链条上挂上同心锁也觉得好奇,便跟风买了一个。那个摊位招牌为了揽生意,写了好几行曲解同心锁的招牌,好让那些结伴来的好友姐妹也动心。
而柳溪和楼霞一般而言并不会将这种情感与一个物品挂钩,也不会因为它的称呼就相信这种寄托。见苏槐他们好奇,就买了一个让摊主刻上他们的名字,吉祥话或祈福语,苏槐当时对刻什么字又犯了难,等江黎拿到锁问他,他说他瞧着这些锁上大多都是些不离不弃、一生一世、永结同心的海誓山盟,思来想去也写了一个概念模糊的长长久久。
那时摊主也打趣,也有关系好的兄弟姐妹或者闺蜜来挂同心锁,一般就是平安喜乐、幸福安康。长长久久虽然听着无足轻重,但刻在同心锁上的意义就不一样了。
江黎忽然就有些百感交集,一时不知是被这突然的变故弄得手足无措一阵惊喜又或者看着这个跨过十几年岁月的锁一时怅然。
他看着那把锁问:“你找了多久?”
苏槐问:“重要吗?”
江黎握住他的手,将他搂进怀里:“不重要。但是,很有意义。”
苏槐被他抱着,靠在他肩上,声音闷闷的:“你可以认为是天赐良缘,命运使然。”
江黎闻言把他抱的越发紧了。
苏槐等他沉静些许,挣了挣手臂,问:“刚才的话,你还没答应我呢。”
江黎松开他,伸手任他戴戒指:“自然说到做到。”
苏槐理所应当将戒指戴到他的无名指:“你也知道我并不是一个喜欢承诺的人,只要现在就好。”
江黎说:“现在还有个问题。”
苏槐:“嗯?”
“你那个朋友?”
苏槐:“……”
他说:“我也没有信口胡诌,确有此事。在红线台。”
祈福廊内是随风飘荡的祈福牌。有的写了字,有的还是空白等人填写。
再往前走就是红线桥。那大概不算个桥,只是地势最高,适合观景的平台,上面是满满当当飘摇的红线才得此名。
夜晚这边没有光,苏槐牵着江黎借着手机灯光才勉强能看清路。江黎实在想不通为什么会有人把这种地方当做打卡圣地,但是很多潮流和时尚本就令人费解。江黎想想也就释然了。
他们从楼梯上去,小平台上背山搭建,能挡住风,他们走上去时,地下的灯,高处的灯都亮了,不加丝毫修饰,都是一派明艳的红,除了平台上一颗装饰树上和凉亭挂了彩灯,将这片有些刻板的景象打破。
上方是一阵突然的惊呼声,听起来好一派热闹场景。时不时还有围观群众起哄“答应他!”、“亲一个”之类。
苏槐和江黎稍微上前一点,看见人群里围着两个人,有几分面熟。便是苏槐提到的不太熟悉的朋友的朋友。
虽然面熟,但并未有过交集,苏槐也就一次看电影前和同学聚会见过。他心里有了几分猜测,回头往人群外面看,果不其然看见旁边小凉亭里站着神色落寞的周文君。红线桥的的电源供应在凉亭这边,苏槐大概搞清楚周文君的这点破事了。
“不仅失恋了还要帮情敌搭求婚场地?”
苏槐走到凉亭里,看着里面放的一些小彩灯、礼炮和玫瑰,他看着地上零碎的花瓣,突然就觉得周文君这十几年实在不值得。
“我还以为你看开了。”
周文君低着头,用衣摆擦眼镜,然后不咸不淡地瞥了一眼苏槐:“只是朋友情分。顺手帮个忙而已。”
他说完也只是多看了几眼苏槐和江黎牵着的手,也不像往常那般出言调侃。那边人群松散几分,有人朝他们这边走过来,仔细还能听见是在议论这场始料未及的求婚。
“吃巧克力吗?”
苏槐留神听别人议论时,周文君突然拆开一个盒子摆到他面前,担心苏槐顾忌还补充了一句:“我买的,不是什么礼物。”
苏槐于是坦然受之。
他们简单聊过几句,苏槐和江黎就先走了。周文君在他们后面提议:“回去的时候要是沿河走,湖边应该有挺多放烟花的。”
城市里对此有管控,但河堤边就算管也管不过来。
他们下山时,苏槐还是照常将那个锁挂了回去。江黎其实挺想问问这个锁是什么缘故取下来了,又是什么时候取下来的。
但一个问题开口,他就发现有很多关于苏槐的事情他都没有也从未有机会了解,就这么不明不白地错过了许多有关他的回忆。
晚上是江黎开车,走到沿河的路,河堤两边果然许多放烟花的,一路都是噼里啪啦的开花声。
“那个同心锁,说来挺巧。”
车内映着上空五颜六色的火光,江黎偏头能从对面的车窗看见苏槐的倒影。
他正看着窗外,微微低头。玻璃里映不出他的神色。
“那年暑假,我来过洄山,和我姐一起回来的时候她说沿路转转,就转到山上了。当时栈道加固,以前的链子连着上面挂的锁都被取下来挂在那寺庙后院,一眼就被我姐找到了。你说巧不巧?”
江黎点头。
“我姐本来也是玩笑,问能不能取下来重新挂外面,老和尚让我们不如重新刻一个……不过后来他还是取下来了。”
那短暂的沉默,又略去了一些让江黎在意的事情。但他向来也不爱追问苏槐,又或许苏槐偶尔的欲盖弥彰显得是那么刻意,让他轻而易举就得知了他须臾间的落寞。
大概是那时他又在纠结他们之间的一点嫌隙,唾弃自己的不告而别。觉得自己有负于江黎,如今看到那把锁就越发显得讽刺,所以取下来后,苏槐便不敢轻易挂上了。
于是那把锁就放在了庙里。要说为什么能放这么久,还得靠周文君和这洄山的几个和尚有交情,无意问到了老和尚挂在祈福牌前的锦囊装的什么。
周文君的奶奶每逢节日会来山上敬佛上香,他自然也和这边的人多打了几分交道。
江黎后知后觉想起:“我说之前你给我的锦囊怎么有几分眼熟……”
当时年幼,同锁一起被商家忽悠买的有块平安玉,他们俩人一人一个用锦囊装着,后来苏槐开玩笑地说给江黎红包,用的就是那个锦囊。
“嗯……原来都过去这么久了吗。”苏槐看着远处不由觉得惋惜,忽然觉得自己这些年过的实在浑噩,都不知浪费了多少时间。
每每提及往事,他总会联想到诸多如果,而想过之后又只会徒增烦恼。
苏槐并不是一个喜欢让自己后悔的人,所以他尽量不会提及过去。偶尔的遗憾大概也就是和江黎错失的五年时间。
江黎知道他短暂的忧虑是缘何而来,便笑道:“来日方长嘛。”
沿着河堤走离城市很远,路上除了夜空绽放的烟花就是来往的车灯偶尔探一下照路,再往前走,就绕到主城出口,从另一条坡路就能回到城市里。
而前方路段拥堵,苏槐便让江黎把车开到旁边停下:“那边好像有热闹看。”
“今天表白的人可真多。”
不止他们,沿着上坡路段在河岸边看热闹的人很多,有对年轻情侣被围在爱心蜡烛中间执手相对,一边聚集着很多氛围观众,趁着他们沉浸在爱情中将旁边的礼花点亮。
苏槐毫无感情地说:“哇。”
江黎:“你还能更假一点吗?”
苏槐说:“年轻真好。”
那群人看着不过十六七岁的样子,热闹活泼、明媚纯粹,确实令人真心实意地羡艳咋舌。
江黎故意问:“难道你遗憾当初没趁早做这些?”
苏槐摇头:“当初不值得把时间用在这方面。”
他说:“没有什么需要羡慕的。很多事情不论早晚,都值得去做。所以,也不存在为时已晚。”
只是有些事情,恰值青春、恰逢年少,就被渲染得更加热烈精彩,就显现出更加鲜艳浓重的色调。
羡慕吗?自然值得去羡慕。
遗憾吗?仔细想想也不会。
错过朝霞的人不会轻易放弃晚霞,即便相同的风景未能呈现一致灿烂的色彩,但所幸我们依然追上了这场热烈,还能站在相同的地方去看迟来的风光,这并没有什么可遗憾的。
江黎看着下方闪烁的花火,说:“回家吧,路还很长。”
苏槐应:“是啊,路还长。”
这远方城市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热闹与喧嚣又如璀璨易逝的烟花不时湮没于尘埃。
车继续往前走,将少年们的欢笑抛于耳后,随那点遗憾惋惜抛至身后。
往时已随风。
他们来日方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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