胥稚星眼睁睁看着蒲玄之的洁症在此刻荡然无存,他正心慌意乱,难以在意这些细枝末节,只恐怕姜令贞被他照顾死了:“姜……”
胥稚星卡了壳,不知该如何称呼,呐呐地问尊上,“这、这是怎么了。”
“是毒。”他并不像是在为胥稚星答疑解惑,怔怔地盯着指尖血渍,思绪如潮,对神情好似清明了几分的姜令贞说,“你体内残留余毒,应是出自乌洲魔龙一族。”
世间淫浊之最。
姜令贞偎在见多识广的仙人胸膛,鸦睫轻眨,像是刚反应过来,“唔”了一声,被鲜血染红的唇瓣微微启张:“毒……”
他嗓音短促沙哑,像是极力从喉咙中挤出来的。
蒲玄之按住姜令贞**的唇,示意他不必多言。
胥稚星一脸茫然:“尊上,严不严重?”
蒲玄之揽紧了姜令贞瘦弱不经的肩膀,语调平缓地安抚道:“如今净了。”
胥稚星是个粗枝大叶的,闻言,只是长舒了一口气,满以为蒲玄之在对自己解释,而方才,那无边遐思之举,只不过是为了凭借鲜血来分辨毒素。他不无欣慰:他就说,尊上绝不会乱道心。
道心坚不可摧的蒲仙人温热掌心覆上小寡夫额角,嗓音或因对待病人刻意放低几分,则显得柔情似水,珍之重之:“何处不适?”
姜令贞宛若怕被遗弃的小兽,垂在身体一侧的手虚软无力,却下意识地攥紧了手边那一片以特制丝线勾勒出青莲图样的衣角。另一只手则轻柔地、小心翼翼地牵起蒲玄之搭在他滚烫额头的手,像是对男人全然信任,引到被细纱布包裹住的脆弱纤细的脖颈:喉咙痛。
那里曾存有他意图为崇隐殉葬的证明。
蒲玄之眸色一黯。
小寡夫却恍若未察,眼尾因病痛折磨沁出了点滴泪意,病后愈发脆弱的人,下意识将脸颊朝男人的大掌依了依。
抓着蒲玄之不愿撒手。
封心锁爱多年的仙尊恍然中产生一股错觉——他似是被烧得糊里糊涂的姜令贞当成了同床共枕多年的亡夫。在意识不清之际,姜令贞将他错当成了此刻最渴望见到之人。
直至伺候着姜令贞高热褪去,替他擦拭着面颊上汗水曾浸湿的痕迹,蒲玄之仍旧心潮难平。
头脑简单如胥稚星都看出自家尊上心情不妙,是对着姜令贞,他仍旧出于让蒲玄之远离姜令贞的看法:“尊上,伺候人的事让底下人来吧。”
胥稚星不提倒好。
一提,蒲玄之可不就想起要治罪这位罪魁祸首了?
“让你照料他,就照料成这幅模样?”
蒲玄之的语调是一如既往的平淡,却硬生生令胥稚星一个元婴期修士脊背发凉:“尊上,我不过是没喂他喝药。”
胥稚星委屈极了,合着自己还需照顾姜令贞的脆弱心思?求着他让自己喂药不成?
蒲玄之横着凤目,锐意无边,连带着室内温度都仿佛骤降,姜令贞感知到周遭气氛变化,下意识瑟瑟发抖地抱紧了蒲玄之,像是一只刚出世不久的小兽在寻求庇护。
意识到自己吓到了心脏脆弱的小寡夫,蒲玄之轻拍着他的后背,像少时哄小孩子般,对胥稚星用陈述的语气道:“他的喉咙烫伤了。”
就差直说,胥稚星害的。
“……”
罪魁祸首僵在原地,百口莫辩。
他当时眼睁睁注视姜令贞闷声不吭,将药咕嘟咕嘟灌下去,当真以为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真不是姜令贞在设计他吗?
但意义何在?
正在胥稚星思索不出缘由之际,适才还“毫无气力”的柔弱寡夫垂死病中惊坐起,将手轻轻搭在蒲玄之淡色的唇瓣,摇了摇首,示意自己并不敢怪罪胥稚星。
胥稚星为何会看出姜令贞“不敢怪罪自己”?
娘的,这小子一边受到他迫害般赖在蒲玄之怀里瑟瑟发抖,一边对蒲玄之眼角含泪、轻轻摇头求情,好一副绿茶做派!
胥稚星脸色发绿。
果不其然,蒲玄之只略一垂眸扫过怀里乌发雪肤的小美人,就对胥稚星下达了命令:“明日,你便与崇明一同去历练吧。”
“退下。”
蒲玄之已然不容自己抗拒反驳的余地,胥稚星纵有不服,亦不适合再当场顶撞,老老实实地作揖,往外退去。
他一时怀疑蒲玄之当真对容貌美丽的小寡夫起了心思。但他眼里,仙尊渊清玉絜,不染尘俗,心头更是为亡故的白月光保留一席之地。
决然不会见色起意。
……
吧?
小寡夫身段柔韧纤细,跟濛濛细雨中娇弱无依的一节柳枝似的,轻飘飘附于蒲玄之怀抱。
或是被蒲玄之的话取悦,却见那张苍白而精致的面容略微侧过,实在是难得一见的令人心悸的面容,此刻似因胥稚星这不招喜之人的离去,眉宇间染上几分令胥稚星觉得——名为“得逞”的情绪。
莫不是……认为蒲玄之替他撑了腰?
胥稚星倒退的步履微顿,却也只是在出门之际将房门阖紧。
厌恶之人一走,姜令贞立即瘫软了身子,仿佛脱离危险般浑身虚汗涟涟,他又是抓紧蒲玄之的手,又是面露哀求之色,生怕蒲玄之会因胥稚星的建议而将他撇下。
未能逐亡夫而去的幽魄,蒙了仙人庇护。
他不甘止步于此,恃美行凶,稍稍做一做戏,便足以令蒲玄之引以为戒的自持土崩瓦解。
别有心机的少年捧着蒲玄之的大手贴在脸颊旁,鸦睫低垂,眼尾湿漉漉的,却无端蔓延出一股阴湿之意,像是一条潜伏中无声无息、伺机而动的毒蛇。
然而再抬起苍白秀气的脸,双眸无神,眉宇含愁,又骤地戳中了观者心头最柔软的方寸之地。
“今后不会了。”蒲玄之都认为自己魔怔了,自掌心凝结出一滴心头血,抛向空处,便化作一具与他模样有三分相似的妙龄女子,眉尖有一道下垂型的血滴标识,彰显她与人截然不同的身份。
只这女子眼神淡漠,无情无欲,仅限于供人驱使,而无心智。
少年身体构造异于常人,与人相处又毫不设防,毫无界限。种种考虑,蒲玄之淡淡道:“这是由本座一滴血幻化成的侍从,今后由她照顾你。”
姜令贞神情微显迷茫,少顷,才轻轻点头应了。
蒲玄之骤然意识到,姜令贞跟在自己徒弟身边的这些年,依旧目不能见、毫无修为便也罢了,竟连最基本的对外界灵气的感知能力都未能从崇隐身上获得。
这些年,崇隐都在干什么?
一股无来由的怒气涌上蒲玄之心头,然而斯人已逝,再多怨怼也如过眼云烟般消散了,余下的,是心头蓦然间凉了半截儿。
蒲玄之装作若无其事,轻轻掰过姜令贞的下巴,言简意赅地命令:“张嘴。”
姜令贞乖巧地张开了嘴巴。
他自觉痊愈得差不多了,或许明日便能一切如常,这一场九死一生的卖惨到底是成功了。
接下来,他需得再凭借蒲玄之接近崇……
“呜。”
骤然间被两根合并的手指长驱直入,直抵咽喉。
姜令贞下意识强抑住被压迫到深处的反胃感,紧张地攀住了那只在自己口腔作乱的手,突然意识到面对的是蒲玄之,蹙着眉,却没再推他。在外物的不断试探与伸入时,他强忍不适,纵容着蒲玄之突如其来的举动。
蒲玄之的脸色突然黑了下来。
姜令贞与崇隐都并非不通人事,是什么致使姜令贞对此行径习以为常,不言而喻。
崇隐曾经……这般作践他?
自那夜之后,姜令贞又静养了小半个月。等到脖颈处的伤痕淡不可见,一道情理之中的喧嚣终于闹到了姜令贞暂住的住所前。
小镜天终年温暖如春。姜令贞就坐在与崇氏家主一门之隔的地方,他浑身上下是今晨蒲玄之临行前亲手搭配的华美袍子,质地远胜于过去五年所穿,外披着白狐皮制作的氅衣,露出半截纤长雪白的手指搭在膝头,白玉雕饰一般。
纵使身旁无活人,他也习惯坐得板板正正,更像是家教优良、仪态万方的世家子弟。
[乌洲为寻常种族不愿踏足的荒蛮之境,魔龙盘踞,厮杀不断……]
“破门!”院落结界之外,崇氏当今家主竺晏竺夫人怒斥,恨不得下一瞬砍下姜令贞的头颅,祭在崇隐的衣冠冢前,“姜令贞,勾三搭四的贱人,今日你需得给我儿偿命。”
这半个月以来,蒲玄之跟盯眼珠子般时刻守着姜令贞,竺晏不好与交好多年的蒲玄之撕破脸皮,隐忍数日,终于在今日蒲玄之外出找到了好时机,带领一干家奴杀上门来。
待她杀了姜令贞,木已成舟,料蒲玄之也说不得什么。
[两百年前,魔尊镜夷横空出世,斩杀上任魔尊一战成名,尔后一统乌洲,万魔拜服,自封镜尊……]姜令贞神情自若地听着附在耳廓银制耳饰上器灵的念书声,对门外的叫嚷充耳不闻。
他自是相信蒲玄之绝不会放自己在危险之地,竺晏想破门是痴心妄想。
更何况,他身旁不是还有个与蒲玄之共感的傀儡吗?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