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落了雨。
雕花的彩窗推开一扇，细细如针的雨滴落入桌上，发出滴滴的，仿佛银针坠入玉盘，清脆又抓人耳朵。海妖从中回过神，双手撑着窗沿上半身向外探去。
海面又起波浪，天色阴沉。
虞清随手摘了眼镜，紫红色的眸子久久地望向远处，任由水珠在脸庞划过，有的则缠绕在发丝上，做了颗透明的珠宝装饰。他们海族对于水有一种天然的喜好，平日里或许没有察觉，可一旦离了水，触碰到水的那一刻，会让人觉得心喜万分。
她在这里也待的够久了。
十几天了。
她看着自己的老客户详详细细地筹划婚姻事项，白天早早地离开，晚上又很晚才回来，两人几乎没有多少交流。护送的事项，似乎可以终止了。
这也不像是会出意外的样子。
倒是显得她无所事事，像个电灯泡。
虞清细细嗅着空气中的湿气，和偶尔打到鼻尖的雨滴带来的震颤，这是和海水中的感觉不一样的。
“我回来了。”
屋门打开，白秋取下帽子，打开灯，却见虞清站在窗边，像一只振翅的海鸥，漆黑的发丝缠绕在她身后，半面被灯光照亮，半面隐匿在黑暗里，她没有戴着厚重的帽子，看起来却更远了。
白秋压下心底莫名的慌乱，扯开一抹笑走到桌前。
“怎么了？不关窗容易着凉的。”
虞清深呼了一口气，转过身，双手撑在窗台上。
“我有事情和你说一下。”
白秋点点头，取来一块软绵绵的毛巾，“嗯，我听着，你先坐下。”
虞清垂眸看了眼被攥得紧紧的毛巾，又看了眼他的肩膀，好像并没有雨打湿的痕迹。
她不明所以地坐了下来，男子则绕到了她身后，软绵绵的毛巾覆了上来，从发尾一点一点，如同蔓延的潮水般，带着冷意的手指碰到了她的脖颈。
“你在干什么？”
白秋手一顿，自然而然地解释到，好像没有察觉任何不对劲，“擦头发，这是人类中的很常见的动作，用来表达关心和爱护的。”
人类的东西和礼仪她倒是一向不太懂，既然这边的礼仪是这样的，那便入乡随俗吧。
虞清扭头，“对了，我有事情和你说……额。”
她话一顿，卡在喉咙间一时上上不去下下不来，只觉得似乎有热意从自己的脖颈间划去，带起一阵酥麻。人类的礼仪真是肉麻，她站起身。
“我自己来吧，谢谢你了。”
白秋自然收回手，把毛巾递了过去，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发生什么事情了？”
虞清把头发撩到身前，一边拿毛巾擦，一面开口，“你和公主的进度怎么样了？”
“还可以，每天喝喝茶，吃点面包。”
这倒是真的，虞清偶尔也会去看看他们，每回他们都在那里面色平静的聊天，优雅饮食，谈论的话题也很无聊，她总是听到半途就悻悻地飘回房间了。
“我想着你们的关系进展应该也算是融洽，也用不到我什么。我先回去了，做做生意，卖卖货。”
她身子后仰靠在沙发上，任由湿漉漉的水珠沾湿沙发，手里甩着毛巾转圈，眉眼中都带着点无聊。
白秋平静地看着她，猛的捏紧了裤子的布料。
这不是他想要的结局。
他眨眼，眼神突然落寞了下来，斜斜地靠在沙发边上，“那你可不可以晚一些走，就两周，两周后是我的婚礼，婚礼前，我还想要你能帮我一下。”
虞清：“帮什么？”
“我觉得你比我要适应这里，也做的很好。”这些天她能感觉到佣人们对于白秋的恭敬和喜爱，这并非是只有王子着一个身份就可以拥有的。
白秋起身，从书柜上取下来一本书。
窗外的天空又暗了下来，室内暖黄的灯光打在他的身上，倒影在他身后摇曳，无端地加了些寂寥的气息。
虞清默默收回转圈，结果飞到茶几上的毛巾，擦拭头发。
“这个。”
白秋递来一本书，平稳地放在桌面上。
虞清看着这本书的夸张超大的书名，挑了挑眉，不可思议地看向白秋，“这是什么书？这也是这里的礼仪？”
这本书有着明亮的橙黄色作为打底色，数条英文段落在封面中优美地排版，而硕大的粉色字符则在正中间。整本书，哪怕她是条海怪，都知道这绝对不是什么正经的东西。
她定定的盯了一会儿，突然觉得这本书的封面朝她抛了个媚眼，附带了一个恶心的爱心亲亲。
虞清一阵恶寒，连忙甩开。
“你是要看这本书，恶心得不想看，让我帮你总结大纲吗？”
白秋摇摇头，端庄地坐在一旁，像是斟酌了千遍万遍才开口，“其实，作为一条鱼，我不太清楚该如何与人类相处，他们看待鱼，似乎是把鱼当做食物。而我却要和他们生活在一起，我有些不适应。”
“而且，我也不知道在人类生活中，要如何去表达爱。”
虞清挑眉，抿了口桌面的果茶，提建议，“送送衣服鞋子首饰，或者珠宝什么的，这东西你最不缺了。”
白秋摇摇头，“她也不缺，好像不在意这些东西。”
虞清把自己塞到沙发里，暖烘烘，整个人舒坦地眯上了眼睛，“我觉得也不用太担心，现在你是人，而且药水没有任何副作用，也不用担心午夜十二点，或者遇到水了变回人鱼的模样，没有人可以发现你的。”
“等你们结婚了，慢慢地就对双方有了了解，就爱上了诶。”
她看起来毫不在意，而且还会给他出谋划策。
白秋扭头望了一眼窗外，稀稀拉拉的雨滴已经变成了倾盆大雨，不少水珠洒入屋内，他起身关上了窗。
沉默许久。
屋子内好像只能听到大雨敲打在窗户上的声音。
白秋站在窗边，双手抱臂，整个人倚在墙上，半侧着头看对面的墙上的画像，长长的睫毛在灯光的映衬下显得有些扑朔迷离，海蓝色的眼睛蒙上了一层雾，连薄薄的樱粉般的唇也变得苍白。
“她好像不喜欢我。”
正要睡着的虞清：“……”
“嗯？”
她？谁？那个公主？
虞清摆摆手，“不喜欢就不喜欢呗，那有什么大不了的，换个人喜欢啊，这么多公主。”
白秋牵起一抹笑，摇摇头，“不，我只要一个人，认定了就认定了，不会改变。”
虞清摸了摸鼻子，思索，“嗯，这倒是一个严重的问题。”
她掏出一瓶粉红色的药水，“这个，恋爱药水，只要你把它倒在你喜欢的人的食物里，当她吃了食物，就会无法挽救地爱上你。”
白秋：“……”
虞清：“怎么样，心动吗？”
白秋伸手想接过来，虞清屁股一挪，整个人慵懒地躺在了沙发上，单手撑着脸，一只手缓缓举起，“破盘价只要五箱珠宝。”
白秋：“……你倒是个极好的生意人。”
虞清摇摇头，墨色长卷发如同波浪般披在米白色的长款睡衣上，显得整个人都毛绒绒的，格外温柔。
她挑挑眉，“不想要吗？”
白秋轻笑一声，视线从她的头发上移开，“功能怎么样，可以持续多长时间，还是说可以永远保持下去。另外，这个会有什么副作用呢？”
虞清不可思议道：“你竟然真的想买。”
竟然都考虑到有效年限了。
她微不可见地顿了下，看着白秋的眼睛，“何必呢？”
为了一个不爱他的人，放弃生活了几十年的家园和同伴，用十几箱珠宝换了瓶变出人腿的药水，何必呢？
白秋眼眸暗了一瞬，目光直直地看过来。
“我希望她最后能知道我是爱她的，也希望她能爱我。”
虞清：“……”
恋爱脑啊。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用尽毕生力气从软面舒服的沙发上爬起来，盘腿坐着，“给你药水，不用钱。恋爱药水还在研制阶段，使用样本只有十几例，至于能持续多长时间我也不确定，但至少一天是可以了。”
白秋接过来。
虞清：“还有呢？你想让我帮你什么？我都答应你。”
“我想按着上面的教程学习人类的爱情方式。”
海妖大人挑眉，总觉得有些不太好的预感，学习人类的爱情方式？到也可以理解，人类不同于海族，人类据说可以随时随地发·情，繁衍，产子，而且恋爱还有许多漫长又复杂的步骤。
而海族似乎看对眼了，就可以拉到贝壳屋里来上一段。
“当然可以，需要我帮忙吗？”
白秋视线落在桌子上被冷落了许久的书，随手翻开第一页，清晰的大字落在两人眼里。
“一起做一顿晚饭吧！为你的爱人做一顿饭。”
除了魔药什么都不会，唯一的大餐来自小人鱼王子的鱼汤投喂的海妖沉默了。她看了看粉嫩的书页，又看了看对面男子乞求的目光。
“好吧，我答应了的事，我会做到的。”
“明天中午，我和你一起做。”
为什么她一只海妖要学会做人类的午餐啊……
海妖大人卷吧卷吧，又把自己团在沙发里，热气腾腾的茶在不远处冒着白雾，整个人舒坦极了。这种天气就应该用来睡觉。
她躺的太快，以至于忽略了对面人通红的耳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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