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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数年后,当新霁漫步在无边宇宙并以此写下注定无法传颂的诗篇时,她想到的开头只会是战时保卫军校第三十六届毕业生毕业当天,联邦旗帜在稀薄空气里飞扬,她踏着繁荣曲,代表九号基因体上台领取毕业勋章。天堂岛数日未见晴云的天空,数道灿金光辉从绵云中破涌而出,太阳重现,暗夜驱逐,人们欢呼雀跃,光明得以见真容。

新霁刚佩戴整齐勋章,便迎接战斗生涯的第一个任务——清除农业基地毒人类。

她用人类无法匹敌的速度登上先锋舰,穿戴头部盔甲,调试指挥系统,组装针对毒人类的回形长弓,同时在身侧备好两支毒素清洗剂和两支血液抽取针。

舰队在设定好的空中轨道自东向西急速掠过,这座岛屿各色景象走马般浮现在窗前,映在新霁澄澈的眼中。

按照现行计时法,整支舰队两艘先锋舰、五艘战斗舰、一艘后备舰和一架小型行政机,在太阳第二次闪烁到太阳第五次闪烁之间,航行三千余公里抵达农业基地。

新霁耳蜗处传来战略部署,在她听到“先锋小队需在太阳抵达零度经纬前,搜集所有毒人类详细位置……”时,毫不犹豫地跳下先锋舰,同时闪烁几下彻底透明。

透明化是人们多次面对无法抵御的各类灾害后,进化而来的特殊能力,但因前摇过长常常还未透明就已大难临头,导致人们逐渐摒弃这一能力转而开发其他能力。

一抹极小的黑蚊跟踪器从行政机尾端掉落,跟随新霁前往麦田研究区。

农业基地大致规划为三田五园七院,其中麦田研究区是整个天堂岛最大的自然食物来源地。毒人类因长时间摄取各种物理与机械毒素,已无法在长时间失去太阳照射下维持基本机能。它们智慧平平,毫无战略可言,此次太阳刚一重现,大批毒人类定会奔向食物来源处。

新霁脑海中浮现麦田区地图,在高且密集的七号小麦丛穿行。

不久,她抵达麦田中心,腰后发出一根锁链挂在跟踪器上,升空之时,麦丛的光影从晦暗向金闪过渡,仿佛浓重的朝阳抖擞霞光,深棕色的麦尖反射即将抵达烈日时分的粼粼光辉。

躯体的轻微失重和眼见日出金林,令新霁目眩神迷,百感交错,仿佛自己是沙漠中群鲤跃潮的其中之一条幸运鱼。

跟踪器携带的长链剧烈抖动,新霁脑海中“嗡——”地一声,神经归位。

当太阳消失,灾害侵袭,时间混乱无序,人们改用四象计时法以备安全所需。烈日象限停滞许久,新霁差点忘了在第八个太阳闪烁时,灼烧将会盛放。

灼烧,将会迷蒙并燃烧一切有感的生物直到它们死去。

包括但不限于使新霁忘记太阳法则中极为重要的一条——

太阳之下,诸事皆影。

新霁悬吊在半空,在无数变异为镰刀毒人类的包围下逐渐现形。

跟踪器已收集可视范围内所有毒人类的位置与具体信息,形成网络,传达至新霁的脑中,并抄送至行政机战略端口。

新霁深呼吸调整腿与腰的平衡,同时抽出回形长弓与适配的蓝箭。

入弓、拉动、出鞘——它准确命中十点钟方向巨型镰刀毒人类的腰中心,蓝色的箭尾没入汗毛耸立的毒人类体内后“回”字形穿梭,聚集毒人类所有神经元素的位置瞬间溃散,它链接的周围其他几个毒人类也挣扎着双镰倒下。

新霁皱了皱眉,在以往所有关于毒人类的资料里,并未有“毒人类可以通过神经元素链接其他毒人类”之类的信息。看来这是在暗夜时空里新进化出来的本领,她下了判断。

她紧接着抽出四根蓝箭,将四面的毒人类团体击倒。然后迅速地顺着锁链滑至地面,在麦丛的遮蔽下继续透明,一边向麦田边缘奔去,一边使用最顺手的武器袖箭击倒沿途的毒人类。

在击倒最大的一只毒人类后,她将一支毒素清洗剂压入,待毒人类体内毒素消散,新霁将其收入背后的空间行囊。

毒人类失去了新霁的踪影,继续肆意捣烂土壤,尖黄的獠牙啃噬着或黄或绿的麦子,叫嚷着古怪的语言。

高空深红的太阳带领天空投入血红的暗沉之中,新霁需要尽快抵达安全屋以逃脱太阳第八次闪烁带来的灼烧。

在新霁即将安全时,突然有一只毒人类破土而出,它空洞的双眼、佝偻的身影乍然出现在新霁面前,张开血盆大口。

半空中的跟踪器都静止了一瞬,新霁大脑还未反应过来,身体已跟随长时间训练的本能向右扭出弧度,左脚踏上这只毒人类的大腿,腰部发力,右手顺势抓住它稀疏的头发,躲开了这致命一击。

那毒人类也不甘示弱,回头挥舞双臂镰刀。这时,新霁拿出早已准备好的血液抽取针按入它的腰间,同时左右脚交替踢出,借力向后飞去。

在新霁冲倒入安全屋的那一瞬,太阳霎时变为蓝色,蓝色与黄色的火焰从外界每一个生灵的末端升起,空气崎岖地波动。

太阳第八次闪烁如约而至,新霁躺在安全屋冰凉的地上,大口呼吸,柔顺的短发贴着她清亮的脸庞。跟踪器在她身边的空气里安静停驻,不再发出嗡嗡的鸣叫。

世界安静下来,她甚至听不见被灼烧的生命发出惨叫。

那只从地下窜出来的毒人类在与她一墙之隔的地方向前挣扎,它用镰刀拍打脚上粘稠的火焰,但那火焰丝毫没有消退,反而它的双腿在镰刀的攻击下血迹斑斑。火焰灼烧到它腰间的毒素位置,它痛苦的表情不断放大,空白的双眼处不断有眼泪流下。

等火焰将毒素燃烧殆尽,他恢复了人类的模样,他的白发扬成灰烬,他口中终于吐露了人言。

新霁眨了眨眼部的拍摄器,拍到了那只毒人类重归人类的模样。

她看懂了,他在说——

救救我。

新霁躺在地板歇息很久,等跟踪器重新转动,她撑起身体,将两支针剂和两具毒人类躯体放入跟踪器伸出的八爪网。

接着,她看向已满目疮痍的大片土地,一种类似遗憾和痛惜的情绪在她心里浮现。

听说旧日的人们看到的太阳温暖和煦,是大地和无数子民的守护神;听说那时的雨水是净化与新生的代名词,风雪还不会像没入大地一般悄无声息地吞噬生灵……

新霁回忆历史书上的字字句句,和眼前的景象南辕北辙,她几乎静止。直到太阳第八次闪烁完毕,像没有进行过屠杀般安详高挂。

她走出安全屋,向农业基地的能源中心走去,那里是决定这次任务成败与否的关键。如果毒人类占领那里,人类关于农业、关于粮食的一切行动都将白费。

幸好,她的同事已第一时间召集农业基地所有幸存人类聚集在那里。

她到时,看见毒人类的领袖,吐露着蹩脚的人类语言,要求人们扩大毒人类的生存范围,并提供源源不断的食物和毒素剂,最重要的——要求获许毒人类的行政能力,承认毒人类为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无人理睬,行政机上踏来一位长官,冰冷地打碎了毒人类领袖的神经元。

空气中传来雪花的气息。

太阳第九次闪烁后,联邦每日新闻准时登场。

第一则消息:太阳十二次闪烁后预计出现风暴气象,请各位居民注意预警,安全第一。

新霁已跟随舰队回归基地。太阳第十次闪烁仍然如初生的生灵初见它时那般美好,整座岛屿在它的光芒下熠熠生辉,似乎一切欣欣向荣。

第二则消息:七号岛屿初建完毕,研究院即将抵达。

作战复盘后,新霁简单梳洗便乘坐九号空间梯回到居民区。

她有些想家,想念人类社会意义上的母亲和弟弟。等七号岛屿建设完毕,她的母亲,研究院土地建设学与历史学双博士张舒涵女士将前往驻扎。

第三则消息:薪火探测仪发回最新结论:七号岛屿北方一条海沟内,存在幸存者信息,体征与二号生命体极为相似。如果这一消息属实,那将是本世纪最伟大的发现。联邦正积极组建先锋队、科考团……

新霁站在直梯窗口,安抚了一下心脏的位置,新闻里传来的坐标位置大约在北海。她的基因来源就是北海的一个生命体,那是一位柔和且坚韧的人类女性。

其他消息:今日保守派毒人类攻击天堂岛农业基地,警备战队无一人损伤将其毁灭。这是太阳归来后人类第一次正面敌对毒人类,大获全胜。

新霁在集市上换了一条鲜鱼和两根长肋排,肉食集市铺的老板有全岛独一无二的绝佳本领,他能用各种物质杂糅成肉类食品,并最大程度保证接近肉的味道。

新霁早已厌烦干涩的饼干和长相丑陋的虫子,她要好好犒劳自己一番。

在其他消息的末尾,还有一则附语:新计划的最佳实验品、战斗军团一年员、警备战队日常保卫员——新霁,在剩余幸存者面前崭露头角,正式登入史后文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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