渊明知离开倾云侧峰后御剑去了半月墟的观月台。
半月墟是霄云顶研究医理和炼丹的地方,由长老味旖管辖,主医理事丹药,其墟内设有百草阁陈列医书典籍,教习讲生,观月台主炼丹配药,而其他地方除了弟子长老的住处,几乎都拿来种了灵药,其大大小小的灵植药田数以万计,占地广阔,绵延千里,且因海量灵药生长环境不一,需精细法阵改善环境使其生存,遂若有外来人进入半月墟,短短数里便体验四季变换亦是常态。且不说此地数以万计的灵植药田,单观月台所置不可胜数的炼丹炉及丹药,便是霄云顶除了藏宝阁以外最富有的地方,半月墟也因此成为了是除藏宝阁,禁地等各种特殊机关以外的需要禁制以及多重人力保护的地方。
霄云顶贡献排行榜二,便是这半月墟了。
观月台统共一百零一层,阁身繁严庄重,高耸入云,除却供外门弟子炼丹配药的前三十层,以上的每一层,都有大大小小的禁制。
渊明知站在台下,御剑而上,须臾,他悬于顶阁身前,抬手现了禁制,禁制阵纹繁复,光华流转,笼罩着整个阁顶,渊明知沉静地瞧着阵面上不停变换的,细数了几息,瞬眸中定定,捏印随身,闪进了阁内。
“何人擅闯?”
顶阁作为半月墟主味旖的御用炼丹房,整层楼用的是渊明知亲手画的禁制,请的是与藏宝阁同等级别的护宗侍卫。
渊明知甫一入阁,守在阁内的侍卫瞬杀而来。
“住手!”
四名侍卫转瞬即停,见来人面貌,行礼后便撤回来处。
渊明知不紧不慢瞧着来人,来人眉目疏朗,身量颇高,着青白药袍,正言厉色,他想起来此人好像是味旖的大弟子傅扬,他几步行来,似对他的突然出现见怪不怪,躬身行礼道:“渊尊主!”
顶阁很大,一眼望去只能看到一扇扇冰冷的隔间门扉,整套阁楼几乎尽用上品玄铁打造,是味旖的御用炼丹房,整层楼除了几名护阁侍卫,就只有一些侍奉炼丹的小童,偶有亲传弟子前来学习。
室内的小童见了他,也不惊讶,恭敬地道了声“渊尊主”。
“尊主恐来的不是时候,师尊至此闭关已有数月。”傅扬瞧了瞧一旁紧闭的玄铁大门,“想来仍需些时日,还请尊主另择时日再来。”
话音未落,只闻那门中一声细细的响动,沉重门扉应声而开。
“哟!稀客呀!这是哪阵风把渊尊主吹到我这破药炉子来了?”
来人语气不甚欢喜,甚至有一丝揶揄好不客气的味道。
渊明知闻言思索一瞬,随即释然。
他上辈子此两百年前突然心血来潮想找味旖喝酒,可他去的不是时候,也没先同其徒弟打招呼,直接从观月台脚下腾云而上,破了禁制就闯了进去,没想到味旖当时正处于凝丹的关键时期,被这一动静惊得老血一喷,乱了气息,竟直接炸了鼎,连人都险些被丹鼎的气浪卷进去。
这一炸,不仅两年心血全部白费,里面的好些材料都是可遇不可求的千年珍稀,味旖回过神来整颗心都在滴血,红着眼死活要跟渊明知算账,可彼时的渊明知十分倨傲,非但没有半点歉意,还相当不屑地嗤了一句:“不就是一破药炉子吗?”
“不就是一破药炉子?!!”
味旖闻言惊怒,看着渊明知的脸只觉得肝都颤着疼了起来,他狠狠道:“好啊!行啊!渊小子!今儿你若不赔我这满炉子的灵药和仙鼎,老夫就让你跟我的宝贝陪葬去!这次别说掌门,就是墨阳老头儿来了都没用!”
味旖就一炼药的,自然打不过渊明知,但即使如此,他也怀着满腔怒火紧紧追着渊明知跑了两圈霄云顶。
虽然最终渊明知赔了些自己搜罗的珍稀灵植,并且还附赠一道主防御的大阵灵符,好歹是让老人家消了气,但他每每见到渊明知就会想到那令人肉疼的损失,好一段时间都没给他好脸色看,渊明知见其如此,也没故意跑到人跟前刺激他老人家,久而久之,两人每每相见味旖总要习惯性地醋溜几句。
渊明知挑眉看着来人。
来人身形修长,五官清俊,眼尾却总有一股子异域的风情,他垂落胸前的发梢上系着一只小巧的事物,不过小指甲盖那么大,是一只深红色的小瓷瓶,远看像一只成色不错的坠子,倒是他一袭素色中少有的点缀。
他眉尾稍倦,一袭药袍多处破损,连发尾都被烧焦了,显然没少被业火折磨,但他面色红润,眸中熠熠,倒是心情不错的状态。
渊明知轻轻勾了勾唇,看来来的正是时候。
“成什么丹了?”
傅扬早已递上巾帕,他细细擦了脸,听到询问,立刻来了兴致,连带着瞧渊明知都顺眼了许多,他凭空取出了三只白色瓷瓶,打开红塞,霎时醇香四溢,沁人心脾,其灵气醇厚浓度,连渊明知都愣了一下。
味旖轻抬手,三枚浑圆饱满的莹白色丹药便从瓶中起出,裹挟着浓郁丹香晃悠悠地悬在渊明知眼前,味旖把玩着手中瓷瓶,只差把得意写在脸上了:“如何?虽废了几炉仙草,却也不枉老夫闭关此久啊!”
味旖顶着一张年轻的脸,片刻不离“老夫”的自称,却总也喜形于色。渊明知不知道他是活了多久的老怪物,只知道自从他上霄云顶时他就在了,那时,也是这般模样。
他犹记得自己不过是个半大少年时,这老家伙总喜欢拿药试他,每当他吃到半成品闹肚子时,他就找他的师尊出面责问他,后来师尊云游去了,他就找师兄,师兄虽不能责问,但总能以“味长老,阿顷年纪尚轻,喜欢闹腾,若不小心偷吃了您的丹药,湟澜替他赔罪,还请长老勿怪!”说得他不好意思再让自己吃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如今时去八百载,他仍是这般模样。
“七品定虚丹?”渊明知倒是有些意外,定虚丹是修士虚丹期成功结丹的重要保障,原本修士修仙乃逆天之举,跨越境界时需受天道雷劫以证道心,可那煌煌天威又岂是一般人能承受抗衡的?古往今来,不知多少修士在自己的雷劫下身陨道消。可若其结丹时吃下定虚丹,成功结丹的几率至少可以提升一倍,而上品的定虚丹甚至可以提升数倍,然因其所需灵药珍稀,药理复杂,成丹之难,是修仙界公认的宝物。而一枚六品定虚丹便足以令其百万灵石竞拍,更遑论七品。
半月墟有药师如此,便是霄云顶最大的幸事。
“恭喜!”渊明知真心道。
丹药入瓶,隔绝了醇厚的清香。味旖抬手贴了封禁符,将其中两只瓷瓶给了傅扬,傅扬小心郑重接过后便即刻前往掌门所在的凌霄殿。
末了,味旖朝他走来,目光越过他瞧了一眼灵阵,哼了一下:“这阵灵符是你当初赔我的禁制,连掌门想硬闯都不可能毫无动静,如今你却进进出出来去自如,你以为老夫只防强盗吗?”
观月台禁制不可胜数,不仅层间设有禁制,一些重要的丹匣亦贴了护符,而这些阵符大部分都出自渊明知之手,循着阵眼破个缺口进出对他而言并非难事。
渊明知忍不住笑了笑:“放心,左右霄云顶能无声进出大半禁制的人除了我师尊便只有我了,若是日后丢了什么贵重东西,大可来找我。”
味旖也笑了笑,摆了手示意渊明知坐下:“说吧,找老夫何事?”
“十品洗髓灵液。”
“几品?”味旖刚喝的清茶差点没一口喷出来,他:“你当老夫南洲丹圣吗?十品洗髓灵液!”
渊明知淡酌清茶,也不觉得自己说的话有多石破天惊:“您在东洲不就是丹圣般的存在吗?什么山覃明谷仙阳门,谁还能炼出七品定虚丹?”
渊明知马屁拍的丝滑顺畅,理所当然,味旖相当受用,他清了清嗓子,端起了高深的派头,抬手抚了抚胸前发梢的红色坠子,“丹圣不敢当,虽说老夫没有十品的稀罕玩意儿,但区区八品还是有的。”只见他进了一道隔间,不多会儿便出来了,手中捏着只灵液瓶。
渊明知接了灵液瓶,满意地笑了笑,随手递给了他一副卷轴。
味旖看了一眼卷轴,猛地顿了顿,犹豫地接过,“这灵液不算什么,你拿去便是……”
“拿着吧,我还会再来的。”
渊明知知道味旖缺什么,他虽然炼丹天赋非常人莫及,修仙资质却实在算不上好的,他活了这么久,修为几乎全是用丹药堆上去的,至今也才堪堪进入虚丹期。这灵符是他耗时五年以金丹之力绘著的,名为九穹方夷阵,其中阵枢强大,攻防变换,集全阵之力甚至能抵元婴一击,于味旖而言十分适用。
味旖见其如此,也不扭捏,心安理得地收下了:“没听说你新收了了弟子啊,此等上品灵液,你要给谁用?”
渊明知淡淡笑了,没有说话,转身自楼台飞身而去了。
味旖一脸气急败坏:“你给老夫走楼梯啊!”
——
渊明知回阑珊筑时已是傍晚,柳温青和安北早已恭候多时。
“尊主……”柳温青见渊明知落座,揖了一礼慢声道。
渊明知看了他一眼:“有话直说。”
“我等探询半日,竟不知那小院主人是尊主的弟子北梵,这……”柳温青瞅了一眼渊明知,见其并未作何回应,便硬着头皮道,“那少年自入侧峰三年以来表现平平,亦无过人之处,侧峰长老对其印象更是粗浅,实未想到他竟是尊主三年前收的徒弟……而如今尊主的徒弟竟在老夫眼皮子底下受了委屈,真是惭愧!”
且不说此子住的院子破败荒芜,他在调查之中更是越查越心惊,那少年被送来的时候不过八岁稚童,初时还好,后因某种原因开始露拙,成了弟子眼中的“废物”“扫把星”,一时间,师长冷眼,同门欺凌,逐渐失去了来时的地位和人心,其中一位叫谢元的弟子最是妒恨于他,平日里因临近入道自诩天才拉帮结派,常以“切磋”名义纠集弟子对其打骂,明目张胆地抢夺他的住处以及灵丹仙药,后又令众人污蔑他偷盗灵药,惹得其被长老以戒条鞭笞一百,又关入规训堂三天三夜不予吃食……
一桩桩一件件,此等事迹又何止十数,这少年竟如此在侧峰待了三年……
可更令他没想到的是,这少年明明天赋异禀,愣是没有一个人发现他的真实实力,其心性坚忍,手段狠绝都远非常人能及。
虽然来时已经听说尊主为抢此徒弟和薛长老大打出手,可如今他摸不准尊主到底是故意将其放在侧峰历练的,还是真就如薛长老所言,先因其天赋弃之,后亦因天赋夺之。可不管是哪一种,如今那少年被尊主重新认回,地位和身份不可同日而语,而没有发现其身份和天赋且纵容弟子欺凌本就是他们的失职,其中细节他便更不敢也不好意思同尊主详说了。
柳温青站在原地嗫喏着,十分煎熬。
渊明知摆了摆手。
这少年能活到现在,又何尝不是得益于这股狠劲儿与偏执呢。
挥退了柳温青,渊明知才示意安北说话。
“北梵不止在那株棠木槿阵法上做了手脚,屋内的陈设似乎也被摆成了一个简易的法阵,我一路跟着谢元,见他进了屋子开始修炼,不久后周遭灵场变化,才有此推测。我不懂阵,只好记下来请尊主过目。”安北言简意赅,抬手就用灵气在空中画了起来,不过几息,一间屋子的陈设便栩栩如生地呈于众人眼前。
渊明知瞧着,上好的灵器被摆放在屋内各处,灵器养人生灵,是上好的辅物,可渊明知并未看出有何不妥,摆放随意却合理,不像是阵,可看久了又不免生出几丝异样来。
“我没见过这样的阵法。”渊明知思索道,“不过……”
只见渊明知抬手幻出一道白色的身影,指尖点过,灵力栖身,那小人周身散发出淡淡灵流光华,飘飘然进了屋子开始打坐修炼,却见原本沉寂的灵器竟自发生成阵枢开始悄然运转,表面是小人在利用灵器和棠木槿的阵法汲取灵力修炼,实际上那灵气在其体内运转不过一周天,便又被阵枢吸回渗入地下。
渊明知霎时明了。
难怪他觉着怪异,灵器摆放虽能形成阵枢,可缺少了最重要的东西——主导阵法运行的阵眼。
这谢元本身就是一个活的阵眼!
渊明知笑了笑,**阵眼因其变量太大极难掌控,他却利用了谢元灵气缚身而不入丹田的半灵稳定之体来布置阵法,若谢元不在屋内,阵法自然无法运转,可一旦谢元进屋修炼,阵法运转,汲取灵气流入地下,汇聚着院内棠木槿白天摄取的灵力,连同镇山石聚灵总阵的灵气,一道流进望月溪的辅眼,因着他的辅眼隐蔽,长老们就算是查,也查不到辅眼那去。渊明知有些失笑,自己惯于留用的后手,竟反被别人利用成为瞒天过海的媒介,当真是世事无常。
渊明知:“那弟子现下如何?”
安北:“此人四十有三,半灵之体已滞三年,至今仍未入道。”
好一个狠绝的手段,若此阵一直无人发现,谢元便永无可能入道,那他的煌煌修仙路,也就到此为止了,这对于一个修士来说,便是最难以承受的痛苦了。
他倒不觉得北梵做错了,能利用自身优势布局弱敌强己,且敢于冒险篡改霄云顶大阵,天赋异禀,胆识过人,倒十分合他的脾性。只是他小小年纪,心机着实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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