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烟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透了。她发现自己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手腕的骨裂已经被用夹板固定好，绑在脖子上。由于有灵力的加持，又睡了一觉，她自己明显能感觉到骨裂处已经愈合得差不多。
她四处张望了一下，病房里没有别人。她穿好拖鞋，从床上下来，到走廊上看见了萧芸玉、沈华和陆芊芊。萧芸玉显然应该是哭过，正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陆芊芊靠在沈华的肩膀上休息，见到南烟出来，沈华戳了戳陆芊芊，率先站了起来。
“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叫医生过来再检查一下？”沈华道：“你妈妈刚刚不太舒服，你弟弟送她回去了。要不你再进去休息一下。”
“你这么关心她做什么？依我看，她命大的狠！扫把星！”陆芊芊狠狠剜了南烟一眼。
南烟目光扫过二人，又看向隔壁的病房，里面似乎空无一人，她看向沈华和陆芊芊：“苏致呢？”
“你还好意思提三哥，要不是你，三哥也不至于受这么严重的伤。你走什么走，我话还没说完呢！”陆芊芊见南烟根本没有听她说话，索性站起来，一把扯住她的胳膊，转到她身前，拦住了南烟的去路。
南烟看向陆芊芊，语气平静道：“我问你，苏致呢？”
陆芊芊被她的眼神看得心里发毛，但想到苏致，又愤愤不平起来：“你有什么资格提三哥的名字。要不是因为你，三哥犯得着去参加那什么破综艺吗？三哥不参加综艺，他就不会受这么重的伤，到现在还没醒过来。医生说了，他要是今晚十二点前还不醒，就，就……”
南烟一挥手，陆芊芊的嘴巴还在一开一合，却陡然没了声音。
南烟看向沈华：“苏致现在在哪里？”
沈华抬手指了指对面的房门。南烟转头正欲推门进去，胳膊突然被陆芊芊拉住，她的嘴巴还在一张一合，由于发不出声音，整个表情变得相当狰狞，抬手打了南烟一巴掌。
南烟能看得懂她说的什么：“你是不是又对我使了什么邪术？你这个妖女，别想进去害三哥！”
南烟脸上火辣辣的疼，但面上毫无表情，只冷冷扫了气急败坏的陆芊芊一眼，抬手甩开陆芊芊抓在胳膊上的那只手。陆芊芊还不罢休，又去扯她的挂在胸前的那只“伤手”。
南烟已经毫无耐性，一挥胳膊，用戴着夹板的“伤手”反手还了陆芊芊一巴掌，脖子上的绑带不知如何竟然自行解开。
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打得陆芊芊目瞪口呆，抬手捂住脸，跟看鬼一样看向南烟。
“不想死，就给我闭嘴老实点。”南烟冷冷看着陆芊芊，一字一句说完，拧开病房的门把手，推门走了进去。
待沈华和陆芊芊反应过来，想要跟在南烟身后进门时，病房门已被南烟反手关上，一股劲风直袭脸上。按理说，关个门带起这么大的风，应该会发出很大的声响。
但事实是，那门被关的严严实实，却愣是没发出一点点响声。
陆芊芊想要抬手去拧门把手，却发现自己的胳膊怎么都都不了，又发不出声音，她只好用眼神向沈华求助，却发现沈华似乎也跟她一样，被诡异地定在原地，无法动弹。
从经过的护士来看，沈华和陆芊芊二人的姿势，女的捂着脸在哭，男的靠在墙上，揽着女的肩膀，正在安慰。看起来没有任何异常。因此，没有任何人前去询问。
就连坐得最近的萧芸玉，在听到南烟还手打陆芊芊的时候，也只是睁开眼睛看了她们一眼，又开始皱着眉头闭目养神，似乎心情颇为烦躁。
走廊上终于彻底安静下来，南烟随手扯下手腕上的夹板和纱布，扯了一把椅子，在苏致的床边坐下。
他头上裹着厚厚的纱布，面上还戴着呼吸罩，露出的皮肤白得几乎没有一点血色，整个人显得苍白又脆弱。
南烟拉过苏致的手，握了握。以往每一次握住苏致的手，都能感受到源源不断的灵力涌入。而这一次，除了冰凉而干燥的掌心之外，南烟感受不到任何灵力。
“苏致……”南烟缓缓开口，一滴眼泪不受控制地从眼角滑落：“苏致？玄明？”
“能听见的话，你睁开眼睛看看我？”
没有回应，只有心跳监测仪的声音有节奏地响起。
南烟擦了擦眼泪，抓起苏致的手，放在脸颊边，就好像以往的无数次，被他轻柔地抚过脸颊一般。
她捧着苏致的手，凝视着他的睡颜……
如果真的回到仙界，再也见不到苏致，见不到玄明，她该怎么办？
过去的两千多年，她跟玄明没有过多的交集，也就懵懵懂懂、平平淡淡地过来了。但现在，苏致为了救她被撞成这样，而且即便死去，也再不能回到仙界变回玄明。
苏致死掉，玄明就没了。这世间再也没有苏致，再也没有玄明，再也没有爱她的人了。
若是这样，重新飞升，回到仙界，又有什么意义呢？
其实陆芊芊说得确实没错，若不是她执意要飞升，也许苏致就不会擅自动用灵力，这一场祸事就不会来得这么早了。
也许她不那么迫切地想要飞升，这一世，苏致还能陪她平安活到老？如果是这样的话，遗憾是不是会少一点？
不，她不要遗憾少一点。她压根就不喜欢遗憾，一点也不喜欢。
她要圆满，不要遗憾，一点点也不行。
不知过了多久，一滴泪从眼角滑落，落在苏致捧着她脸的手掌心。南烟看了一眼监测仪上的世间，23点58分。
她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她要将所有灵力全部还给苏致。
能救活固然好，如果不能救活，也算是做过一切努力，对她来说，不留任何遗憾。
南烟双手握住苏致的手，将其举到自己的眉心，缓缓闭上眼睛。
一瞬间，周身涌起一股强大的气流，直将她的长发卷起，将床尾挂着的病例纸吹得飒飒作响。
当检测器上的时间忽然变换成零点时，南烟缓缓睁开眼睛，将苏致的手放回床上，站起身，抬手将指尖咬破，然后摘下苏致脸上的呼吸面罩，俯身在他唇上轻轻吻了一下后，将指尖那滴缓慢溢出的血抹在了苏致的额间。
大概因为她周身残留的灵力实在太过微弱，那滴血在苏致额间消失得极慢，但最终，还是消失在了他光洁的额间。
南烟深深看了一眼苏致的睡颜，看见他紧闭的双眼里终于有了苏醒的痕迹。
她弯了弯嘴角，将椅子推回原位。转身之时，她看了一眼窗玻璃上映出的身影，抬手将大衣宽大的帽兜戴在头上，转身向房门口走去。
门外，沈华和陆芊芊突然发现手脚能动了，正语无伦次地交流着。
“刚刚，刚刚怎么回事？你是不是也不能动？”
“是啊，不仅不能动，连话都说不出来。肯定跟顾南烟有关系，这女人邪性……”
陆芊芊说着话就要拧开病房门把手的时候，房门突然自动开了，里面走出的人，宽大的帽兜将头发和脸完全遮住，快速从门旁侧身而过，一阵风似地往走廊尽头走去。
“哎，你干嘛去，你先别……”陆芊芊还想去纠缠南烟，话到一半却愣住。
那是顾南烟吗？怎么感觉她一下子苍老了好多，皮肤干瘪，甚至头发也白了？
难道是眼花了？陆芊芊还想继续去追南烟时，被沈华拉住：“别追了，三哥好像醒了，快叫医生！”
沈华显然没有注意到开门出来的顾南烟身上发生的异样，声音里都透着惊喜。
医生说三哥若是能在十二点前醒来，就说明问题不大。现在竟然真的醒了。
坐在一旁闭目养神的萧芸玉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连忙站起身来，和沈华和陆芊芊一起，走进病房。
走出医院门口的时候，一阵狂风裹挟着湿冷的雪粒扑面而来，南烟裹紧身上的大衣，抬头看了一下天空。
白天还是大晴天，此时竟然下起了小雪。洋洋洒洒的雪从空中落下，又被街道上长龙般的车尾灯照亮，再打在她脸上。
南烟抬手摸了一把脸，雪粒在手指的温度下瞬间融化，在干瘪松弛的皮肤上抚过，一片湿润。
“这是今年的初雪吧，没想到竟然来得这样早。”
“你听过一种说法吗？初雪的时候和心爱的人一起看，就会永远幸福地在一起。”
“你这都从哪儿听来的啊？怎么感觉这么不靠谱呢？那一起看初雪的人多了去了，还不是照样有人分手有人离婚。”
“你这个人，怎么这么不懂浪漫？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不想跟我在一起嘛？”
“你看你又想多了不是，我这是理性讨论，理性讨论！”
“哼，爱情本来就是感性的。你要是能这么理性，就说明你根本不爱！”
“……”
旁边经过的小情侣你一言我一语地吵了起来，南烟弯着嘴角，露出一脸苦笑：是啊，陷入爱情的人确实是感性的。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会为了另外一个男人，付出几乎所有灵力，一秒老去。
但要问她后悔吗？还是那句话，人不能太贪心。因为玄明的关系，她已经多活了两千多年，在临死之前，知道有人爱了她两万多年，也算是够了。
一辆出租车在她面前停下，司机降下车窗，冲她喊了一句：“美女，走不走？”
待看清她帽兜下的脸时，司机尴尬地笑笑，改口道：“婆婆，不好意思啊，没看清。婆婆，这下雪天路滑，您要不要上车？”
南烟点了点头，司机主动下车帮她打开后车门，将她扶进后座。
回了一趟霁月湾。她先在2802将所有行李打包好，又跑到2801，找到那个暗红色MP3，然后连夜离开霁月湾。
“如果在一起注定只能此消彼长，那不如就此遗忘。”
“你依然能做最亮的那颗星。而我，已经多活了两千多年，也不算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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