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一片黏腻的暗红色,每一次动作都伴随着让人范围的咕唧声。
优低头。
一具尸体。
面部已经看不清了,脸皮干瘪耷拉在上面。
枯黄色。
该说它是被丢弃在这里吗?
还是躺在这里。
似乎都不太合适。
这具尸体的五官几乎错位,四肢也奇怪的向上伸展。
它的姿势实在奇怪,后背上的血肉又像是长在的地板上,似乎原本就该是一体的。
优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但也只是平静看着。
他的身体自己做出了反应,先向前踏一步走,抬手抓住尸体的手腕。
他指挥众人各司其职收拾起教室来,独自一人把那尸体往外拖。
很硬,花了很大力气。
他连退几步,看见地上还残留着几块皮,往外又淌出来些说不出颜色的液体。
……
沾到鞋上了。
他心里烦闷。
几乎是失去意识,身体自己行动,拖着尸体往楼外走。
头顶烈阳,却感觉不到半分温暖。
尸体被拖行,在地面上摩擦。
顺着地面上本就有的淡红路径走,加深原本的颜色。
他把尸体丢进了垃圾桶。
食堂的后面,与围墙之间的缝隙里,堆着堪比小山丘那般高的,干柴一样的人。
优没有任何表情,转头离开。
他回到教学楼。
手里还残留着血和那双手的触感。
好恶心。
他是个很爱干净的人,这一点,比学校里任何人都严重,到了轻微洁癖的程度。
出于对干净整洁的渴望,优并没直接回到方才的老教室去复命,而是转弯去到了走廊的尽头。
洗手间,巨大的镜子和冰凉的水。
一个死气沉沉的平凡男性与自己对视。
手心里,水还是微凉,随着呼吸摇曳光影。
视野格外清晰,镜面上连水渍都没有。
沉默又可靠的会长整理好自己的衣服。
一丝不苟,神情自若。
明明十来岁的年龄,看着却像是五十余岁的公务员。
他轻咳两声,把水泼在自己脸上。
微凉刺激了神经,让已经足够紧绷的自我稍微放松下来。
老成的少年用衣袖擦干净脸上的水渍,瞪着眼打量周围。
洗手池干净地一尘不染,水龙头上半点锈迹都没有。
从没在学校里见到过清洁工,但每天晚自习后的学生会义务劳动却能确保校园内的干净整洁。
大理石花纹繁复,在地面上勾勒出一幅意味不明的巨大画作。
他再回过头,直直看着镜中的自己。
普通的一如既往。
然后,镜子就在这样的注视中逐渐碎裂。
最开始只是一道几乎不可察的裂缝,随后响声越来越大,直到黑色把它从中间直接劈开。
他听见一个声音。
从背后、又或者从头顶。
那声音叫喊着,尖锐暴戾,惊恐万状。
那道声音说:
“李老师死了!”
李老师?
他一瞬间迷茫。
李老师是谁?
他只觉得自己应该跑。
无边的恐惧紧紧攥着他心脏,他扭头就跑。
一路跌跌撞撞,也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
他推开厚重的铁门,只是单纯被上面的高温吸引——
不知不觉间,手脚早就冰凉。当下就算是烈火也舒心。
铁门后不是房间,而是一个新的走廊。
从楼下传来了频率稳定的脚步声。
一双皮鞋,已经被穿了很久,鞋底有些开胶。
听走路时发出的声音,来者是个男人,偶尔锻炼,脚步声有力又平稳,体重不轻。
于是他抬头,目视前方。
一个巨大的、半透明的物体扭动着向上,两只人类的皮鞋死死卡在这生物后方的两根木棍上,并不合身的老旧西装裤被有着明显剐蹭痕迹的皮带牢牢拴在身上。搭扣的金属光晃到眼睛,他低着头不为所动。
那老师蠕动着,艰难笨拙。
属于成年男性的声音从脚下传来:“同学,找我有事吗?”
“老师,”他语气平静“楼下生物实验室的灯泡坏了,主任让我去换,但门锁上了,我来找您借钥匙。”
怪物消失了,转而是一位成熟稳重的中年男人站在前方。
刚才的一切似乎只是幻觉。
“优,”男人开口“你为什么在这里?”
他们重复着话语。
少年对答如流:“老师,楼下生物实验室的灯泡坏了,主任让我去换,但门锁上了,我来找您借钥匙。”
“李老师呢?”
“李老师在舞蹈教室。”他答。
衣冠楚楚的中年男人点头,像是应下他的请求。
衬衫勾勒出小臂精瘦,粗短手指勾出一串钥匙。
叮叮当当,清脆声响中金属闪烁微光。
优双手捧过钥匙,鞠躬致谢后匆匆离开。
钥匙的重量远比看上去大。
优拿着它,脑子里一片混沌。
潜意识似乎在说,要去什么地方。
他皱眉,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奇怪的想法。
学生会工作结束后,应该去集合开会。有什么地方可去的?
他皱眉,回头。
依旧是那扇巨大的门,旁边写着的字,不认识。但他知道就是这里。
推开巨大的门,他抬脚走进去。
集合完毕。
无需清点人数,建校以来从未有过学生干部逃避集体行动的事例。
今天是每周例行公事的学生会报告工作。
身为会长的自己应当以身作则——于是他挺直腰杆,站在了舞蹈教室的中轴线。
由学生构成了一个无比完美的圆。
一个秃头的女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学生围成的圆圈中央。
她像是往常一般愤怒,带着满腔怒火把这一周的憋闷都发泄在了学生头上。
拖走尸体,火焰并没有平息,反倒是在房间中逐渐汇集。
极高的温度辐射开来,那女人似乎也伴随着温度而融化。
沉闷的人群聚拢又散开,拖走了曾经可能是自己朋友的东西。
不知道要去到什么地方。
可能,是大家都会去到的归宿吧。
食堂后面?又或者校外。
那是站在四层走廊上才能看见的,一片找不到边界的无垠的暗红色山脉。
学校的外面是什么,他们都不想知道。
“小优,你留下来一下。”
于是他原地站好,等待着后话。
一只滚烫的像是烧火棍一样的东西搭在肩膀上,要不是他的视力向来良好,还看得见自己肩头完好无损,否则下一秒他就要尖叫出声。
那大概是手的东西形状怪异,有些像是红色的蟾蜍。皮肤变成了淡红色凌驾,一片片挂在肉上快要剥落。大块大块的肌肉像是融化了又凝固在一起的巧克力,只保持着个大概的形状。
浅黄或者是橙红的黏液不停滴落,一点点暴露出下面半透明的宛若碎玻璃的骨骼和后背类似翅膀的组织。
她胸前还有个金属的牌子,上面的字只剩几个,依稀看出是个【李】。
这里实在是太热了,像是被火烧。
温度很高,痛苦到令人怀念。
宁坎记得这个感觉,当时是夏天,柴火堆了很高很高。
小学四年级,军训野营。
那是军训的最后一天,他想要给朋友们展示自己的厨艺,却被赶去打杂。
到最后他一个人蹲在火炉前,盯着那金红色发了两小时呆。
像是丢了魂魄,任凭别人在他身后大喊大叫也无用。
把校服穿出西装感的年轻人低垂眉眼回到了洗手台。
镜子里那张脸陌生又彷徨。
在那个光影构建的世界里,一切都像是带上了一层冷。
……
等等。
手指触碰到水的前一瞬,他突然收回了手。
自己刚刚,在做什么?
宁坎环顾四周,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是什么时候走到这里来的。
他冲到走廊边打开窗,探出身子往外看。
楼下一片郁郁葱葱,层叠的外阳台格外刺眼。
自己什么时候跑到四楼来的?
低头,手上似乎还有没完全愈合的细碎伤口。
脑子里还回荡着那句话。
李老师死了。
刚刚那个秃头的女老师,是不是就姓李来着?
脑子不清楚。
抬眼,只看见有个人尖叫着从走廊另一头跑过来。
此人长得有点奇怪,五官和脸型像是从不同的人身上拼凑出来的,勉强还是个人样子。
一看见有人跑,宁坎想都没想也要跑。
但身后还是那扇滚烫的大铁门。跳楼?这是四楼,跳下去不死也得残了。
横竖左右是慌了,他抬脚就从楼梯口往下,三步并作两步,一下跳个七八级台阶,一路向下奔去。
但似乎是跑不到尽头的。
宁坎很确信自己已经绕了五个圈,但一抬头,看见墙上贴着的还是【4F】
从扶手处探头下去看,楼梯无限螺旋循环下去。
“……”
他真的无语了。
向下走也走不通,干脆算了。
往回去看,自己似乎从另一个地方出来了、
探出头,发现和方才开始逃跑的位置似乎已经相差了三百米的直线距离。
但怎么可能会有学校在办公楼里面修三百米长的走廊?
而且刚刚从外面看也看不出来由这么大啊。
那个惊恐的丑东西还在原地尖叫着,做出奔跑的姿势。
他背后一片漆黑的乌泱,也看不出来具体是被什么玩意追着、
宁坎一头雾水。
他觉得自己似乎不该继续跑路,但回过头去看似乎也有些奇怪,就那么尴尬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随后他想:
来都来了。
好不容易经历一次。
就看一眼。
宁坎打定主意,开始在心里给自己找补。
走廊边上还有好几间办公室,虚掩着门,里面没开灯漆黑一片,似乎是可以暂时躲藏一下。
外立面由不少向外突出的地方,放着并不存在的空调外机、永远不会关上的玻璃窗和并没有人会去的阳台。
楼底下观察过了,有低矮浓密的灌木和几棵排列相对紧密的桂花树。
无论暂时找地方躲藏,还是情急之下往下跳,都是可选项。
往回走,就看一眼。
于是宁坎对自己非常仔细。
勇猛无比,脚下生风上身猥琐,姿势像个赵四,就这么回去了。
靠近了些,这才看清了这个人的样貌。
虽然眼歪嘴斜的,但拆开看似乎还过得去。
脸型还是学校里随处可见的国字脸,但眉眼要是摆正地方,估计是个挺俊俏的样子。
嘴唇偏薄,颜色很浅。
……
宁坎突然觉得。
这有点像自己原本的五官。
“真奇怪,我为什么会做这种噩梦?”他皱眉,坚决不相信自己的脸有朝一日会变成这种奇怪的样子。
正如此想着,他听见什么东西朝着自己过来了。
一抬头,就瞧见那对乌泱泱的玩意似乎动了一下。
里面似乎是蜗牛触须的东西往外伸展,上下颤动着捕捉什么。
宁坎抬头。
随后,他闪身躲进了办公室。
外面立刻传来惊天动地的巨响,夹杂着玻璃碎裂与风穿堂而过的声音。
人类的尖叫被楼板的震动盖了下去,随后逐渐消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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