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树林里，黎予看着脚下深色的土地，再三确认：“下面是一块三棱柱？”
简文衡点头。
“方方正正的？直愣愣往地下去？”
简文衡再点头。
黎予摸摸下巴：“奇了怪了，物理学不存在了？”
他转向王雨云和简文衡：“你俩什么想法？小简先说。结论，推论，想干的事，都行。”
简文衡的嘴张了张，试探地说：“我感觉整个部分都很……均匀。”
“怎么个说法？”
简文衡斟酌语句：“就像是把某个空间隔离起来，直到凝结。但是……人是一个整体生物，离了一部分就活不下来。报告也说切口有生命反应。”
王雨云抬头看着上方，说：“林子挺密的。”
黎予的手指停留在尸体正面的伤口，散落的心肺连同血管被盛放在约三厘米厚的背部脂肪层上。
“也就是说，这个割裂的空间没有延伸到树梢的范围咯？”
王雨云点点头，紧接着又摇摇头。
“黎哥，你看，上面有个树梢断得好奇怪。”
简文衡抬头看去，那是根手指粗的树枝，切面平整不输电锯。
他说：“这个粗细的树枝，延伸出切分空间的范围之后应该还有残枝才对。可现场照片上没有。”
黎予笑：“残枝应该会掉在尸体上。这种无关紧要但招人嫌的东西，没必要被在意吧？”
三人交换眼神，分别转身寻觅。
简文衡拨开草丛，拈起一片树叶。
这片树叶的断痕处齐整，没有一丝原生的弧度。他抽出一个证物袋，把它放了进去。
“那也不对啊。”王雨云说，“尸体里头还留了不少器官，最重要的是，心脏的结构很完整，背部的伤口只有那三道。尸体不是通的。”
黎予的方向传来大开大合的声音：“老马还没去拿报告，这两天北边有点不太平。等分析了土壤成分之后估计就有答案了。”
“北边怎么了？严重吗？”
“能控制，就是半夜喝多了掉沟里老婆没找啦，年轻的时候有初恋但家里人让娶了另外一个之类……乱七八糟的。”
“那马叔不是一下就解决了？”
“现在也要看满意度的，要不全投炉子里即刻炼化了。”
简文衡失笑：“听起来都是有些离谱的理由。”
“如果他们能控制住，就不用阴司动手了。”黎予一边嘿咻嘿咻地喘气一边说，“执念这玩意大部分都是很离谱的。”
王雨云终于忍不住问：“黎哥，你干嘛呢？”
“拔萝卜啊。”黎予说。
林子里哪来的萝卜拔？
简文衡回头看去，黎予的手攥紧了一根不停扭动的黑色触手，正蹲在地上卖力地把它往外拽。
王雨云呆住：“你拔的是什么萝卜？”
盘在简文衡脖子上的胡桦发出尖锐鸣叫，绞紧了身子大叫道：“那不能碰！”
黎予还有余裕朝他们回头一笑：“我就觉得这东西有问题，猜对了。”
“这还用猜？！！”
片刻后，几人绕着触手的残躯围坐在一起。黎予嘘嘘地朝手上吹气。
王雨云说：“这东西还是触手吗？”
简文衡攥着柳叶刀，双手无意识地发抖：“切起来……挺筋道。”
黎予双手手心大片棕黑色的痕迹，深处能看到白骨。他遗憾：“要是刚刚把水符拿出来就好了。”
简文衡说：“这东西的□□，还是不要用水稀释的好，保不齐会产生什么奇怪的化学反应。”
“不过倒是不沾刀。”黎予说。
“谢天谢地，至少它不防火。”
马文州从旁边露出一个头。
他看着黎予伸出的手，冷漠的脸上露出鄙夷的神色：“我才多久不在。”
黎予扯开嘴笑：“你拿东西下去化验吧，然后给我配点解药上来。”
马文州把手里的单子交给王雨云，自己拿着证物袋下去了。
简文衡问：“我需要学制药吗？”
“不用，现在都是自动化的。你把样本塞进去，机器自个就能分析毒性成分。”黎予说，“结果怎么样？”
王雨云翻了翻：“我是粉领，看不懂……”
他的嘴张了张，看着黎予发抖的手和额头涔涔的冷汗，弱弱道：“要不先回去吧。”
“好不容易找到点东西，现在回去怎么行。”
黎予伸头看化验单，啧了一声。
“还是晚了一步……蛋白分解得很厉害啊，大规模返璞归真了。”
“能看出是什么东西作案吗？”
黎予摇头。
王雨云翻到文档最后，结论栏写着：
“综合外部证据分析，考虑极*端*教*义阐释；考虑人体五行排布；考虑地域阵法排布。建议参考专业人员意见。”
黎予支棱着两手：“说了跟没说差不多。”
简文衡问：“我们现在去找专业人员？”
“先跟老外对接吧。反正照这种结果，上面派人也绕不开找我。人命么，那帮老东西向来是能草菅就草菅的。反正鬼那么多，少上一个也不影响他们业绩。”
简文衡的心沉了下去。
“不过……”黎予话锋一转，“我们可以先自己研究。眼下最有用的就是这份化验单，国外的情报也已经对接过来了。指望别人不如指望咱们自己。”
两个小的异口同声：“怎么研究？”
“找人啊，自己解决不了的就找人帮忙。人是群体动物。”黎予想搓手，又把手放下，“咱们去串门去。”
黎予支楞着手，王雨云和简文衡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
胡桦安静得过分，脑袋转到看不见黎予的方向以麻痹自己。简文衡帮黎予拉开副驾的车门，王雨云帮他把安全带系上。
王雨云一边打火一边问：“咱们去哪啊？”
黎予报了个饭店名，手上的粘液干涸结块，他试着活动了两下，血块和粘液块一并掉下来。他疼得直咧嘴，终于放弃了作死行为。
三人顺利到了这家老城区中心的饭店——旁边小巷里的按摩店。
王雨云眼瞅着光线暗下来，光源只剩下巷子尽头的按摩店灯牌，不禁说：“黎哥你寂寞了啊？”
“滚蛋。人家是正经按摩店。”
一个穿着清凉的女人站在门口，正在抽烟。
她另一只手捻着什么，余光看见三人来，把烟头扔在地上用脚跟踩灭，进了屋。
简文衡和王雨云交换眼神，对方眼里明晃晃写着不信。
黎予自来熟地拍拍门口的沙发，示意两人坐下。
女人进了后屋，很快又出来了，手上拿着两卷布。简文衡这才看清她先前捻的是什么。
一根足有成年男人手臂长的钢针被女人捏在手里，她问：“有事？”
“不是治病不是治病。”黎予连忙摆手，黑乎乎的渣渣直掉，“是有点东西想找你参谋一下。”
女人伸出手，黎予用手肘捅捅看呆了的王雨云，王雨云忙把检测报告一股脑上供。
“你的手，不要紧吗？”
“没事，马老师在帮忙弄了。大不了回去让汐姐剜了。”
女人嗤笑一声。
简文衡没得过正眼，低声问王雨云：“她是跟马老师不对付还是跟杨老师不对付啊？”
女人说：“都不对付。”
简文衡一愣，讪讪地笑。
“我看不起马文州那种不要命的。至于杨汐，她学杂了，医治手段太狭隘。”
黎予面色不动，从牙缝里默默说：“你的医治是指把手上这根半米多的针插进患者的这头再从那头穿出来然后来回扯吗？”
简文衡和女人对视，笑得更灿烂了，做了个给嘴拉拉链的动作。
“少说废话吧，看见你就埋汰。”
女人的目光落在手里的纸张，王雨云问：“这位老师怎么称呼？”
“这位是林神医……的亲传弟子王女士。”
王女士没分给他一个眼神，专注看化验单。
黎予慈爱地用指节敲王雨云的头：“你们是远亲哇。我之前查过，你的太太太爷爷是她的太太爷爷。”
“你直接说这是我堂姑好了。”王雨云吐槽，“虽然已经八竿子打不着了。”
“没关系，你以后出去说是马文州的干儿子或者我徒弟，都是很有面子的。”
王女士抬眼打量：“这是那个谁的转世？劈山的负担确实重啊。没少透支。”
“师兄叔还不能被说大名？”
王女士冷酷地勾起一边嘴角：“我学艺的时候，盛传你干爹给你干爹哥设了禁制，只要念出那个名字，你干爹就会瞬移到那个人面前。”
“什么乱七八糟的称呼……马叔是召唤兽吗难道？”
“谁知道一个鬼对自己的定位是什么呢？他愿意当你的宝O梦也不一定。”
“然后我就‘去吧，叔！’，他就欻欻把一条比车还大的鱼刮鳞去内脏切块……叔你啥时候来的？”
“听起来很好吃。”简文衡说。
马文州把一个安瓿瓶放进黎予手里：“说召唤兽的时候。”
黎予两指捏着小瓶：“外敷还是内服？”
“连壳吞。”
“说这种瞎话的时候避着孩子行不行？何况这满打满算有三个孩子。”
王雨云把安瓿瓶弹开，倒在黎予手心里。
一串撕心裂肺的嚎叫，屋里的几人看天看地。
简文衡默默往旁边挪了挪。
王雨云表现得更明显，五官跟着扭曲起来。
胡桦吐吐信子：“也算血脉觉醒了。真吵，像回了家。”
黎予杵着沙发捱过一阵疼，伤口上的污物被糅合成伤疤般的红褐色，迅速脱水结成硬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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