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仙欲下》
Chapter42
遗憾、不相见……
好轻狂的话。万事万物皆有因果，又岂能尽如人意，有时候生离与死别，根本没有阴阳界限的差别，因为哪一种都消磨意志。
我不想再在她的脸上看到那段曾经不堪回想的过去，漠然低语：“自不量力之时方抱有幻想，真有幸见了，才知蚍蜉撼树多可悲，不如不见。听了你一首曲，多说两句，将来想透了，不必特意为此来谢我。”
南海既已来过，亡灵也已散去，我没有多留的必要了。
话闭，我便打算回居仙界。
弇兹见我要走，突然匆忙又跪了下来，脸上的泪痕未干，语气却是震惊：“殿下？您就这么走了？那来北海寻我不是为了赶尽杀绝么？！”
……我简直不想拆穿她。若不是被哭嗝噎住了，她那口型分明是要说：“殿下，您还没杀我就这么走了？！！”
两眼一闭，不欲多纠缠。思绪陡转间，再看，我就已经踏在居仙界的结界之外了。
洗婵许是在界门等急了我，甫一见我，就迎来伸长脖子围着我细看了一圈。
她的眼神着实犀利，看得我有些无奈：“回到殿内再盘问也不迟吧。”
欲言又止憋回了如来殿，洗婵开口便是让我将法衣脱下。哪有一见面就让人脱衣服的道理，我本要调笑两句，可见她脸色实在严肃，只好依言照做。
法衣褪下，外袍是居仙界最顶级的样式，花白的纹路织制了整幅缥缈仙境，洗婵识着分毫未变的仙缕，才长叹一口气卸下心防。
“殿下。”她蹙眉的模样学了母妃七分，令我犹感亲切又十分顾忌，我几乎不太想使她为难。
“您身上的血气太盛了些。”她说，“身负重任，则合该更持稳。这是娘娘生前说过最多的话。”
我对着她脸上的愁云惨淡，正了神色：“我惯来就让她失望很多。”
洗婵摇头落了泪：“不是的，您为天请命，匡扶正义，肃清伪神，此等作为是日月神镜的主人应担的重任。娘娘会为你感到骄傲。”说着她忽而走近一步，理了理我的衣领，红着眼眶哑声道：“可我们守护苍生，却万不该将自己置于险境。那是弑神啊，您知道外界的传言多不堪入耳吗？”
嘴长在别人身上，我管不了那么多：“清白之身，何惧溷浊污名。我并未滥杀无辜，天道自有评判，关他们什么事。”说着回想起弇兹的前后态度，我又加了一句：“他们若是实在太怕我，避着我些就是，我倒不至于自降身份上门杀谁。”
洗婵将抓着我衣领的手松了，抹平因为太用力而弄出的褶皱，语气淡了些：“您贵为一界之主，自有主张是极好的。”
气氛一再冷凝，我转头留下一句便欲进内殿：“我闭关休养几日。”
洗婵跟上一步叫住我，神情甚是纠结：“殿下，且等等，还有一事没说完。”
“讲。”
“妖王在您回来之前，阵仗极风光地去了魔界，此时应已到卞罗城了。”
想到伶雪那日的话，我莫名有些不耐：“去了便去了，如何去，几时到，与居仙界无关。”
洗婵注意着我的脸色，“您能想开最好，只怕妖界此举，给其他几界透露出妖魔两界交好的信号，会有谁坐不住上门叨扰与您。”见我面色并无波澜，她才继续说完：“届时您应当是闭关不了。”
“妖魔两界交好是多稀罕的事？天界如今一只手都抓鬼界半本生死簿了，也没见谁坐不住。”实是忍不住才冷笑了一声：“怎么如此眼界狭隘，只准自己结交盟友，不许别人举杯痛饮。”
洗婵退下才半盏茶的时间，天界的使者与鬼界的冥将便结伴来了居仙界外递拜帖，据洗婵转述，一位比一位坐不住，心思多得没处使。
“我们居仙界也不是什么闲事都管的，直接打发了去。”
洗婵应是除伶雪外最乐意看到我对魔界避而不见的了，此时听我的回话，音响都高上不少：“我这便回了去！”
然而好景不长，才堪堪清净两日，另一位磋磨人的主又登门造访了。
说“造访”都是体面的场面话，她的灼空箭可是直接破了居仙界的半边结界。
非但如此，叫骂声还用回声大阵响彻整个居仙界。
“存桑！你负心薄幸，始乱终弃，给老娘滚出来！！”
被搅了清梦，我在骂声回响第六遍时姗姗来迟。冷眸破了回声大阵，再面无表情将结界修复加固后，才意兴阑珊道：“今日乏得很，不想与你计较，切莫再不知轻重伤了仙妖两界的体面。”
“这时候你还有脸跟我说体面？”她的口气实在难听得紧，我这才分了一丝目光过去打量她。
眼眸如星火燎原，眉间全是戾气，连嘴角都是切身可见的恨意。
我漠然注视着她，心下推算六界中谁会去夺妖王的舍，可还未能有丝毫头绪，灼空箭已是三箭齐发，凤凰真火击空而来……
“你打不过我。”顾及她嘴里曾说过的姐妹情，我依然想劝她不要白费力气，回头是岸。
“不试试怎么知道！”
分毫未退的杀意，在我的好心劝告之后，三箭变成六箭，六箭变成十二箭，箭箭是封喉见血的死手。
我没躲没避，只等她直击要害而来。似乎是我不战的态度才终于唤醒她的意识，可惜要收手已经来不及了。眼见火星即要擦上我的衣袍，日月神镜当空现世定住了画面。被迫喊停的灼空箭顿时失了杀气，凤凰真火亦同时熄灭。
“我不知一趟魔界之行改变了什么。”我冷静地盯着伶雪被泪水浸湿的双眼发怔，她看起来是真的伤心极了，而不是被夺舍。
可哪怕再伤心也不是她来居仙界造次对我痛下杀手的理由，联想到她此前的谩骂，我陡然心念大乱，没有质问的勇气，只觉身形都矮了几寸。
“他，还好么？”话音才落下，我便感受到暴涨的神力急剧冲向心脉。
不动声色地压制神力冲撞，我含着血气怅然一笑：“前尘过往不过旧梦一场，有些事情不必太介怀。我的命被天道收着呢，他再恨我你且劝他再等等，我活不长久的，宽心些。”
闻言，灼空箭狠狠砸入云层，伶雪失力地跌落浓雾中，她冲我凄厉地嘶吼道：“她等不了！整个魔界都遍寻不得，完全没有她活过的痕迹！”
全然无法理解其意，她似乎也不在乎我能否听明白，只顾着自言自语发泄心中怒火，甚至连凤凰真身都现了出来。
“我去了岱渊。”凤凰煽动真火向我靠近，决绝地要吞噬我，她的嘴角在流血：“她的剑镇在岱渊，那里关着一条蛟龙，那蛟龙说闻惊栾早在一万年前就死了！”
竭力护着的心脉在她话落的瞬间断裂，大口黑血脏了我仙风道骨的长袍，凝神空手掐住凤凰的长颈，神志不清之时已然感觉不到被真火灼烧元神的痛。
体内冲撞的神力几乎要把肉身碾碎才甘心，但手心的力道却越来越重，我一字一顿逼问：“你说闻惊栾，怎么了？”
凤凰不知祸从口出，大限将至，依旧疯言疯语惹我生气：“她死了！早在一万年前就死了！”
“你一千年前还亲自给他种下绝情蛊！”耐心耗尽，我垂眸看着手中只剩一口气的凤凰，眼底尽是她的死相：“你们因为绝情蛊结下的缘分，所以你带着织好的凤羽去魔界寻他，你忘了我帮你回忆。若再编造谣言，我不介意把妖王的位置空出来，六界不是只有你一只凤凰。”
“我只说这一次，你记好了。魔界之主闻惊栾，虽以女装现世，却是男儿之身。他在下界守着我过了七十二世，我的通天仙途一半是他走出来的，直至千年前他种下绝情蛊才助我成功飞升。我们共担了一万年的因果，我如今飞升还不到人间百年，他绝无可能死于一万年前。”
“重新说过，我今日就当你没来过居仙界。”
生死就在一念之间，可凤凰天生反骨，非但不承认是胡乱编造谣言，噙血的嘴角竟还在笑：“无论闻惊栾男身还是女身，我都认这个朋友。你记得他的好，便不要做后悔的事。他自断情意仍来助你飞升，不是你有多值得，是他本身就太好了。你知道现在的魔界是什么样子吗，你去一趟，自然能分辨我是否说了真话。存桑，我恨你，你疯得越不可理喻，我才觉得他的死能有一丝慰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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