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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情定篇

江南的雨总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像赶场子一样,今夜没有月亮,稀疏的几点星星不足照明,秀秀举着火折子,一点萤火微光,悬飞于黑夜。西行一里,过了一座青石桥,便是大片大片的农田,秀秀行至獾山脚下,人烟尽绝,夜深人静,屏息凝听,灵敏的耳朵捕捉到溪泉撞击石头发出的潺潺声,秀秀会心一笑,朝声音而去,顺着山麓往南,果真有一处石泉,溪泉两边皆是花岗岩石,秀秀择了一块岩石落脚,伸手入水“呀~!”水竟然温温的,泉水不应该是沁心凉的吗,怎么会是温温的?真是太好了,秀秀甩掉鞋子,走入溪泉中。

这里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秀秀忍不住想下水洗一洗,起身正欲解开扣子,隐约听到“哎呦~哎呦~”的声音,这是什么声音?难道是什么鸟在叫吗?这声音真是怪异,凝神听了片刻,秀秀继续解扣子,“救命~”两个微微颤颤的字似符咒般飘来耳边,似索她命般的呢喃声,吓得秀秀大叫着“啊~~~”往岸边跑,人在前头跑,魂在后头追,鞋也来不及穿,一个屁股蹲躲到花岗岩后面,“你~你~你是人是鬼啊!”

“救~命~”又一句微弱的“救命”声穿透潺潺流水声传来。

“冤有头债有主,你去找害你的人啊,跟我无关~我~我可会降妖除魔术,你~你别···”

“救救我老婆子···”

“嗯~?”秀秀蹙眉怪道,“好像是人的声音。”

秀秀从挎袋里掏出火折子,正欲吹醒,那绵软无力的“救命”二字又从天灵盖传来,秀秀不自主抖了个激灵,举着荧光,从岩石后面探出脑袋四下寻找声音来源,没看见附近有什么人,秀秀大着胆子走进溪泉里,难不成在山林子里?压制着内心的恐惧,秀秀战战兢兢将火折子朝山林子里照了照,“你在哪里?”

“我在你头顶上!”

“我头顶上?”秀秀将火折子举过头顶照去,树上果真有一个人影般的巨物。

秀秀灵活地攀上树,在树杈处坐定,将火折子在她脸旁一照,原来是个婆婆,“婆婆,你怎么会挂在这里?”

“我快受不住了,快救我~”

“你受没受伤?若是从山上掉下来,挂到这里的,受了内伤,乱动只怕伤得更重。”秀秀查看她的伤势,轻易不敢下手帮她。

“你怎么这么多话,再不救,我老婆子死了,你要负责。”

“吼~你搞清楚,我是来救你的哎~嗳~我看你这中气十足的样子,自己下去也不是不行哦!”

“你要是救我老婆子,少不了你的好处。”

秀秀心内不快,这个人真是不招人待见,人也憎,鬼也嫌,“我看你还死不了,不如我先去县衙报案,等天明他们来救你!”

秀秀抱臂稳坐树杈处,虽然这样讥讽她,心里却仍想办法救她,老婆子拿准眼前这个少年吃软不吃硬,软和道:“少侠若是救我,我全家必感恩戴德,少侠若不救我,我也没什么遗憾,如今活到这把年纪也算福报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只是挂在这里死终究不雅,要走也得体面地走不是~”

这还唠上嗑了,身处此般境地,还能这么幽默,秀秀顿觉这个老人没那么讨厌了,想想她这么大年纪挂在这里,着实可怜,关切道:“你能不能动,我把你背下去。”

刚刚还中气十足的她,一下了树便瘫软在地,虚弱地拉着秀秀的胳膊央求道:“好孩子,我知道你是个好人,我受了伤,这乌漆嘛黑的我老婆子害怕,你能不能送我回家?”

“你住哪里?”我家就住在丹井村,离这里只有百米不到。”

秀秀穿了鞋,背上她,朝她指的方向而去。

哪知她说的百米不到不是平路,而是山路,不是横着数百米,而是竖着数百米,谁能想到是海拔不到百米!连着赶了三十里路,又背着她爬近百丈高的山,秀秀已经累瘫了,顺着山路石阶行至山腰处,秀秀扔下她,再也爬不动了,牛马也不是这么用的!

东边泛起鱼肚白,老婆婆面色红润,精神矍铄,根本不像受了伤的样子,秀秀有种被她愚弄的感觉,可是此刻的自己已经被“三十里路”和“百米山路”抽去所有力气,身上的衣服再次被汗水浸湿,满脑子只想洗个热水澡,舒舒服服睡一觉。

“嗳~嗳~嗳~少侠!”老婆婆推了推瘫软在岩石上的秀秀,“那个房子里有贼!”

秀秀迷瞪着眼,现下除了床和澡盆,什么也勾不起她的兴趣。

“嗳~你快来看啊~”老婆婆拉着秀秀,誓要她起身去看,“人命关天啊~”

秀秀无奈起身,跟着她穿过一条极短的林荫小道,眼前乍现一条攀山石阶,石阶尽头是一高墙大院,秀秀气道:“你怎么知道里面有贼,这么高的院墙,你有透视眼啊!”

“我就是从那宅子逃出来的时候,不小心掉下山挂在树上的,我当然知道里面进没进贼!”老婆婆还颇感骄傲,秀秀也不疲累了,瞬间气血攻心,被她气地咬牙切齿,“你带我来这里,不会想让我帮你抓贼吧!”

“谁大半夜跑去山涧溪泉洗澡啊,你肯定有过人之处,这点小事对你来说还不是顺手的事~”

“你!”那可不是,今夜来的要是刘非,别说树能不能爬上去,命都得撂在这儿,不知为何,向来要强从不受人欺负的秀秀竟对这个老婆子毫无招架之力,行侠仗义本就是自己乐意为之之事,就当顺手帮她这个忙吧,“有几个贼?抄的什么家伙?武功怎么样?”

“我只顾跑了,那我哪晓得!”

“房子里还有没有别的人?你的家人呢?”

“这家主人都在京城做官,就我一个老婆子在这替他们看房子。”

“讲明白这宅子布局,你下山去巡关署报案,我来收拾他们!”

秀秀捡了一堆小石头放在挎袋里,攀上后院墙头,脚点围墙勾头,飞向院中八角亭,再次借力八角亭顶,二连跳向后飞向闺楼屋顶处,俯视整个后院,只是一个后院,便能容几十人居住,婆婆说这个宅子是座五进院落,宅子主人做了什么高官,竟在这绝壁山岩上建了个山庄,只留一个六旬老婆子看家,怪不得招贼惦记呢,秀秀环视着周遭,突然前面院子墙壁一个白影,似镜子反照出的光一般,霎时划过便不见了,秀秀不知里面有几人,藏于何地,是否有人放风,不过看来贼应该不在后院,秀秀起身准备飞向前院的堂楼,岂料刚刚起身,一支利箭飞来,只见得寒光一闪,秀秀躲闪不及,幸而此时脚底一滑,箭从秀秀头顶穿髻而过,直冲院后的悬崖而去,是时秀秀滚下屋顶,险中灵机一动,双脚勾檐边板瓦,来个倒挂金钩,滚下的惯力让秀秀摇摆不稳,秀秀便借此力,靠腰部力量扭转身体,做个后折柳顺势抓住檐下斗拱,左脚点踩门上抹头,收回右脚,一字马侧空翻稳稳落地。这一箭,显然敌在暗,她在明,他们已经发现了自己的藏身地点,来不及多想,秀秀立时借檐柱护身,机警地伺察周围动静,这不像普通的盗贼,对方朝自己射箭时,自己竟连对方的影子也没看到,对方来头不小,秀秀不知婆婆是否已经顺利下山,不过看这形势,对方似乎早已洞察了了自己的形踪,或许婆婆也凶多吉少···

“不必躲躲藏藏了!”

“少侠~救我~”

熟悉的声音再次传入秀秀的耳边,糟了,又是那句“救命”,这两个字似乎符咒般,不时便穿透一切声音,飘到自己耳边,这个老婆子又有麻烦了。

比朝阳先报晓的是山林中的鸟叫声,“咕咕”“啾啾”,天渐渐由暗转明,秀秀走出檐柱,三个黑衣人压着被五花大绑的老婆子,就站在不远处的前院墙下,秀秀心中纳闷,这帮人看着像专业杀手,不像是地痞无赖,真是奇怪,就这一个空宅子,一个老婆子,他们到底为何而来?

此时,通往前院的月洞门,赫然出现三个昂首阔步的黑衣人,前面打头的人身形瘦小,似是一个女人,后面两个精干高瘦,似有功夫在身。

对方人多势重,有备而来,且老婆子在他们手里,现下秀秀只能认输,静待时机了,向他们服软笑道:“钱财是身外之物,各位好汉取了财物就走吧,江湖救急,我们绝无二话!”

为首的黑衣人看到秀秀,先是一愣,凑到身边人耳旁低语了一番,那人便道:“我们没什么恶意,取些财物便去,你若果真不计较,我们绝不伤你们一分一毫。”说完将麻绳扔到秀秀脚下,“你若是依了我们的意,就乖乖叫我们绑了,我们取了财物立时就走。”

又两个黑衣人向秀秀走来,捡起绳子,秀秀无奈,只得乖乖顺从,他们拿走秀秀的挎袋,用黑布条蒙上她的眼睛,将她反锁在一间屋子里,带走了婆婆。秀秀被单独关缚,才恍然醒悟,原来他们想要的是那个老婆子,奇怪了,抢那个看房子的老婆子有啥用?难道是寻仇?原来如此!秀秀生怕他们对婆子不利,虽然那老婆子的德行是挺不招人待见的,可毕竟人命一条,就这小小捆绑,哪能难倒自己,三五下便轻松脱身。

秀秀拿下蒙住眼睛的布条,映入眼帘的是一间促狭的柴房,就连房门都没有锁,只是用麻绳在格栅处打了个死结,这也太不专业了,秀秀拉开门,自己的挎袋就扔在门边,这贼还挺上道呢~秀秀背起挎袋,压低身体溜边贴地跑。

宅子里除了鸟叫声,没有别的声音,五进院落,上百间房子,秀秀自知不能一间一间查看,她再次攀上屋顶,在整个宅子上空飞跃,一个人影儿也没见到,秀秀掏出挎袋里的石子,边飞跃,边运力将石子弹向门窗,毫无反应,天已经大亮,恐怕几人挟了老婆子跑了,秀秀赶忙寻山,希望趁他们还未走远,找到他们踪迹。

昨日下了雨,山中土路难行,行经之处,必留踪迹,秀秀大喜,离宅子不远处便出现了马蹄印和车辙印,秀秀顺着印记一路追,再次赶上这群匪徒,秀秀轻功飞梭于林中,如白猿攀树,边飞边从挎袋掏出石子,飞射向马屁股,马受了惊,失控狂飙,车里的人一个个轻功跳下,其中一人背着婆子跳下车,两人相继翻滚,幸而有树和杂草丛缓冲,不至于滚下悬崖,秀秀赶上前时,为首的黑衣女人已经扔下婆子,带着手下遁逃。

“婆婆~你没事吧!”

“我看想害死我的不是那群人,是你这个小子!”秀秀救了她,老婆子却毫不领情,散了架子般趴在地上“哎呦”不停。

“你还是积点德吧,那群人分明就是找你来寻仇的,你到底做了什么缺德事···”

“你这小子,小小年纪,怎的满嘴浑话,看你长得斯斯文文,清白干净,一张嘴能气死人!”婆子被秀秀拉起,受了一夜罪的她也没了骂人的精气神,有气无力道,“我老婆子活了将近七十岁,上对得起天,下对得起地,做姑娘对得起本家,做媳妇对得起夫家,就是现在死了,也能原地飞升成仙···”

“行了行了~别吹了~”秀秀只怕他们卷土重来,看婆子并未受伤,拉着婆子道,“下山报案吧~”

“不行!”婆子突然来了精神,决绝地看向秀秀,“不能报案!”

“为甚麽?”

“我说不行就不行!”说完老婆子脸色一变,笑道,“辛苦了这一夜,你来我家,洗个澡,换身衣服,怎么样~”

经历一场凶险的绑架,这老婆子像个没事人一样,毫不在乎,近七旬的年纪,掉下悬崖挂在树上也能骂人,跳下马车翻滚几圈还能骂人,这老婆子莫不是个高人吧,“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你知道长寿的第一要诀是什么嘛~”

“什莫?”

“少管闲事!”

“你!”秀秀气道,“我要不管闲事,你早就被他们干掉了!”

“你知道长寿的第二要诀是什么嘛~”

秀秀努努嘴,翻了个白眼,此刻自己就像那抓耳挠腮的猴子一般,很想发疯,这老婆子简直有病。

“啥事也别放在心上!”说完婆子拉着秀秀便要走,“走~跟我回家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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