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泽郡的夜色,被漫天的风雪涂抹得潦草而阴寒。鹅毛般的大雪纷纷扬扬,像是无数只白鸦的羽翼,遮蔽了最后一丝光亮,也掩盖了世间所有的喧嚣与罪恶。积雪下的房屋露出黑黢黢的窗棂,像是死人脸上的一只只没有瞳孔的眼睛,冷冷地注视着世间的一切。
一个体态娇小的女子身着一袭黑衣,行走在风雪中,如同一缕幽魂,无声无息。鹅毛般的大雪落在她身上,转瞬即逝,没有留下半点痕迹,仿佛她只是一道虚无的幻影。这个从地狱中走出的幽灵,带着彻骨的寒意。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唯有那鲜红的双唇,如同雪地里盛开的彼岸花,妖冶而诡异。在那双漆黑的眼眸深处,潜藏着令人心悸的幽暗光芒。跟在她身后的是一个身着青衣的男子,面容僵硬,双眼空洞无神,一身的阴寒,如同提线木偶般机械地移动着脚步。
上官白芷,打从落地起便如风中灯火,明明灭灭,叫人心焦。这孩子生来便带着先天虚症,她父亲上官玉竹,自己便是医圣,医绝天下,却救不了自己的女儿。他翻遍家传医典亦是无计可施,甚至去寻那世外缥缈无踪的巫医,终是无果。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爱女受苦,作为一个父亲却无能为力,其中的煎熬,不足为外人道也。
直到白芷七岁那年,一个自称幻云的怪人找上了门,递给他一卷泛着古老气息的书卷,只说能救这孩子。
上官玉竹犹如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又怕是水中泡影,空欢喜一场。这法子一看便透着一股邪气,他哪敢轻易尝试?思来想去,为了爱女,他决定以身试险,亲自验证秘术的真伪。
五年苦心孤诣,上官玉竹终于窥探到一丝救治女儿的希望,然而这秘术霸道异常,一旦使用,恐有无法预料的后果。一边是心爱的女儿,一边是未知的风险,上官玉竹陷入两难。
终究,舐犊之情压过了理智,上官玉竹决定放手一搏,便是拼上违逆天道伦常,也要换女儿一生平安喜乐。
说来也怪,这法子用在白芷身上竟是出奇的有效,不过两年,眼看着便要痊愈了。谁知天有不测风云,一场突如其来的帝宫之乱,叫上官玉竹心神大乱,竟是疯癫了去。
在一个电闪雷鸣的夜晚,上官玉竹发了狂,闯入白芷房中,生生震断了她的全身经脉!
一声惊雷,仿佛劈醒了上官玉竹,他看着倒在血泊中的女儿,眼中闪过一丝清明。他及时用银针护住白芷心脉,这才堪堪留住一条性命。
悔恨交加的上官玉竹为了弥补自己的过错,不惜动用禁术,将白芷体内的丹鼎融合脉丹炼成魔心,将她永远地留在了十五岁。
上官白芷被困在十五岁的躯壳里,可悲的是,她的修为却一日千里,突飞猛进。禁术带来的副作用,如同跗骨之疽,将她吞噬。她时而清醒,宛若当年那个天真烂漫的少女,时而疯魔,如同嗜血的修罗,六亲不认。每一次清醒,都是对她良知的凌迟。
那一日,她再次陷入疯狂,眼前浮现出父亲慈爱的面容,可怖的幻觉将她拖入深渊,失控地挥出一掌,正中上官玉竹的心脉。等她恢复神智,看到的却是处于弥留之际的父亲倒在血泊中。
“父亲……”上官白芷颤抖着伸出手,巨大的悔恨和痛苦将她淹没,她多么希望时间能够倒流,多么希望这一切只是一场噩梦。她不顾一切地用银针封闭父亲的心脉,锁住最后一缕离魂,炼成了一具阴尸。
上官白芷疯魔的次数越来越多,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上官白蔹看着妹妹常常胡闹,害怕违逆天道修习禁术的事迹败露。为了控制妹妹的魔心,他翻阅家中无数典藏,终于在一卷**里找到一种名为“锁灵针”的邪器。
锁灵针,以精血炼制,可封锁人的情感和记忆,将其变成一具没有灵魂的傀儡。上官白蔹知道,这是饮鸩止渴,可为了上官氏的家族荣耀,他别无选择。
他将自己的精血融入锁灵针中,并与妹妹设下血令,为她改为玲珑。从此以后,上官白芷不再是她自己,她只是一个没有过去,没有情感,只听命于血令主人的傀偶。
除了父亲,玲珑的记忆里只有宠爱自己的父亲。只要父亲能陪在身边就够了。
谁能想到呢,曾经德高望重的医圣上官玉竹,曾经悬壶济世、受人敬仰的医圣,如今却沦为一具行尸走肉,被邪术操控,供女儿驱使。
上官白蔹心中始终有一丝不安,唯恐哪一日东窗事发,便将玲珑托付给了素有“正人君子”美誉的齐溢,让他将玲珑安置于凐凅岭,连带着血令一并交予了他。谁知世事无常,齐溢竟意外身亡,血令落到了杀他的明风煦手中。但明风煦的命亦不长,很快命丧齐自诺之手,血令再次易主,落到了齐自诺手中。自此,这玲珑的新主人,便成了齐自诺。
“父亲,我们到了,你去找平世年取来天君圣物。”玲珑停在一座府邸前,声音空洞,毫无感情。
上官玉竹一言不发地走向面前那座气势恢宏的府邸,牌匾上,“平王府”三个烫金大字在玉月灯下闪着冰冷的光,透着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威严。
上官玉竹僵硬地抬起手,那只手上布满了黑色的经脉,像是藤蔓一般,狰狞可怖,干枯的手指蜷缩成爪状,指尖萦绕着一缕诡异的黑气。只听“轰”的一声巨响,平王府厚重的朱漆大门,竟被他一掌击碎,木屑四溅,化作漫天碎屑,混在风雪中飞舞。
巨大的声响划破夜的寂静,像是来自地狱的嘶吼,惊动了整个宅院。
书房内,平世年正在灯下翻阅卷宗,眉头紧锁,深邃的双眸中闪烁着不可名状的光芒。自从那日在凛陌镇将凌霄宫灭门后,他就一直在等待某个时刻,虽然他并不清楚上门的人会是谁,但他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
突如其来的巨响,让平世年一惊,手中的书卷“啪”的一声拍在书案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他霍然起身,眸中闪过一丝寒光,冷峻的脸上满是肃杀之气。
“什么人如此大胆,竟敢擅闯平王府!” 只听府内值夜的军士怒喝一声,声音中充满了愤怒和警惕。平王府顿时乱作一团,接着传来更多杂乱的脚步声和惨叫声,兵器碰撞的声音,以及令人毛骨悚然的骨骼碎裂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平世年提起斩心刀,那刀身在烛光下闪烁着森冷的寒光,仿佛一头沉睡的凶兽,随时准备吞噬敌人的鲜血。他披上裘绒袄袍,遮住一身凛冽的杀气,推开书房的门,大步流星地朝外院走去。
然而,当他看清眼前人时,却顿时愣在原地,难以置信地惊呼道:“上官兄?怎么会是你?你不是已经死了好些年了吗?”
站在面前的,正是他昔日的好友——上官玉竹。只是,此时的上官玉竹面色青灰,双目无神,身上还散发着一股刺鼻怪异的药味。
“上官兄,你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是谁将你害成这样的?” 平世年强忍着心中的嫌恶,颤声问道。
上官玉竹艰难地吐出几个字:“交出天君圣物,否则,死!”
“上官兄,你怕是误会了,本王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天君圣物!”平世年连连后退,试图和上官玉竹拉开距离,上官玉竹却一步一步跟上去,完全不理会他的解释。
“上官兄,你我相识多年,难道你还不相信本王吗?本王真的没有见过什么天君圣物!” 平世年急声解释,试图唤醒上官玉竹的理智,可是上官玉竹仿佛根本听不见他的话,眼中只有冰冷的杀意。
“上官兄,你冷静一下,你仔细想想啊!” 平世年一边躲避着上官玉竹周身散发的邪气,一边焦急地劝说着。“假如本王拥有天君圣物,还会在这宅子里面坐以待毙吗?不早就到圣都去让帝宫的司马改姓平了!”
听到“司马”二字,上官玉竹的动作顿住,愣了几愣,似乎有几分迷茫。
趁着上官玉竹愣神的工夫,平世年暗暗凝聚气息于斩心刀,步步后退,痛心疾首地说着,语气中充满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上官兄,你我相识多年,难道竟不记得年少时立下的誓言了吗?彼时你我皆以匡扶正道为目标,你要成为新一代医圣,救死扶伤,我要成为一代贤明的郡王,造福百姓!你曾说,你要做一个悬壶济世的仁医,要做一个妙手回春的神医,要做一个普度众生的圣医!这些话,你都忘了吗?如今你看看你自己,满身邪气,哪里还有半分昔日‘医圣传人’的模样?”
他提刀指向上官玉竹,几乎声泪俱下,“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人不人鬼不鬼,修炼这种伤天害理的邪术,你对得起你的列祖列宗吗?你就不怕百年之后无颜去见他们?上官兄,听本王一句劝,放弃这邪门歪道吧!回头是岸啊!这条路走不长久的,莫要再错下去了!”
“杀!”恰此时,隐在暗处的玲珑冷冷地吐出一个字,如同来自地狱的召唤。
上官玉竹听到女儿的一声命令,从迷茫中抽身而出,当即僵硬地抬起手,带着一股阴寒之气,朝着平世年袭去。
“上官兄,你真的要对本王动手吗?” 平世年抬刀挥开一道邪气,“你我相识多年,难道你真的不顾我们之间的情义了吗?”
回应他的,只有上官玉竹毫无感情的攻击,招招狠辣,步步紧逼。
平世年无可奈何。昔日的上官玉竹已经彻底沦为一具没有思想的傀儡,再也不是他认识的那个温文尔雅、悬壶济世的君子了。
眼看上官玉竹步步阴毒,招招致命,平世年心中一狠,知道今日之事无法善了,“上官兄,得罪了!”
平世年一声怒吼,挥动手中长刀,一道凌厉的刃气,裹挟着毁天灭地的寒息,朝着上官玉竹劈头盖脸地斩去。
上官玉竹见状,丝毫不惧,仰天长啸,一股强大的阴气从他体内喷涌而出,化作一道黑色的光柱,直冲云霄,似乎将夜色撕裂出一道巨大的口子。
黑色的闪电在空中狂舞,像是地狱的厉鬼张开血盆大口,想要吞噬世间的一切。
“轰隆隆——”
声声霹雳过后,平王府无故燃起一片暗红色的阴火,原本富丽堂皇的府邸,眼看就要化作一片废墟。
平世年眸色一凛,手腕翻转,手中长刀划出一道凌厉的弧度,刀锋所经之处,森然寒气化作万千冰棱,朝那暗红色的阴火席卷而去。只听“噼啪”几声脆响,原本嚣张的火舌瞬间被冻结成冰雕,而后在刀气的余威下崩裂成齑粉,消散在夜空中。
上官玉竹见阴火被破,便伸出双手,五指如钩,带着一股浓重的尸气,直直朝平世年抓来。那双手早已失去血色,呈现出一种病态的青灰,指甲漆黑尖锐,如同淬了剧毒的利刃,泛着幽幽的寒光。上面还有斑斑点点的暗红色血迹,也不知沾染了多少无辜之人的鲜血。
平世年自然明白这阴尸的毒气非同小可,若是被抓上一星半点,只怕不死也要脱层皮。他不敢托大,足尖一点,身形晃动,堪堪躲过这一击。
上官玉竹却是不知疲倦,一击落空,立刻又欺身而上,双爪接连挥舞。
平世年侧身避开那恶臭的尸毒,脚下步伐略显凌乱,仿佛真的被上官玉竹逼迫得毫无还手之力。看似狼狈躲闪的平世年,实则暗中观察着上官玉竹的路数。他发现,阴尸的攻势虽然凶猛,但招式颇为僵硬,如同提线木偶般,只知一味地攻击。这操控阴尸之人,想来道行尚浅,空有一具威力强大的傀儡,却不懂得如何发挥其全部的实力,只是凭借着蛮力操控着这具行尸走肉。
平世年暗暗冷笑一声,他故意装出一副体力不支的模样,脚步踉跄,气息紊乱,引诱着上官玉竹一步步靠近,等待着最佳的时机给予致命一击。
“上官兄,你的主人究竟是谁?竟是这般厉害!”平世年一边故作虚弱,一边假意后退,嘴角却偷偷勾起一抹狡黠的笑意。这笑,在摇曳的玉月灯光映照下,竟有几分邪肆的味道。
上官玉竹一双眼睛血红,充斥着狂乱的杀意,哪里听得出平世年语气中的笑意?他只道是对方已经无力再战,眼中凶光大盛,如同一只被激怒的野兽,恨不得将眼前之人撕成碎片。他周身阴气更浓,原本青灰色的脸上竟也爬上了一层诡异的黑雾,仿佛从地狱爬出的恶鬼,令人不寒而栗。他五指并拢,如同鹰爪一般,直直地朝着平世年的面门抓去。
就是此刻!平世年眼中精光一闪,不退反进,身形如鬼魅般一偏,避开了毒爪的致命一击。上官玉竹的这双毒爪带着凌厉的阴风,直刮得平世年脸颊生疼。他心中暗惊:这阴毒功夫果然了得,若是被他抓实了,只怕要交代在这里。
与此同时,斩心刀内的战魂燃起战意,刀刃上的星辉化作一道银色闪电,刺向上官玉竹的胸口。
星辉如银河倾泻,裹挟着雷霆万钧之势,斩心刀毫无阻碍地扎入上官玉竹的胸膛,刀尖穿胸而出,带起一蓬黑雾。
上官玉竹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哀嚎,一股森冷的寒意自胸口蔓延开来,瞬间席卷全身。他保持着前扑的姿势,狰狞的表情瞬间凝固,脸上的青灰色也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寂的灰白。整个人被冻结成一尊栩栩如生的冰雕,仿佛时间静止在了这一刻。
平世年手腕轻轻一抖,斩心刀抽出时带出了一枚黑红色的丹鼎和一颗散发着阴邪之气的脉丹,刀锋划过冰雕,发出一声清越的刀鸣。下一刻,冰雕应声碎裂,化作无数冰晶,在飞雪间折射出点点寒芒,最终只留下一地冰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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