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那齐自诺在北台山欲杀烈如秋抢夺天石,先是影刃兄妹与手下八将阻了一时仍是不敌,机缘巧合把齐自诺“送”上了逍遥仙境。危急时刻,变装易容的公孙雴云赶来,将胜券在握的齐自诺重伤,并打下了山崖。事后,公孙雴云倒是没有做绝,反而将其送到圣东帝祠,交给了守祠的杜闻英。
面对昔日战神的传人,杜闻英虽不满其所作所为,仍是尽心照料,灵丹妙药一并伺候上,加上齐自诺本身的修为不俗,十天半个月就已伤愈。
伤愈后,齐自诺召来上官白芷,令她前去打听烈如秋的行踪,便得知烈如秋一路向北来到苍泽郡都,最后被平府的小世子劫去了凛陌镇,消失在凌霄宫内。
当齐自诺赶到凛陌镇已是蒲月二十一日清晨,小镇的天色依旧昏暗,雪花如同白蝶在寒风中乱舞。齐自诺戴着木傩面具敛尽气息,披着厚重的白色斗篷骑在缇鹿上,缓缓走入镇中。鹿蹄踏在冰雪覆满的街道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在寂静的清晨显得尤为刺耳。齐自诺的目光如鹰般锐利,四下打量着这个镇子。
一路上的传闻不少,尤其是关于凌霄宫灭门的传言,更是让他有些心焦。镇上冷冷清清,只有几家铺子刚刚开门。齐自诺漫无目的地打量街上的行人,就在他经过一家面铺时,眼角余光忽然瞥见一抹熟悉的身影,正是“老熟人”:影刃。
影刃一袭黑衣,正匆匆采买食物,身后还背着一个大大的包裹。
齐自诺暗思:这对兄妹一向形影不离,怎地独自一人出现在此处?看他神色憔悴,应是遇到了什么难事……镇上有传言说烈如秋在凌霄宫失踪,而且,这对兄妹与烈如秋跟得甚是紧……
想到这里,齐自诺远远地跟上了影刃。
影刃兄妹从凌天行手下救出烈如秋后,在道观中藏了两夜一日,始终不见烈如秋醒来。今日一早,影刃悄悄来到小镇,敲开药铺挑了好些药材,顺便也买了不少食物和保暖的衣物。鼓鼓的一大包背在身上,影刃特意避开人多的地方,在街道和巷子里绕来绕去,最后在风雪里离开了凛陌镇,朝着郊外的山林走。
雪越下越大,寒风愈发凛冽,风声在林间回荡,夹杂着树枝被积雪压断的轻微噼啪声。影刃已是万般谨慎,速度忽快忽慢,刻意地在林子里绕圈子,甚至将雪地上的脚印抹去了大半,时而跃上高高的树枝,几乎没有留下痕迹。他挂念着道观内的人,眼见目光所及没有活物,凝神聚息再三探过,便急速赶回了道观。
齐自诺的修为终究是远远高过影刃,趁他放下了戒备,便跃下缇鹿循着他的气息跟了过去,最后视野中出现了一个道观。
那道观年久失修,屋檐上窗棂上堆着厚厚的积雪,几只黑鸦在一旁的树丫上栖息,发出嘶哑的叫声,四周不远不近的地方还有八个人在守卫。
道观内仅有三人,齐自诺很快就分辨出他们的身份。
道观正中央的火塘燃得正旺,烈如秋躺在火边的一堆干草上,面色青白,身体寒凉,昏迷不醒。旁边,影魅愁眉不展,脸上满是焦虑。她见影刃进来,急忙打开包裹取出药材,放进早已准备好的瓦罐,用石块架在火上煨制。
影刃拿出包裹里的衣物盖在烈如秋身上,把吃食递给影魅,低声说道:“镇上的传闻太乱了,人心惶惶的。等烈公子醒了,我们得尽快离开此地。”
影魅推开吃食,闷闷地“嗯”了一声,一心只在药罐子上面。
影刃只好自己吃起来。他吃了几口,又道:“听说凌天行死了。死在一家客栈,据说是被烧死的。客栈的老板还说他见到过烈如秋离开……”
“哼!”影魅的眉头蹙得更紧,骂道:“好一个栽赃陷害!无非是为了圣物,这些牲畜连脸都不要了!活该他们得不到圣物!他们哪配!”
影刃叹道:“只是,我们该带烈公子去哪里才安全呢?烈焰庄太远了。”
“要不,”影魅犹豫着,“去暗影森林吧?到了这处林子的尽头再翻过几座雪山就到了,这个方向没有人的。”
“虽然没有人迹,但是太过凶险了,我担心烈公子的身子受不住。”
“也是啊……”影魅更愁了,“那回郡都呢?还是住川凌庄里面,天魄族人应该是靠得住的。”
“只是,这一路上,就不太平了。”影刃默默开始盘算前往郡都的风险。
“实在不行,”影魅咬着嘴角,恨恨言道:“还去请那个人帮忙。”
话到此处,齐自诺对事态的来龙去脉已有八分把握,掌间聚集天罡之气,双脚蹬地跃向道观。一掌拍出,碎了观门,浑厚的星辉涌向正在说话的兄妹二人。
到底是做了几年赏金猎人,兄妹俩甚是机敏,凝聚星辉一同跃起,抄起手边的轮刀护在身前。
二人被星辉逼得气血乱涌,不得不后退了几步,仍是坚强地站住,将烈如秋挡在身后。
轮刀的锋刃划破了木傩面具,露出面具下那张阴沉的脸。影魅目光如冰,喝道:“齐自诺!又是你!”
齐自诺冷笑一声,眼中杀意渐浓。他并不搭话,双掌再度挥出,一股凌厉的掌风扑面而来,卷起地上的乱石向影刃兄妹袭去。
二人的轮刀刃气相合,星阵交织,挡下北斗星辉的致命一击,道观却经不住就要坍塌。外面听到动静的八将飞速赶来,在飞石断木间将烈如秋抢了出去。
就在此时,道观轰然崩裂,残垣间飞出三个身影。齐自诺身形未乱,落在雪地上,周身星辉熠熠。而影刃兄妹就没那么泰然了,两人被残石破瓦掀起数丈高,顿时口吐鲜血,倒飞出去,重重地摔在树上。
那八人将烈如秋远远安顿在一个巨石下,亦来助阵。十人抡起刀刃,星辉交错,织就一张玄天金网。
再多几个人,齐自诺一样丝毫不惧,只见他单手指天,风云突变,数十道星光由星际深处射向这方天地,狂暴的气息将地上的乱石搅得漫天彻地,遮天蔽日,如同巨大乌黑的石云压顶。
北斗天罡星阵自天而降,击穿厚厚的阴云,隐约露出一片湛蓝的天空,三十六道星辉与天际的星域遥相呼应,星光穿越无尽时空,如同星辰坠落,又似三十六道闪电,正是星辰杀阵,以雷霆万钧之势砸向地面。天际深处传来一声炸雷,银色的北斗星辉化作一柄巨斧,仿佛神明的杀意,如同天理的判决,瞬间破开玄天金网,斧刃直指织网之人。
山林间的动静终究引来一个人的关注。
路筱川隐约感觉到凛陌镇今日天气的反常,大大小小的冰团砸在街道、房屋上噼啪声不绝。西面的阴云压得低低的,时而发出耀眼的闪光,雷声隆隆势如山崩。寻常百姓以为是蒲月冬暴带来的闪电雷霆与冰雹,全都跑进室内躲避天灾。
路筱川却从中察觉到几分异样,决定前去看看。
来到雪林,路筱川远远望见一场激战,不禁暗暗惊讶:匿刃宗出来的这一群人竟然能与齐自诺斗上一斗,看起来影刃兄妹的修为进步神速……
路筱川隐匿身形悄悄接近,很快发现躺在巨石下的烈如秋。见他此时依然昏迷不醒,脸色苍白如纸,显然情况极为不妙。路筱川目光微闪,突生一计,像一只隐藏在暗处的地鼠从厚厚的雪堆下摸到巨石附近,静静等待狩猎的时机。
影刃一众人联手结阵,配合默契,仍是被北斗天罡的凶猛攻势压得连连后退,玄天金网渐渐落于下风。
路筱川暗道不妙,再等下去,齐自诺便能将这一帮人全部收拾干净。他整了整头上的面巾,将斗笠压得更低,深吸一息,飞速冲出藏身之地,绕过巨石,如一道鬼影靠近烈如秋。
此刻,齐自诺杀意正浓,心思全在眼前的十个人身上,根本没有察觉到已经有人捷足先登,背着烈如秋跃上了树枝飞速远离。
只有影魅一心记挂着烈如秋,虽有察觉,却难以脱身,更害怕齐自诺知道烈如秋被劫走,便不管不顾前去追赶,若是齐自诺与那歹人联手,恐怕情况更加糟糕。于是她对影刃使了个眼色,影刃立即会意,招呼手下八将变阵,只为将齐自诺困在山林里,好让影魅有机会脱身。
怎料齐自诺亦是老谋深算的,不消一会儿工夫便瞧出端倪,手中星阵略退,得了空瞟了一眼巨石那处,发现不见烈如秋,雪地上倒有几个远去的脚印,心下顿悟,只道是影刃兄妹还有帮手,将烈如秋救走了。当即冷静暗想:这十个人的性命不值一提,放走了烈如秋才是得不偿失。
于是,他挥手卷来巨石往面前一砸,趁着众人避闪的空隙,施下一个结界挡住众人的去路,提脚追着雪地上的脚印扬长而去。
路筱川的轻功亦算他的一门绝技,此时更是施展到极致,瞬间穿过雪林,不多时,他来到凌霄宫内。这座曾经辉煌一时的宫殿,如今已被冰雪覆盖了大半,整个宫殿显得死寂一片。
路筱川背着烈如秋站在外院,静静地环顾四周,手中凝聚气息拂去地上的痕迹,再三确认后,跃上冰湖滑向了对岸。
上岸后,路筱川直接登上树枝,在山道上腾挪,绕过几处倒塌的墙壁,最终来到了一座巨大的石门前。
凌霄宫的玄冰岩禁地,入口被层层冰封,寒气逼人,暗暗闪烁着幽冷的蓝光。路筱川从怀中掏出一块紫玉令牌,正是他从凌天行身上摸来的。石门感受到令牌上的气息,冰层立即脱落,显露出一个暗锁。他将令牌插入凹槽轻轻一转,便听得“咔嚓”一声,石门缓缓开启。
一股更阴冷的寒气扑面而来,仿佛要将人刮去一层皮。路筱川推门走进外厅,随手将门关好。他观察了一圈,这里寒气逼人,四周冰壁晶莹剔透,仿佛进入了一个冰雪的世界,仅有探到左侧隐约有几分暖意。他背着烈如秋穿过一条狭窄的通道,来到了禁地的偏殿。
他将烈如秋扔到软榻上,翻了翻靠墙一列的柜子,里面存着不少食物,一个人吃上半年都没有问题。
烈如秋依旧人事不知,脸色青白,呼吸孱弱。
路筱川暗道:烈如秋,你是不是应该醒过来了?
他在禁地里寻了一遍,找来火炭点燃火塘,又从储水池舀了一壶水烧上。从腰带间摸出一个碧绿色小瓷瓶,倒出一粒路家秘制的丹药。
“烈如秋,你可不能就这样死了,”路筱川一边低语,一边将丹药捏碎放在烈如秋的嘴边,而后捏着下巴灌了一大勺子冰水。
昏迷中的烈如秋被水呛着,本能地咳了几声,又因冰水下肚,满头满脸被淋得透凉,终于动了动眼皮,慢慢睁开眼睛。他的视线模糊,意识还有些恍惚,但很快便感觉到彻骨的寒意,瞬间清醒了几分。待看清周遭的物事,先是心底一震:怎么又回到这个鬼地方了?然后,他看到了路筱川正笑眯眯地坐在对面洗盏泡茶,心中更惊,想要起身,却是浑身虚软,动弹不得。
“你……”烈如秋声音沙哑,“你怎么会在这里?”
路筱川一脸春风,笑道:“烈公子,你这一路上,故事可真多呀!”
烈如秋的记忆还停留在凌天行私宅的那一晚,故而又问:“凌师兄呢?他带你来这里的?”
“凌师兄?”路筱川怔了怔,很快想明白其中的关系,又笑:“当然是他领我来的,不然,凌霄宫的禁地,路某如何能够进得来?”
“那凌师兄呢?”烈如秋心底浮起几分不安:凌天行带他离开这里,原本就是因为他受不得此处的寒息,怎会又返回来了呢?
“他去郡都了,托我照顾你。”路筱川的谎话信手拈来。
“他去郡都做什么?难道他要去找平世年报仇?”
“应该是的。”路筱川摇了摇头,叹道:“灭门之恨岂能轻易放下?”
烈如秋一听“灭门”二字,眼神更暗,满脸尽是悔意。
路筱川是个人儿精,见烈如秋这般,心底更有把握,手里斟着茶,十分真诚地说道:“烈公子,你不妨听我一言。我知道,你身上带着一件惹祸的物什,人人趋之若鹜,不惜以性命相赌。如今这世道,天君年幼失德,被悬镜崖视作邪魔,而江湖中更是尔虞我诈,人心不古。你虽出身帝宫,因心地纯良不愿手足相残,故而无法继承帝位,更不用说做那天君圣主了。可是,你偏偏拿着天下至宝。你若是隐居世外也就罢了,偏又高调地抛头露面,你想想看,有多少人会为了你身上的宝物而争斗不休?”
烈如秋怎会不知这般道理,但是从这个人的口中道出来,却是让人不爽。
路筱川见烈如秋没有反应,只管继续游说,“世人皆言圣物亦是邪物,烈公子又何必以身涉险?路某深知公子的秉性,安心做你的钱庄大庄主岂不逍遥?你不如把圣物交给一个德高望重的人,也好消除这场灾劫,只当作是为了造福苍生。烈公子身子不爽利,路某可以替你跑这一趟。”
烈如秋冷冷地瞥了一眼路筱川,随即垂下眼帘继续沉默。
见烈如秋不愿搭话,路筱川便不再劝他,放下茶盏站起身走到门口,拢了拢身上的裘袍,道:“这地方着实冷得透骨,火塘亦无暖意,路某身子骨弱,坐不住,烈公子自小修习炽息,想必无所畏惧。路某过三日再来,希望届时公子能给路某一个满意的答复。”
言罢,路筱川关上偏殿的石门,用紫玉令牌设下锁禁,再从狭窄的通道离开了禁地,关上玄冰岩的大门。
烈如秋听到远处传来“轰隆”一声,偏殿中的寒气更加浓重了几分。他艰难地撑起快要冻僵的身子,尽量靠近火塘深吸了一口气,体内的寒息仿佛随着这口气愈加狂暴地流窜,几乎要将他的经脉冻裂。这时小灵兽们从后山钻入偏殿,扑到烈如秋怀里,稍稍带来几分暖意。
烈如秋缓了缓,在柜子里面找了些吃食,就着案上的热茶狂吃了一顿。
路筱川从禁地出来后,回到凌霄宫的外院,打算先回小镇。
齐自诺那一关还是要过的。
路筱川踱着步朝镇外的方向慢行,果然遇到匆匆赶来的齐自诺。
齐自诺拦住路筱川,沉声问道:“你把人弄到哪里去了?”
路筱川先是一愣,而后仿佛恍然大悟般堆上笑脸,“舅舅?我正要去找您呢!这里说话不方便,不如找家酒坊再谈,顺便饮几杯暖暖身子吧!”
齐自诺不怕这小孩耍什么花样,就随了他。
找了家颇为气派的酒坊,二人在厢房坐定,待伙计摆上酒菜,齐自诺扯开黑缎面巾,冷着脸言道:“说吧,你把人弄到哪里去了?”
路筱川手里忙着斟酒,极为乖巧地笑道:“舅舅,您别急嘛!那个人不重要,我把他弄走,其实是另有目的。我知道您对天君圣物有意,可是影刃那帮人也不太好惹,毕竟背后有人支持。万一把那人召来,岂不坏了舅舅的大事?我今日去寻您,是想告诉您一个消息。”
齐自诺眉头紧皱,眼中露出几分疑惑之色,“什么消息?”
路筱川压低声音言道:“前日我遇到凌霄宫的两个小弟子,听他们说,烈如秋本已将圣物交给他们的宫主凌燕归,不料平郡王上门来讨要,结果起了争执,最终凌霄宫被灭门,圣物也被平郡王夺走了。”
“平世年?”齐自诺神色微变,眼中闪过一丝狠戾,“你是说,圣物在平世年手中?”
路筱川点点头,叹道:“正是如此。不然,平郡王与凌霄宫世代交好,有什么仇怨能让他做出灭门的事情?”
齐自诺冷哼一声,一边饮酒,一边暗忖:此子声名颇佳,虽然有些圆滑,倒是个孝子,除了生母,对路波明的另两位夫人亦是必恭必敬,如同亲生。这些年,我四妹受二姐的气不算少,难不说这个外甥是想借着圣物的名义让我出手教训一下平家?不过话说回来,平世年既然有灭门的本事,烈如秋肯定不是他的对手,这个外甥的话还是有几分可信。
路筱川悄悄观察齐自诺的反应,面上仍是乖巧,“舅舅,这世上再没有人比您更适合拥有圣物了。您若是要去夺圣物,外甥愿意为您尽力效劳。”
“哦?”齐自诺只当他是真心,“圣物嘛,老夫亲自去找,但是有一件事得你去做。”
路筱川连连点头,“舅舅只管说,外甥一定不让舅舅失望。”
“你把烈如秋看住,无论是生还是死。”
“啊?”路筱川暗暗惊讶。
“老夫知道,你将他藏起来了。他受了重伤,修为被禁,你若是将他藏得好,没有人能救得了他。”
“外甥明白了。”
舅甥二人如此定下计划,待酒足饭饱,齐自诺书信一封,召来一只血燕将信送往郡都方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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