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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他在原地等我

“走吧,去坐46路”

此文飞还是心软了。

童越兴奋至极,这是他从小到大,第一次去同学家住。

见此文飞没背书包,童越一愣:“你不写作业?”

此文飞大步流星:“刚才在学校写完了。”

童越不解。

二人来到无人等候的公交车站,缓缓驶来一辆双层巴士。

此文飞掏出交通卡扫了上去…“噔…学 生卡”

童越落在后面,站在投币机前有些局促,他既没有公交卡,也没有零钱。

“噔…学 生卡”

此文飞走回来,给他也刷了一下,接着又转身大跨步走上巴士二层。

童越跟了上去,巴士二层的右侧头排,此文飞坐在靠窗一侧,低头看起了文综考点小册。

“我去!这视野!”,童越很是亢奋,一屁股坐到此文飞身旁:“我头一次坐这个!这…”

此文飞合上书,冷眼看向他。童越瞬间领会,刺儿头这是嫌他吵了,他赌气的转过身,也从背包里掏出个本子,对着街道画起速写。

夏夜的江城,高楼矮屋,万家灯火,每个窗户都小小的。

童越画画时极其专注,三下两下,就用炭笔涂出了夜色的明与暗。

“你画的真好。”

此文飞的声音在他耳边浮响,童越回过神。

他拿过画本,翻看起其它画作,童越见状,紧张的手心全是汗,直到此文飞连看了几页风景速写后,童越才缓了口气…

幸亏他拿的,不是那个画人物的画本。

此文飞每张都看的很认真:“画画很难吧?”

童越挠了挠头,莫名丧气下来:“不难吧…我都能画得好。”

此文飞正翻画本的手,停了下来,他看向童越。

路灯忽明忽暗,童越在他那棱角分明的面孔上,看到了瞬息万变的明暗交界线。

此文飞点点头,举起画本:“那你教教我?”

童越感到新奇,一口答应下来…

“没问题!包你一学就会!”

他掏出铅笔,在画纸上画了个大轮廓,和五官定位的十字线…

“很简单哒!你就这样,那样,再这样,就ok啦!”

寥寥几笔,纸上就浮现出一个光影强烈的人头像。

此文飞点点头,拿过画本和铅笔:“那我画你?”

童越的脸唰的一红,他隐隐感到了什么,却又说不清道不明…

“啊…那你就画我的侧脸…侧脸,比较入门...”

童越僵硬的坐正了身子。

此文飞嗯了一声,童越的身子越来越僵,因为感受到了身旁那观察的目光…

童越感到莫名口渴。

过了一会,他用余光瞥去,确定了此文飞已经在低头画画后,大脑才恢复运转...

也许,那种感觉,是期待。

童越傻乐两声,转了转眼珠:“刺儿头,你画好了没有哇?”

此文飞没回答,而是吭吭的笑了起来…

童越心想不妙,忙的转过头,抢过画本…

画本上坐着个顶着鸡窝头的老丁头。

此文飞似是早已预判到,直接举起了双手投降。

果不其然,童越抄起画本就打了过去:

“你怎么把我画成这样!”

此文飞捂着肚子,憋着笑都岔了气:“吭吭…我没天赋呗。”

童越反问:“那我也没有这么丑啊!靠!我这么认真抓的发型,你怎么把我画的跟个叫花子似得!

此文飞还在笑:“因为...我是写实派。”

童越气昏了头,抄起画本,砸向此文飞,接着挪到了旁边的座位,赌气的背对着他。

此文飞跟了上来,童越被挤进靠窗的位置。

“真生气了?”,此文飞道。

童越抱着臂膀,唰的闭上眼睛:

“我要睡觉了!”

此文飞又是吭吭两声…

双层巴士一站一停,缓慢行驶着,童越强闭着眼,听到柳枝拂过二层车窗的声音、此文飞翻着画本的声音、铅笔规律的划过素描纸、和他的呼吸声、他低声的呢喃:

“傻瓜”

童越以为自己在做梦。

不知顿荡了几十次,童越被叫醒,巴士冰冷的提示音播报道:“雾凇东路站到了,请您后门下车。”

下车后,童越感到自己脖子有点向右落枕。

“真服了,在公交车上你也能睡到流口水…”,此文飞单肩背着他的书包,一手拿着文综小册,一手捏着肩膀,语气嫌弃。

童越急冲冲反驳:“我,我哪有流口水!

而且,从学校到这有十几站,还能背书的你才是奇葩!”

此文飞切了一声,转身拐进另一条街道。

童越紧紧跟上,一拐弯,看到一条冷清的街道…

老旧的住宅楼,空荡的商铺,连路灯都是半好半坏。

径直走了很久,童越闻到了一股腐臭味,他跟着此文飞过了马路,才寻到了臭味来源...

眼前这个小区的门口,是个垃圾车车库。

临近午夜,工人正在处理垃圾桶,童越看去,只感叹这垃圾桶可真大,大到足矣藏下一个人。

穿过垃圾站,进入小区,凉风吹过坑洼的水泥地,落叶伴着塑料袋一同飘起。

此文飞闪进单元门。

童越跟着进去,一股霉味直冲天灵盖,最重要的,这楼梯与现代住宅楼的纵向楼梯不同…

这个楼梯间是横向的,占据了整栋楼的背阴面。

他磕磕绊绊的爬了好几层,廊灯始终没亮过,他喘起气起来:“刺儿头…你家…住几楼啊?”

此文飞体力极好,气息依旧平稳:“七楼”

直到童越借着月光,看到顶层吊着的沙袋,此文飞停在了尽头那户,他掏出钥匙,先是打开了铁栏杆门,接着又换了把钥匙,准备开第二扇墨绿色的铁门…

等待之余,童越锤了锤那沙袋,又吃痛的甩了甩手,他在心里感叹,怪不得刺儿头那么结实,眼前这个沙袋当真是‘沙’袋,粗糙刺手的麻袋里,装的是实打实的江沙…

“刺儿头,哪天你教我打拳呗,等我练得和你一样结实,看谁还敢叫我二椅子!”

吱呀…

此文飞开了门,打开灯:“进不进?”

见他又冷脸了,童越立马钻了进去。

等此文飞脱鞋进屋后,童越才蹲下来假装解鞋带,他歪过头看向此文飞的鞋垫:

“服了…原来我俩一个码…”

童越闷气的站起身,习惯性的用脚跟蹬飞球鞋。

他走进两步,又担心起该怎么和他家人打招呼,悄悄走进两步才发现,他家很是空荡。

这屋子很小,颇有年代感的印花小瓷砖,零星的裂了几块。这个疑似是客厅的房间,只摆了张木色的折叠餐桌、两把绿色的塑料板凳,还好棚顶吊着那暖黄的灯泡,给这个没有沙发和电视的客厅,增添了半丝的温暖...

左右两侧各有一间卧室,右侧房门紧闭,此文飞正在左侧那间房里脱外套,童越走了进去,卧室是棕色窄长条的地板,靠墙放着个没有床头的大床,床上铺了张竹色凉席,地上堆了一摞练习册,对面立了一个便携布衣柜,柜里没挂几件衣服。

显而易见,这是个出租屋,还是临时搬来的。

此文飞脱下短袖,指了指旁边的屋子:“浴室在那。”

童越走去,阴阳怪气的打趣道:“呦,合着你们家能洗澡啊?”

此文飞给了他一个无语的表情。

童越挤在塑料花洒下,左看右看,马桶紧挨着洗漱台,上面只有一根牙刷,一条毛巾。他咽了口吐沫,脑门冒汗:“难道此文飞的爸妈都进监狱了?!”

这念头一闪而过,童越急忙打消了自己的猜测,没用毛巾,只用手划了划身上的水,然后故作轻松的走出浴室:“裤衩子借我一条。”

此文飞没好气道:“不借。”

“不借?你总不能让我一晚上都这样遛鸟吧?”

见此文飞无动于衷的脱裤子,童越只好放低条件道:“那借我个吹风机,我洗干净,再吹干算了。”

此文飞还是没好气,走向浴室:“矫情个屁,拿去窗边晾凉,一会就干了。”

童越气的直跺脚,却只能赤条条的站到窗边,举着内裤。可刚举好,一阵轰隆隆的鸣笛声就撞了过来…

吓得他差点丢了内裤。

童越立马抓住了内裤,才发现这栋楼后是一条火车轨道。火车轰隆飞过,震得他心脏乱颤…

“难道刺儿头是因为太吵,才在学校写作业?”

童越又跑了神,可直到此文飞洗完出来,他的内裤还是没干:

“赶紧借我一条!这压根晾不干!”

此文飞三步两步爬上了床,闭目塞听道:“那你就穿上,用自己的体温给它烘干。”

童越没招了,眼皮也在打架,摸了摸还有点湿的内裤,只好作罢穿上,也躺了下来。

可刚躺下,就被一脚蹬了下去…

“你干鸡毛啊!?”,童越憋着的气全撒了出来。

此文飞有恃无恐:“你睡地上。”

......

“哈?我?…睡地上?!”

“你让我睡地上?!”

此文飞沉默。

“你让我穿着湿内裤睡地上?!”

见此文飞无动于衷,童越赌气的躺了下来,心里默念起:“绝交!”

“我受够了!被叫二椅子就让他们叫去吧!我坚决要和此文飞绝交!”

“绝交绝交绝交!”

他背对着此文飞,紧闭着眼缩成一团,心里还在不断念叨着:

“绝交绝交绝交…”

缓缓,房间安静了下来,童越迷迷糊糊的听到此文飞问道:

“你不问我信的事吗?”

童越睡眼惺忪,脑袋里却只有两个字:

“绝交!”

没过一会,小房间里响起了两个声音,地面浮起的打鼾声,和床上的叹气声…

这一夜,童越不知被火车鸣笛声震醒了多少次。直到隔天一早,半梦半醒的童越,听到一声震惊的“我草”…

他翻过身,挠了挠痒痒:“刺儿头…早啊…”

没想到此文飞却说:

“站起来,背对我,把裤子脱了。”

童越鲤鱼打挺,立刻惊醒:“啥?!”

此文飞略显无奈:“赶紧的吧。”

童越低头看去,才明白此文飞的用意…密密麻麻的荨麻疹,从童越的大腿根蔓延出来。他急忙寻着镜子跑去,只听浴室传来一声嚎叫…

恰似猪八戒下凡。

童越捂着自己猪头一般的肿脸,独自打车去了医院。

没让此文飞陪着去,只为一件事,那就是叫他亲自去和胖小儿请假,把来龙去脉讲清楚,万万不能让老妈知道自己在外留宿这件事。

此文飞迫于愧疚,一口答应了。

直到下午第三堂课,童越退了疹子回到学校,胖小儿正坐在他的位置上,看管着自习。

见他回来,胖小儿拉着他前查后看,童越一扭头,发现此文飞正在后门处看着他。

等胖小儿确定他完全脱敏了,恰巧放学铃声打响。

童越穿过嘈杂的班级,看到此文飞从后门走来:“这都放学了,你怎么还回来?”

童越侧眼瞪着他,嘴噘的老高:“回来等你赔罪!”,说完又开始了无厘头的爆笑。

此文飞被他的模样逗笑:“行,那我请你吃涮串?”

童越眼前一亮:“是不是你之前说的那个?你家楼下的店?不过我昨天观察了一路,怎么没看到?”

此文飞顿了顿:“这个店,在我以前的家楼下…”

童越给他鼓掌:“曹操,你太曹操了!”

此文飞憋笑,童越叹气道:“可惜今天不行,一会我要去找我哥。”

此文飞点点头:“那改天。”

“改天?不行,今天怎么着都得让你给我赔罪!”,童越转了转眼珠:“这样吧,正好我不知道该坐哪辆车,你送我去高铁站。”

此文飞不说废话,提起他的背包就走。

公交车上,俩人挤在一角站着,此文飞向下看了几眼:“疹子都消了?”

童越一脸天真:“你要检查?”

此文飞又露出无语的表情。

转了三辆公交车才到高铁站,童越取好车票后,二人走进站里,到了安监处时,此文飞双臂倚在铁栏杆上,抬颌挑眉向他告别,接着目送他过了安检口。

童越站上了滚梯,想到了以往的送别…

要么是对方头也不回的就走了,要么是没人在原地等自己。

想到这里,童越又有了期待。

他害怕会失望的捏了捏书包背带,克制自己不要回头看...

滚梯速度很快,眼看着就要到二楼,等到了二楼,广告牌会遮住一楼的视线,就看不到安检口。

童越不再犹豫,猛地回头...

心脏停了一拍、

二人精准对视。

此文飞仍倚在安检口的栏杆旁,他明显微微一愣,站直了身子。

童越的心脏怦怦乱跳起来,他转回头,三两台阶一跨步的登了顶,转而飞速的跑向下楼的滚梯…

此文飞见状,也紧张的小跑至安检口旁。

隔着铁围栏,此文飞一脸担心的问道:“怎么了?”

童越扶着栏杆,傻乐着大喘气:“你怎么…还没走?!”

“我等着看你进检票口啊!”,此文飞不解的笑了。

童越抿着嘴,又没忍住的大笑了两声,然后隔着围栏,短暂的抱了一下此文飞:

“刺儿头,谢谢你…

谢谢你做我的好朋友!”

这次,此文飞没有推开他,童越听到了他喉咙滚动的声音。

他知道此文飞不喜欢肢体接触,很快便退了回去:“周一见!”

童越倒退着挥手离开,刚站上滚梯,立即又转过身,对着下面的此文飞挥手。

此文飞看着他,缓缓,也抬起手挥了挥。

直至到达二楼,二人分别...

童越往里走着,路过书店时,突然想起胖小儿在课上描述过的小说片段,便停了下来。

身为学渣的他,第一次走进书店大门...

刚一进门,便被店内海报上的一段标语所吸引:

人们无法预知片刻的价值,直到这个片刻变成了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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