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如鸟兽般四散。
季云起面色凉凉地坐下,顺手把信封塞进了桌洞。
“不看看?”
趁着热闹后的一片狼藉,沈汀冷不丁地问了一句。
“左右不过那点子事,有什么好看的。”
季云起眉眼间有些散不去的烦躁,言语间指代不明,像是敷衍。
“啧,好歹是亲近的人送的东西。”
沈汀最近心情的确不错,居然也能从题海中分出神来打趣人。
“我跟她不熟。”
谎话,别以为他没见过这人把情书一把把地往垃圾桶倒的时候。
沈汀转着笔,毫不留情地戳穿:
“别人送的东西可没这么好的待遇。”
“哦?”季云起耳朵一竖,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些让他开心的言外之意,一身冰山般的冷气逐渐化为春水,盈盈笑道:“这么关注我?”
“我!”
沈汀被人反将一军咬了舌头,才醒悟过来身边这人乃天底下第一不要脸之人,耳尖一下子就红了。他恼怒地伸腿踩了人一脚,道:“少自作多情。”
季云起吃痛,脸色扭曲了一下,但很快又被温柔无奈的笑容代替,“好好好,是我自作多情,你一点都不关注我,是我一直在关注你。满意了,嗯?”
简直是,花言巧语,倒反天罡。
沈汀一拳头打在棉花上,设计人又被人算计回来,胸腔里气鼓鼓的胀作一团,却又不知道往哪里撒,满眼怒火地转头季云起春风化雨般完美得找不出一丝瑕疵的笑脸,又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
啊,一点鸡毛蒜皮都挑不出来。
还真是,惹人厌。
沈汀咻地一声转回头,决定闭嘴。
季云起轻轻笑了两声,想了一想,还是抽出那封署名为刘好好的信,当着沈汀的面拆开了。
他故意拆得慢条斯理,注意到旁边人兔子一样啪一下竖起的耳朵和若有若无自以为掩饰得很好的余光,强忍住笑意,也强忍住恶劣地拆穿人心思的恶作剧,一点点取出了内里与往常别无二致的白色纸张。
然后,脸色巨变。
他迅速扫过白纸上印刷的三两行小字,将纸团成一团塞进裤兜,旋风似的立即起身,撞得桌子“哐当”一声巨响,迈着长腿飞似的跨过走廊走讲台冲出门去,凛冽的气场引得班里人人侧目,不明所以。
“这是……怎么了?”
门口接水的女生事发时与季云起擦肩而过,被黑着脸有如阎罗般的人吓了一大跳,震慑在原地呆愣了几秒,才代表全班人的吃惊兼吃瓜心情发表疑问。
“冲冠一怒为红颜?”
有人贱兮兮地咬着笔猜。
“去你的吧,”旁边的人推了他一把,“谁家收了红颜的情书还怒成这样啊!”
“要我说这俩人根本就没在一起吧,看起来这是被过度骚扰然后生气了吧。”
“那也不至于气成这样吧,之前一堆人都追到人家门口了季哥还好心找了个餐馆请人家吃饭呢。”
“就是就是,季哥一天收这么多,不差这一份吧。”
“说不定是写信的人有什么极端思想呢,季哥可能是担心她的人生安全。”
……
就在大家八卦兴头正盛,你一言我一语不亦乐乎的时候,坐在桌面上正慷慨激昂的带头人忽然被不知道谁掐了一把,怒道:
“靠,你有病?!”
罪魁祸首摇了摇头,不可置信地用手指向前方,眼珠子蹬得滚圆。
带头人疑惑地顺着手指的方向定睛一看,然后和忽然呆滞下来的所有人一样,嘴巴大张成圆形,看上去能一口吞掉一个鸡蛋。
在这个风起云涌,八卦与试卷齐飞的大好日子里,沈汀就这样顶着所有人见了鬼的视线,双手揣兜,神情淡漠的,跟着季云起走了出去。
“哇哦。”
扒着窗口确认了沈汀既没去办公室也没去厕所而是转过楼梯口下了楼的探子一号发出感叹。
“他们别不是去打架了哦。”
“我就说吧,”八卦的领头人,红颜论的提出者此时已经激动地要跳起来掀房梁了,“这一定是一起红颜祸水引发的血案!血案啊!!!”
“去你丫的,”背后的女生用板砖似的的成语词典对着人的脑袋就是一板,“你才祸水。”
“不过他俩还会回来吗,不会两个人同时弃考吧。”有人从书堆里支起脑袋,语气中有点担忧。
“省省吧,”拿板砖拍人的女生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年级第一和年级第二需要我们这种凡人担心吗,接下来的考试不如担心担心自己吧。”
一语浇灭众多乐子人看戏吃瓜不亦乐乎的气焰。
“各位,赶紧看书吧,下午数学是竞赛班的刘响出题,自求多福了大家。”
话音一落,众人全都跟打了霜的茄子一样蔫巴了,一瞬间哀鸿遍野,除了几个后进分子顶风作案躲在角落里叽叽喳喳之外,大多人再不情愿也得翻出笔记本错题集苦哈哈地看,再没了别的八卦心思。
……
这是学校后门家属院附近的一处半荒废大楼,季云起一踏进这个地方,就被浓浓的尘灰味呛得咳嗽了两声。
楼道里的自动感应灯年久失修,忽明忽暗,让他不得已拿出手机照明。
他掏出包里揉得皱皱巴巴的纸条,小心展开,确认了上面的地址,501。
楼里没有住户,一展展废弃的大门和门把上都结了一层厚厚的灰,大楼背阳,青天白日里透过高耸而狭小的镂空雕花窗户的光线也几近于无。
他算是知道这楼为什么废弃了,这破建筑建得简直反人类。
季云起捂着口鼻一路向上,鞋底因为翻墙没找好落点沾上的湿土泥部分蹭在楼梯上,留下痕迹。
五楼一号门是个锈了的伸缩铁门,门没锁,只是拿铁丝缠住了,很容易就能解开。
他手上用力把门往边上一拉,久经岁月磋磨的金属立即发出一阵难听刺耳的“刺啦”声。
季云起皱了皱眉,跟着手机电筒的光往里进。
房里没装修,还是毛坯,宽大的客厅里空无一物,季云起用手机晃了一下,确认没人藏也没地藏之后大步流星地穿过走廊朝卧室走去。
“呜呜——”
毛坯的房间没有门的阻隔,一个长相艳丽的女生被麻绳绑在木椅子上,嘴被毛巾塞得严严实实,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泪珠从眼睛里不断地滚下来,染花了精心化好的眼线和粉底。
季云起一转头,看见的便是这么一副画面。
他脑子轰地一声,来不及多想,凭借着本能反应快步走到人身前蹲下,从背后想要解开绑住人手腕的麻绳。
但绑人的显然是个惯犯,打的是个死结,很难解开,加上女生因为恐惧一直在不停地扭动,季云起尝试了几次都差一点,还被粗糙的绳子磨得指尖通红。
季云起暗中咒骂了几句,深呼一口气,缓了缓心中翻滚的情绪,尽量放平声音安抚人道:
“好好,听我说,你先别动,很快就没事了,好么?”
许是听到熟悉的声音终于感到希望,刘好好停下了挣扎的动作,哭着点点头,把头埋得很低,紧闭着眼睛努力地控制着不断颤抖的身体。
季云起看着眼前女孩手腕上被麻绳磨红的痕迹,眼底掀起一阵飓风似的就要压抑不住的毁天灭地呼啸而来的风暴。在一番动作终于解开丝扣让刘好好如瓷白暖玉的双手重获自由后,他蹲在原地,抬头,沙哑着开口问:“他干的?”
刘好好一把将自己嘴里的毛巾扯出来,踩着高跟鞋艰难起身,躲瘟神似的把身上缠绕着绳子全部甩到地上,因为被束缚太久身形有些不稳,打了几个趔趄才勉强定住。
她吸了吸鼻子,自上而下看着季云起眸色渐深的瞳孔,最初的恐慌渐渐散去,胸腔中五味杂陈的情绪揉捏到一起,汇聚成粘稠的五彩斑斓的液体,翻滚涌动并尖声叫嚣着要把她整个人吞噬。
最后的最后,在看着季云起的神色渐渐由愤怒转向失望再到平静之后,一股浓烈的哀伤笼罩住了她,使她在获救之后仍止不住地落下泪来。
刘好好抿了抿嘴唇,偏移开视线,强压下哭腔道:“对不起,我不知道……”
好一个不知道。
季云起在被人不止一次地被人溜了一大圈之后,终于有些疲乏了。他站起身来,腿因为蹲得太久有些发麻。
“最后一次,这是最后一次我再管你和他的这些破事。”
季云起一步一步往前走,周身气压极低,笼罩着一层浓厚的趋之不散的黑云和阴影,把人逼到墙角处,居高临下道:
“我再重申一遍,刘好好,你要再对着那个畜生脸面全无地死心塌地死缠烂打的话,我就把那畜生剁碎了喂猪,过年的时候你也别再进我家门了。”
“听懂了吗?”
刘好好抽泣了一下:“可是……”
“没有可是!”季云起怒道,他大概是想原地把人的脑袋掰开看看里面都装的是浆糊还是猪饲料了,“你是小时候脑袋被门夹了还是被驴踢了?!”
“多少人跟你说了多少遍少看点言情小说,少看点脑残电视剧,你就是不听非要看,现在好了吧,把脑子看傻了吧,天天傻兮兮乐呵呵地凑上去给人当笑话,你看人家在乎你吗?”
“其实他平常对我还行……”刘好好声若蚊蚋,有点没底气。
天呐,季云起直接被雷劈般碎裂在原地,怀疑自己是情绪波动太大产生了幻听。
白瞎了一张明艳动人的精明脸,内里怎么是个这么无脑的傻白甜。
“算了。”
季云起揉了揉抽到发疼的额角,觉得这种品级的恋爱脑不在他的管辖范围之内,“先走吧,我去给你妈打个电话。”
“不行,不能告诉她。”刘好好瞬间精神了,一把按住季云起摸手机的手,“她会把我关起来的!”
“没关系,”季云起拎起刘好好的手腕放到一边,事不关己地讲了个冷笑话,“反正呢你原本也是要被绑在这里的,被关在哪里不是关啊,是吧?”
“不行!”
刘好好态度坚决,张牙舞爪地伸手就要抢。
季云起小时候跟她打闹惯了,深知这人的无赖套路,利用身高优势把手机高高举起就是不让她碰,任她在底下一蹦一跳地做无用功。
眼看着号码一个一个输入就要按下拨通,两人贴着墙闹得不可开交,门口突然传来一声冷哼。
“季云起,果然是你。”
“这些年还真是,阴魂不散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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