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里最近出了一件大事——有一对同性恋情侣公开了。彷徨动荡的年纪,大为惊叹者有之,激动猎奇者有之,排斥恶心者也有之,但姚汶风在走廊撞见他俩牵着手之后直接跑去厕所吐了,其中一个跟姚汶风关系不错,惊讶的说:“姚汶风你不用恶心成这样吧?我感觉自己被侮辱了。”
“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只是胃难受。”说完又开始干呕。
那同学给他拿了矿泉水漱口,他还在自顾自的说:“没什么大不了的。”
后来校花喜欢他,追的人尽皆知也没追上,朋友打趣姚汶风:“校花你都看不上,你想娶仙女啊?还是说你压根不喜欢女的啊?”
姚汶风不知道被扎了哪根神经,反口刺道:“你才喜欢男的,你全家都喜欢男的。”
朋友变了脸色:“你有病吧!我说什么了?开个玩笑都开不起了。”
在教学楼上楼梯的时候,姚汶风一阵头晕,眼前的世界剧烈晃动,他仰面倒下去,只记得意识消失前一个男生的肩颈在眼前晃。
那个男生拉住了姚汶风,老师知道了也吓一跳,叫了救护车送医院。
医生说只是劳累过度引起的低烧不退,醒了之后好好休息就好了。
姚汶风很快就醒了,外面天色昏暗,拉住他的男生在旁边看见他醒了就打了个招呼。
姚汶风跟人道谢,眼睛却不由自主的注意到他的脖颈,他觉得那个很好看。
大家都走了后姚汶风又重新入睡,他做了个梦,梦见他跟一个男生谈恋爱,梦醒后他就开始剧烈呕吐,但他胃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一直在干呕。
查房的医生见他这样子奇怪:“烧已经退了啊,你去做个胃肠镜吧。”
检查结果出来,是消化性溃疡,医生给他开了治溃疡的药,但是并没有用,姚汶风只要一想到那个梦就会生理性的干呕,喝了药也会吐出来。
姚汶风除了劳累过度并没什么事,第三天就办了出院,管床的医生是个非常负责任的人,临走前试探着问他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让他远离刺激原。
姚汶风的刺激原刻到了骨血里,远离不了。
他一辈子最恶心的经历在他灵魂上刻下了烙印,没有比这更恶心的事了。
为什么?为什么他会变成这样?
他就是那个时候迷上了拳击,最原始的力量和疼痛,老板很看好他,说他打起来有股不要命的疯劲。
从此再也没去过学校,每天不是喝酒就是打拳。
有天酒吧里有个男人坐他旁边,寸头、大花臂,脖子上带着看着就很沉的金链子,抽一口烟喝一口酒。
姚汶风这会还没怎么喝酒,他酒量不好,喝一会就醉了,但他正出神的看台上dj蹦迪,杯里的酒没怎么动。
事实上近来他已经厌恶酒这种东西,它只会让他失控的生活更加失控,刚开始他醉的时候感到轻松,但现在酒精已经不能帮他逃避痛苦,他活在无间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酒唯一的用处就是让他可以在无眠几天后沉沉睡上一觉。
突然他感觉有人摸自己,低头先入目的是那个大花臂,不知道纹了些什么东西,姚汶风看的眼发花。
他抬起头,对上那人侧脸和斜过来的眼,毫不犹豫一拳打了上去。
这段时间的拳击练习让这一拳又快又狠。
那男人大骂一声站起来,擦了一手血。
旁边另一个男人一同站了起来,俩人造型差不多,同样的寸头大花臂,只是后来站起来那个脖子上空空没有金链子。
“你找死是不是?”被打的指着姚汶风,面目狰狞。
这一声声如洪雷,在吵闹的夜店里也引得人纷纷看过来。
死?姚汶风情绪连波动都没,能有个人弄死他他倒是解脱了。
千钧一发之际,夜店的老板出来做了和事老,他挡在姚汶风和两个大汉之间,赔笑着说着息事宁人的话,一只手伸到背后摆了摆 ,示意姚汶风快走。
姚汶风不知道老板怎么摆平的,他后来听人说那大金链子是本地有名的一个地头蛇的侄子,但确实没人再找过他麻烦。
他就继续在这酒吧消磨生命,老板看着他说:“你每天在这喝酒也没事干,不如来给我干活吧?”
“干什么?”姚汶风问。
“你会什么?上过学没有?我缺个算账的。”
姚汶风点点头,说他会。
老板年纪不大,只比他大四岁,今年才20。从小不学无术,在这块混大的,好在家里有点小钱,给他开了这家酒吧。
老板说自己叫闻旭航,他们就算是认识了。
闻旭航是个爽朗的性格,为人不拘小节,很讲义气,他像一道光照进姚汶风平淡灰暗、乏善可陈的生命。
姚汶风不知道为什么闻旭航对他格外照顾,或许从一开始给他工作就注定不一样。
从来没人这么关心他,他很感激,觉得闻旭航是个很好的人,也隐约能感觉到不同寻常下那份喜欢,却从没多想。
闻旭航甚至会出现在他家里,姚汶风并不是个轻易跟人走的很近的人,也难以对人敞开心扉,但那段时间他需要有人说说话。
他跟闻旭航讲了高海的事,并不担心闻旭航的反应,他对这个世界都没什么期待,已经没有什么能让他感到伤心。
闻旭航建议他多出去走走,多跟朋友相处。
但人群只会让姚汶风更加孤独。
他们会聊一些很深的东西,闻旭航一直想救他,想帮他过上正常的生活。
姚汶风却并不希望有个人来拉他,他厌恶需要被人救起的自己,但他感激有个人能来叫他吃早饭。
很长一段时间里,他读不懂自己的难过,那些无法名状却如影如随的悲伤。
直到那天晚上见到了郁华,只是一个雨中模糊的剪影,却比篝火更让人温暖。
姚汶风想,如果那只猫能得到一把伞,那他是不是也没有烂到不可救药,他是不是也能有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他抬头看到了路灯下的玉兰花,在斜风细雨下开了满树的花,其实它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来到这世上,但它开的那么庄重。
这是生命的尊严。
他在黑暗里站了太久,从手指凉到骨髓,凉透了跳动的心脏,可只要有一盏灯,有一碗冷掉的月光,他就能爬出来。
他凭什么要烂掉,姚汶风想,他得努力活下去啊,就算为了那个挣扎了那么久的自己,也得努力活下去。
这个世界上的痛苦太多了,任何呻吟都像是苍白无力的。
他开始慢慢走出来,一点一点去学会爱这个人间。
所有黑白的线条在变换的光晕中鲜活,掉漆的塑料重新上了油彩。
又是一年仲春,花谢了一波又开一波。这一波没有初春时那波娇嫩带着仙气,而是如这吵吵闹闹的人间炽烈热情。谢了的花长出新叶,从楼上看去,是一片一片的黛绿。让人想起生机的欣悦和远方的希望。
过往的沉疴积淀下来,不是那种灰色的绝望,也不是撕心裂肺的疼。像手里抓了一捧雪,不舒服却能忍受。
闻旭航的表白来的顺理成章,姚汶风并不惊讶,但这并不影响他手足无措。
他有太多不懂,太多问题,但闻旭航像海一样,什么都能包容,逐渐姚汶风也能感到安心,闻旭航是一抹烟火,是风浪中可以停泊的巷口。
他看着班上那对腻歪的情侣,看着闻旭航,想这也许没他想的那么糟糕。
他们是无话不谈的朋友,时光变得平淡温馨,让人感动。
姚汶风重新回到学校读高三,虽然之前落下了很多课,但姚汶风对于知识的掌握能力似乎天生比别人更强,只用了两个月就依然名列前茅,并以仅次于省状元的高分考上了理想院校的理想专业。
成绩出来那晚闻旭航请他吃烧烤庆祝,酒过三巡,提了分手。
姚汶风茫然的望着他,问他为什么。
闻旭航嗫嚅的说自己喜欢上一个女孩,相亲认识的。
姚汶风没再多问,心里想的是这是理所当然的。
他很平静的接受了这个消息。
再也没有细想过。
这太正常了,他好像已经经历过很多次,他的一生就是活在不断的抛弃和分别中。
习惯之后,也就那样。
崩溃过,绝望过,还能怎么样呢?什么都不会因此改变,他只能往前走。
他不能细想,不能回头,只有往前走。
走到现在,遇见了郁华。
在所有的字眼里,姚汶风最欣赏“勇气”这两个字。他想做个勇敢的人。
故事讲了挺久,他们从店里吃完饭走到街上散步。
长长长长的街,空无一人。月光如凉水,洒在雾里。
姚汶风不会煽情,他这个人感情匮乏,说起故事来也只是一板一眼如实描述,自己罗里吧嗦说了一堆,他以为郁华不会懂,郁华是高高在上的,是含着金汤匙长大,怎么能体会这些呢?
殊不知郁华心里正激动。
姚汶风给我讲他的故事了!姚汶风给我讲他的故事啦!
郁华像只大型泰迪犬。狗狗不懂,但狗狗很爱你。
郁华说:“我爱你比爱天上的月亮还要多。你就是我的星星,我的月亮。”
“以后有我在一天,我就护着你一天。”
“我才不要你护着呢!”姚汶风别别扭扭的回道。
“那我也要护着,你是我的宝贝,我说什么也要护着!”
“你喜欢我什么啊?”姚汶风终于问出来这个一直萦绕心头的问题。
“这个问题太深奥了宝贝。你要问我第一眼喜欢你什么,我喜欢你人声喧嚣里寂静的眼神,但你问我现在喜欢你什么,没有任何字眼配得上我的喜欢。”
“我不懂你为什么喜欢我。”
“那你为什么喜欢我?”郁华反问。
“你这么好,闪闪发光,喜欢你不很正常?但我不是,我没什么值得喜欢的。”
“你再这么说我宝贝我生气了。”郁华收起下颌假装垮起脸。
姚汶风被他逗笑。
旁边居民楼亮起一盏盏灯,以前姚汶风总羡慕万家灯火,终于也有一盏为他而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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