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又转去二院，方菲菲让路漫漫在走廊外等着，自己去病房看望爸爸。方家耀包得像木乃伊还吊着腿，这会挺慈眉善目的，见到方菲菲后立马笑得满脸褶子，向隔壁床的老大爷夸耀道：“我女儿来看我了，我女儿最孝顺了、从小就乖巧懂事，你看一放假就赶回来看我了。”
方菲菲礼貌和隔壁的大爷打招呼，扭头问方家耀：“爸，什么时候摔的？医生怎么说？”
“就上周四，唉爸爸爬楼梯时不小心踩空了，肋骨断了一根，右腿小腿骨折了。”方家耀一副不小心给她添了麻烦的模样。
“医药费是谁先垫付的？”方菲菲对他的表演视而不见，直接问重点。
“哦，那时你在外地上班，我们怕你担心就没告诉你，是你大伯先付的钱，你转给你大伯吧。”
方菲菲嘴角抽搐，掏出手机翻电话簿给大伯打电话，在她打电话期间，方家耀从敞开的门口看到了探头探脑的路漫漫，脱口而出：“欸，那不是对门那半傻子吗？”
方菲菲和大伯说一半停住，沉下脸，看着方家耀正色道：“她不是半傻子，她当年成绩一直吊打你女儿我，现在工资是我的好几倍，比我有出息多了。”说完才接着和大伯继续说没说完的话。
方家耀脸色变了变，张嘴想说什么又憋了回去。
方菲菲挂了电话迅速用手机银行给大伯转了六万多，多转了五千作为这段时间忙上忙下的答谢。
“大伯帮你找的护工什么时候来？”方菲菲问道。
“哦，这个点应该很快就来了，他会直接给我带饭上来。”方家耀回道。
“好的，你好好养病，我去和主治医生聊聊，然后我就回去了，还要帮妈妈布置家里。”方菲菲不想在这当他演戏的工具，他那句“半傻子”带来的怒气也没消，速战速决为好。
听到“布置家里”四个字，他的表情有一瞬的变化，方菲菲不确定那是懊恼还是愠怒。
从医院出来时，方菲菲突然问路漫漫，“你为什么从来不去我家啊？我们玩得很好那段日子，你也从来没去过。”
“啊？”路漫漫愣了下回道：“我不喜欢进入别人的私人空间，以前我和爷爷奶奶叔叔婶婶他们住的时候，如果我跑进他们的房间、他们就会骂我甚至打我。而且······”
“什么？”方菲菲转头看着她。
“我觉得你爸爸妈妈不欢迎我们，我们搬过来第一天，妈妈带着我去你家打招呼，你妈妈用手撑着门框，把我们挡在门外说话，那次回家后妈妈就说让我没事别去打扰你们。”路漫漫如实说道。
方菲菲苦笑，有些心疼问：“他们是不是还经常叫你半傻子？”
“只有你爸爸这么叫我，你妈妈没有，她挺友好的，经常和妈妈聊天，不过都是站在楼道里。”
“哦，那不是友好，就是在你妈妈身上找优越感而已。”方菲菲撇了撇嘴幽幽说道。
路漫漫自小备受白眼和欺凌，她对一些特定的动作和神情印象很深刻。方菲菲妈妈的动作和那些挡在她跟前不许她过去一起玩的小朋友很类似；而她爸爸，那自上而下打量的动作和看着她时的神情和骂她晦气、累赘的叔叔如出一辙。
她在爸妈的解释下知道，叔叔那种表现叫嫌弃、嫌恶或者看不起。爸妈告诉她：你不是累赘，叔叔也没资格说你是累赘，我们每月都有给爷爷奶奶寄钱作为伙食费，他们拿我们的钱改善自己的生活却虐待你······
她可以理解路爸爸嫌弃、看不起她，但不理解方菲菲说的“找优越感”。
方菲菲见她一脸疑惑，缓缓解释道：“我妈、她其实婚姻并不幸福，早年间还是风光过的，我爸年轻时有一副好皮囊，爷爷奶奶也很偏爱他这个小儿子，给钱让他做生意，他也挣到过一些钱。那时候我妈嫁了个有钱有颜的丈夫，是被周围人各种羡慕的对象。后来爸爸生意失败，又眼高手低不愿意找工作，一直幻想着东山再起，他们的婚姻就开始走下坡路了。我妈没办法，总要生活、养孩子，就借了些钱开个早餐铺子做小本买卖，我爸还瞧不上，不愿意去店里帮忙，每天就会喝酒吹牛，我妈又要艰难维持生计、又要伺候一滩烂泥的老公······”
方菲菲看着前方目无波澜，“落差太大了，她心里肯定接受不了，但是吧，她缓解这种心理落差的方式就是拉踩比烂，用别人的不幸来自我安慰。她很热衷于打探别人的**，隔壁街有个没人要的老女儿，四十岁了还没有嫁出去；楼下的林大姐她老公又矮又丑还窝囊；隔壁街的李小姐老公打她；对门的那家更惨，老公没了孤儿寡母，女儿还傻傻的······”
“看别人过得差，就能改善情况嘛？”路漫漫疑惑。
“对很多人来说是可以的，心理上会好过很多，会产生一种大家都是一样苦，我还比别人强一点、不是失败感的感觉，自我麻痹。”方菲菲撇撇嘴，当然除了比烂，他们也通过用方菲菲进行攀比的方式来弥补心理落差，比赢了直接从别人那得到满足，比输了则通过打压方菲菲彰显“权威”来补足，可进可退，难怪能坚持这么多年，最后把自己都忽悠瘸了······
方菲菲涌上一阵悲凉，转头看着路漫漫认真道：“你之前说，你模仿我所以我生气了。其实不是的，我是因为你的成绩超过我了。我不介意你模仿我、和我穿一样的衣服、吃一样的食物，当然上什么学校我更加没有资格对你指手画脚的，是我不好，对不起。”
方菲菲拉起路漫漫的手放到嘴边亲了一下，觉得凉就没松开，一起揣进自己的羽绒服兜里，接着缓缓说道：“其实我对你很坏，那时候你的成绩超过我，我爸妈总拿你来打压我，说我比不过你很没用、丢脸；我们的街坊邻居见到我也总爱拿你踩我一脚，说诶你怎么考不过路漫漫呀，是不是没有努力。我那时候觉得很憋屈、愤怒，但我处理不好这些坏情绪，就冲你发火。究其本质，是我下意识把你放在我的下位，轻视你才这样欺负你······对不起。”方菲菲吸吸鼻子压住泪意。
“不是的，你没有对我坏，你很好。”路漫漫收紧放在方菲菲衣兜里的手，两人十指相扣。
她从来没觉得方菲菲对自己坏，方菲菲最生气时也就是让自己离她远一点、不许学她；方菲菲从来不会辱骂她、更不会动手打她、不会扔她的书包、撕她的作业本，也不会拉住别的同学让大家都不要搭理自己、徐潇渝和王骏逸做这种事的时候，方菲菲还会制止；小组活动时，方菲菲不会故意打断、不让她说话，还会主动让大家都认真听她的想法；即使不再亲近，也会借她伞、帮她打听学校的奖学金政策、给她拿申请表·····
·
方菲菲很好的，她喜欢她。路漫漫心里闪过一大堆反驳证据，凑过去亲了亲她的脸颊，又说：“你很好，我喜欢你。”
方菲菲心麻麻的，甜蜜猛然压过苦涩，让她产生一种冲动：别去家居商场了吧，回酒店扒了她。
两个行人的侧目拉回了方菲菲的理智，她定定神，牵着路漫漫继续往前走去家居商城。
方菲菲买东西十分迅速，到家居城半小时不到就付钱填好送货地址了，她还多加了几百块让他们帮忙把家里那些砸坏的旧家具搬走。
方菲菲还买了个大尺寸液晶电视机和洗衣机，她爸爸以后估计没那力气打砸了，主治医生说他已经酒精中毒共济失调期了，然而即使在医院吊着腿，他也要指使护工给他买酒，护工要是不给买就骂他、威胁说不给结尾款；护工好不容易带到病房里，却被医生发现没收，他还指着医生的鼻子骂他们凭什么限制他的自由，又不花他们的钱······
没救了。方菲菲冷漠地想，她爸可能很快就会把自己造作死，而妈妈这头被习惯栓住的象，不知道会做出什么选择。现在她不愿去医院照顾他了，算是一种醒悟体现吗？
方菲菲买完东西给妈妈打了电话，让她在家等着注意接听电话，下午会送家具过去、还有师傅上门安装电视机和洗衣机；挂了电话又给她打了三万块，让她有什么需要的自己去买、好好过年。
过了一会，妈妈发来了“谢谢”两个字，没有问其他的。
方菲菲弄完这一切就拉着路漫漫回酒店了，像是发泄，按着路漫漫亲个没完、缠个没完，精力格外旺盛。路漫漫也不谦让，掀翻她一顿猛攻把她弄老实了。
两人洗完澡懒洋洋躺在床上时，方菲菲凑近把头靠在路漫漫肩膀上，慵懒说道：“我们明天去附中好不好？”她想做一些没意义，但很想做的事。
“啊？好啊。”路漫漫有些疑惑，但没多问，只点头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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