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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静时,有许多白天里不能放大的情绪溢出来,岛台暗淡,被蜡烛的光影营造出一种私密而深沉的空间。
面对满满一桌子菜肴。
“许愿吧。”陈嘉文说。
书黎闭上眼睛,合双手许愿,白玉手镯在手腕上滑落下来。蛋糕上细长的火苗在寂静的餐厅里跳动着,很安静的几秒里,陈嘉文双目温柔地注视,柔和的光,从她秀挺的鼻梁淌过,又落在她暖色调的唇上。
长睫毛压下来恬静地闭着,如果愿望真的能兑现的话,那就一直向前走吧,无论到哪里都可以。
一双润泽的黑眸缓缓睁开,她轻轻吹向蜡烛,熄灭的蜡烛升腾起白烟。
吊灯亮起,朦胧的光线再次铺展开来。
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屏幕震亮。
平日里安静的群聊欢快地跳出来,成年人的交友软件在下班后的晚饭点活跃,各种生日祝福、红包转账向她涌过来,小小的幸福被放大。
茉莉:「生日快乐【蛋糕】【蛋糕】」
茉莉:「转账5200.」
林瑛:「小姨祝你天天开心,事事顺利!」
林瑛:「恭喜发财,大吉大利.」
……
书黎在家族群里收到长辈红包,也在这时接到爸妈视频来电。
“狸狸,生日快乐!”
视频另一边,林玉兰正坐在餐桌后,和建筑设计院下班的书正阳一起吃晚餐。
书工程师人到中年却不发福,身材匀称,高挺鼻梁架一副金丝眼镜,头发浓密乌黑找不到变灰的迹象,眼神深邃板正地看着桌面上的汤。
猪骨汤熬的白洁,他伸手,正要往瓷碗里添,却被手掌拍开。
林玉兰把手机放在支架上:“到家了呀,晚上门要关好。”
书正阳吃痛:“哎哟。”
林玉兰瞪了他眼:“你挡着我看狸狸了。”
书正阳叹气:“人家有男朋友陪呢,咱们凑什么热闹啊,多事。”
手机屏幕在手里竖拿,爸爸妈妈在那头还是那样熟悉的相处模式,书黎这边的画面被收在右上角,后知后觉中她原本的肩向下放松的沉了沉,感受到归属气息。
林玉兰想他这话也对:“狸狸,妈妈就不先打扰你们了,饭要好好吃,不然妈妈和爸爸晚上会睡不着觉的。”
书正阳连忙否认:“我睡挺好的。”
林玉兰推了他的胳膊一把:“你爸上回半夜里,在客厅翻看你小时候的照片呢。”
书正阳侧头:“我哪有啊?”
说完,书正阳又回过头来正视屏幕:“……不过,狸狸你也好久没回家了,你妈最近又学着炒会几道菜。”
亲情是最温暖的太阳,矗立在心灵深处的创伤被细细抚平。
书黎点点头,鼻尖发酸:“等我忙完这阵,我请个假回来。”
挂下电话后,有眼泪憋不住流出来,挂在她长睫毛上,书黎抬起手背准备去擦,视野里却递来一张柔软纸巾。
书黎抬眼过去,他的五官笼在疏浅的光线中,有种不真实感的感觉。
陈嘉文说:“今天你生日,要开心点。”
他凝视着她的眼睛,声音温暖而干净,像片柔软的云。
沉默须臾。
目光落在他缠绕创可贴的食指上。
她拉开那只随身携带的托特包,从里面拿出一只红色的药盒。
“这是泰国酸痛膏,路过药店顺手买的,不过看样子,你好像也不太需要了。”
“嗯,谢谢,”他接过药膏,指尖不经意的触碰到她的手,仿佛有一股电流划过,书黎心中不禁一荡,“正好最近在写论文,老是坐在电脑前,肩膀也总是酸痛,还是挺有用的。”
……
晨光熹微,凉风吹来树叶的清新气息。
书黎出门时,握着门把手身形停了停,视线回转向客厅延伸过去的长廊转角阴影处,脑海中闪过诸多思绪,她低头,从包中将钥匙取出来,丁零当啷的挂在上面,然后推门出去了。
早高峰的地铁上班族很多,站台上有聚集的人群,书黎顺着人流从扶梯下去,旁边站的白领夹着电话严肃吩咐工作,很快,玻璃幕墙有震感传来,冗长的隧道另一端在黑暗里闪起刺目的灯光。
盯着前面人的脑袋,在灯闪铃声滴滴后,滑动门缓缓开启,书黎跟紧进入车厢。
“叮——”
熟悉的短信弹进来。
「看来你身边有新的男人了,我很意外。」
书黎靠着栏杆时看到,地铁窗外一明一暗光线的交替,光影在乘客的脸上、身上跳跃。
她打字:和你有关系吗?
「我只是单纯看你前男友不爽而已,别误会。」
书黎态度冷硬下来:如果你和他有恩怨,那么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还要继续监视我?
「没有监视,只是,换个说法,对你好奇而已。」
「也许是我暗恋你呢。」
盯着这行字,书黎觉得莫名荒唐可笑,长指在打字框敲了敲,发送过去。
「排队去吧,你还没摇到号呢。」
对方没再回复。
书黎想应该是被自己气到了。
……
陈嘉文从昏暗的房间里睁开眼睛,盯着天花板发了一会儿呆,其实他在书黎起床的时候就已经醒了。
昨晚,书黎在笔记本前工作到一点,她爱干净,中间还不忘去洗澡。她穿睡衣到客厅,陈嘉文微微抬眉一见,她湿发巾还裹着长头发,黑润的发丝向下滴落水滴。
书黎单手拿吹风机,靠在沙发扶手旁边准备找插座吹干。
余光里有道黑影斜罩来,然后她手里一轻,书黎惊异地回过头,陈嘉文顺手接过她手里的吹风机,垂下眼帘,他的掌心在风嘴处,调整档位试着风热。
“这样差不多。”他唇角微扬。
……
书黎结束了企业微信对话框,眸光缓缓望向电脑屏幕旁边的盆栽,仿佛有只蜻蜓停在那绿叶上。
吹风机的嗡嗡轰鸣声,细瘦手指轻轻插进她的发间,他的指尖在她发丝游走,被热风吹开淡淡茉莉香的发丝,他的每一个动作都温柔和慎重,生怕热风烫伤了她。
周围的一切像被热风吹的虚化起来,她耳根处微微泛起玫瑰色的红晕。
……
清晨光线穿透窗帘,半墙书柜被染上温暖的橘红色。
陈嘉文穿着拖鞋走到空旷的客厅,简单打扫收拾了下房间,提上垃圾袋,微信里还是没有她发来的消息,内心忽然沉默下来,自己是不是要回学校一趟。
漫不经心地回头,光亮闪过漆黑的眼眸,他细看过去,玄关处的门把手上,悬着一把孤零零的金属钥匙,末端反射着微光。
钥匙被拿下来,陈嘉文掂了掂带着帕恰狗挂件的这串门钥匙,心跳的节拍仿佛轻快起来。
他好像读懂了她的隐晦。
收起钥匙,然后换鞋出门。
陈嘉文去了一趟邻近的中档超市,推着推车,货架上的商品琳琅满目,仔细对比价格,他往推车里放入情侣牙刷、毛巾等生活用品。
然后是来到蔬果区,昨天他发现冰箱是空的,五颜六色的蔬果有种旺盛的生命力,随后是熟食区……本来推着满当当的推车要结账了,他又想起,周末的时候还可以自制家庭版的寿喜锅。
陈嘉文在超市导购员的推荐下挑选锅具,女性导购员又给他推荐了珐琅锅,可以炖牛肉、排骨、鸡汤之类。
“这种是搪瓷锅,可以煮两到三人份的饺子、面或者是馄饨,早上时间来不及,可以用这个锅更快捷些。”
陈嘉文听完,很大手笔的和导购员说都要了。
销售量和业绩挂钩,导购员是个中年女性,笑起来眼角有细纹,看他推车里买的都是居家用品和食材,关心地问了句。
“小伙子,你是刚和女朋友同居吗?”
陈嘉文默了下,随后点头:“嗯。”
“你对你女朋友可真好,有你这么一个居家型男友,她以后只要专心工作就行了。”
陈嘉文笑了笑,不置可否。
……
时间过得很快,一晃来到中午,各种食材填满冰箱后,准备在家做饭的陈嘉文收到一条微信消息。
狸狸:「你吃午饭了吗,我给你点一份外卖?」
狸狸:「对了,外卖地址你可以填这个:拱墅区宸樾府16栋1201」
陈嘉文:「我吃过了,你是在等待排队吗?」
他单手拉开冰箱门,取出鸡蛋,然后收到她的回复。
狸狸:「是的,我刚下楼,我们中午员工餐厅排队的人有点多。」
狸狸:「你平常都是工作日晚上去便利店兼职吗?昨天是请假了吗?」
陈嘉文关上冰箱门后,倚靠柜体,垂眸想了想该怎么答复这个问题。
诚实说自己是专门为她而来的,他其实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缺钱,说实话,他却有些怯了。
对方那边问过之后,也没再发来消息。
或许是排到队伍在点餐中。
书黎确实在点餐,等待刷脸结算的时候被后面交通所的同事拍了下肩,她回头,是王景然,负责桥梁、道路相关设计,比书黎早两年进来工作,工作勤恳踏实。
他执行效率很高地切入主题:“今晚所里聚餐你知道不?”
“聚餐?”听到他提起聚餐的事,书黎神色有些不自然,“我不太想去……”
“你不去怎么能行呢?这次所长发话,凡是在所里的,不出差的都要去。”
王景然在人群里压低声音,因为和书黎共事,感觉她个人能力突出,性格也好,升职加薪本应该是板上钉钉的事,却不知道为什么没落,他善意提醒道:“康所他最近对你意见挺大的,昨天他看你不在,问我们这些人,你怎么就回家了,加班也不加了,是不想干了吗?你不去,他会以为你不给他面子。”
房贷如悬剑,在这个关节点上失业仿佛噩梦一场。
书黎深吸一口气,再抬头时,她和一群人举着啤酒瓶相互碰撞,坐在小长桌边的藤椅上,迎着不同张笑脸。
一般先点啤酒,然后是鸡尾酒虚伪的聊天畅谈,好几大份刺身拼盘,三文鱼、甜虾和蓝鳍金枪鱼。
生活就像是啤酒里的泡沫,不停奔涌,不停破灭。玻璃映着昏黄的反射光,酒精的效果达到微醺状态。
康玉林被敬了一轮酒,在餐桌上畅谈后,开始针对性地说事,是关于伸缩缝的调整报告,变更金额并不大,却是他挑刺的开端。
“书黎,你不能因为你自己状态不好,就老是犯低级错误。”
康玉林肥腻的手指曲起,敲了敲桌面,目光刺向坐在人群里的书黎,指名道姓地把她单拎出来当众骂。
“把分内事做到及格以上很难吗?这点小事都做不好,你有什么用?你要是不想在这个岗位上待了,还是趁早嫁人算了。”
“年轻就要多吃点苦,加班也不愿意加班。别人不会和你说这些话,我就和你明说了,你是真的不行,你不适合干设计这一行。”
“不要总把挣钱放在第一位,学习本领、人情世故才是你要做的事,你好好干,我当然会给你加薪。”
“图纸和报告改好了没?明早八点项目开会,回去先画着吧。”
长桌上的安静的只剩下拼盘干冰释放缥缈烟雾,众人都沉默着,空气仿佛凝结成冰。
坐在书黎旁的王景然提着酒杯起来,活络气氛:“康所说的确实很有警醒意义,我也想起来我以前也是那种这个不注意那个不留心,以后我也好好端正自己态度。好不容易聚一次,我先敬康所一杯,祝咱们所室事业蒸蒸日上!”
就在他将要喝的时候,有人夺过了他手上晶莹剔透的酒杯,书黎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杯中鸡尾酒泛起涟漪:“康所,半年前您答应过我涨薪,我写了几个月的涨薪申请最终都被驳回。”
“您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无度吹嘘。”
“您扒高踩低,容不下能力比你强的下属。”
“您喜欢给人制造不必要的焦虑。”
“我敬你,”书黎抬起酒杯,腕上的玉镯顺着手臂滑落几分,“无能无用的领导。”
……
广告牌熹微的光照亮脚下地砖,汽车的喇叭声交响在街头。
书黎坐在公交站座椅上,仰头看着城市的灯火,口袋里的电话响了又响,她鼻尖被冷风吹的通红,不得不抽吸着。
有情侣拉手从她旁边经过,女生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书黎双颊绯红的静坐在长椅上,眼睛蒙眬,如星辰坠入迷雾中。
时有汽车的远光灯照过,反射在身后广告牌的玻璃上,一片的亮。
她仰着白皙的长脖,像只一时迷茫走失在夜里的猫。
陈嘉文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也不知道在喧嚣街头找了多久。看到她时向她走了两三步,实在是疲累,汗水打湿他的鬓角,喘出来的热气变成一团团湿热的白雾。
漆黑明亮的眼眸望向她,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书黎也发现了他,双唇颤动了下,轻微眨动长睫,忽然低头,不让他看到自己失态的眼眸。耳边碎发被夜风随意吹起,失了焦的目光垂落在红砖上。
脚尖点踩着那块地砖边角,被接连的雨天冲刷过,地砖下的泥被冲走部分。
她踩一下,地砖就翘一翘,和她孤零零的心一样。
夜色沉酣,空气里流淌着冷冷的青草香,余光里她能感觉到陈嘉文向自己走过来。
黑色板鞋抬起后,靠近她,最终落在地砖的另一端。
停止晃动。
陈嘉文今晚穿一件白色衬衣,黑色领带被风吹动,外面搭款深棕色的长款毛呢大衣。
他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酒气,漫不经心地折下脖颈:“所室聚餐吗,看样子你今天喝了不少啊?”
“我给你打这么多微信电话,也难怪接不通?”
距离拉近,坐在长椅上的她鼻尖萦绕上他身上的浅浅檀木香,有种令人安心的好闻。
“陈嘉文。”书黎垂着头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醉了酒的原因,听起来有点像是在撒娇。
陈嘉文顺着她的话,“嗯”了声,长长的黑色领带因为弯腰悬垂下来,被风折起一角。
路灯在树叶间洒下柔柔的灯光,他们的影子在地面上交缠拉长,近处,安静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远处的车辆时有驰过街面,划过一记明亮的光轨,喧嚣又浮躁。
气氛莫名地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她伸手扯了扯他晃动在面前的黑色领带,小动物似的嗫嚅。
“你可以抱一下我吗?我今天有点难过。”
猝不及防的扯动,牵动陈嘉文的身体,让站着的他踉跄半步,脖颈向坐在长椅上的书黎更加前倾。
领带在她手里绷得笔直,像某种牵引绳交在她那里。
她说完,缓缓抬头,昏暗不清的光线里,陈嘉文撞上她泛水的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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