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题跳跃得太快，顾久显然没跟上秦西韫的脑回路，她怔在原地一会儿才慢慢地说：“不值？”
秦西韫笑了，“你欠我三百多万，依照你自己所说，三百万都够买个你了，那么四舍五入相当于你是我的人，既然你是我的，那么你睡过的是四件套没关系的，因为我对自己的东西没有洁癖。”秦西韫顿了顿，“另外，我要睡在阁楼。”
顾久的思绪被秦西韫带着绕了一大圈，最后停在了阁楼。顾久指着上面，“你上去过了？”
秦西韫：“没有，不可以睡吗？”
顾久解释：“阁楼空间不大，我怕你不习惯。”
秦西韫一锤定音，“我就睡那儿。”她抽出头上的簪子，一头墨发披散下来，“这天太热了，我要冲个澡。”
顾久闻言进了浴室给她调好水温，出来时又嘱咐秦西韫，“记得门稍微开一条缝儿，”瞥见秦西韫防备的眼神，顾久心累地补充：“你心脏不好，我怕你缺氧晕在里面。”
一条条细线般的水迹从花洒孔里流出来，染湿了秦西韫的身体，蒸腾的雾气很快也填充完浴室的每个角落。秦西韫囫囵冲走身上的汗，套上衣服走了出去。
说怕她缺氧的顾久已经不在外面，空荡荡的客厅只剩空气中漂浮的尘埃。虽然已经料到，可秦西韫还是无法适应这种没有顾久的生活。当初的亲密温存仿佛只是她一个人的幻境，那个爱她的顾久已经不在了，在失忆之前就不在了。
顾久从自己房间捧着从柜子里取的四件套出来，看见秦西韫赤着脚蹲坐在沙发上望向窗外，她的双臂牢牢环住双腿，有种莫名的空虚孤独。
顾久的心突然颤了一下。她的手从四件套上方摸上心脏，心脏又恢复了正常的跳动。
顾久蹙眉，这种心颤让她察觉到一丝不妙。可究竟是怎么个不妙，她还搞不清楚。
她提醒秦西韫，“你要吹头发，不然会着凉的。”
秦西韫缓缓地看向顾久，她疏离地站在客厅一端，仿佛自己与她再无瓜葛。凭什么她伤害了自己还能置身事外，秦西韫不要这样，她负气地说：“我没力气，你给我吹。”
顾久微张着嘴，“啊？”
秦西韫冷嗤，你不是爱钱吗，“一千块够不够？”
顾久爱钱但也更缺钱，她踟蹰着要不要接下这个天上掉的大馅儿饼，就听见秦西韫开始加码。
“两千？”
“三千？”
顾久连忙制止，“别说了，我给你吹。”她把四件套放到一旁，拿着毛巾走到了沙发侧面。
秦西韫背对着她，她从秦西韫的后脖颈处捞起头发。秦西韫的长直发及腰，发质细软，摸在手里像绸缎一样，顾久轻柔地用毛巾裹住发丝擦干水分。
当她的手指在毛巾里面按摩秦西韫的头皮时，秦西韫扬起脖颈微眯着眼，舒服享受的样子像村头趴在石墩上晒太阳的猫，可爱，娇憨。
仿佛刚才臭脾气的人不是她。
秦西韫的鸦睫在脸上拉出一片阴影，顾久这才注意到，她的睫毛好长好密。
作为一个中医，顾久习惯见到一个人先去观察她的神态和面色，很少去端详她的五官轮廓。譬如秦西韫，跟她交谈了这么久，一转眼她的面容在自己的记忆里成了一片模糊。
顾久取了吹风机，在手掌心试好挡位才给秦西韫吹发，吹到前面的发根时，顾久走到了秦西韫正面。秦西韫被风吹闭上了眼，顾久边吹边打量起秦西韫的长相。
她的头发全部披到了脑后，光洁饱满的额头展露无遗，下面嵌着弯眉杏眼琼鼻，洗过澡之后，唇瓣泛着淡淡的白色，一看便知气血不足，但是她丰满的唇型会让人下意识忽视她的唇色。
顾久的目光在秦西韫脸上游弋着，她自觉观察得隐蔽，没想到秦西韫突然睁开了眼。“顾医生，我长得漂亮吗？”
秦西韫对顾久的目光很敏感，换言之，她太了解顾久的表情，她一抬眼一皱眉，她便能猜到她一步动作。刚才吹头发之前，顾久隐晦地频频望过来，是个人都明白她的意图，更何况她与顾久朝夕相对了多个日夜。
秦西韫拂开顾久拿着吹风机的手，“顾医生，你可是有女友的人，这样看我不太好吧？”
那让她吹头发时怎么没提这一茬，顾久关了吹风机，嗡嗡声消失，周围瞬间静谧。
秦西韫站起身，她扯了扯嘴角，“做人可不能太渣，否则会被报复的。”管她失忆不失忆，顾久还是顾久，失忆前后她都是顾久。她必须为她所作所为负责。
秦西韫想明白了，顾久不明白，只是吹了次头发，还是秦西韫主动要求她吹的，怎么她吹完后就被秦西韫打上了‘渣’的标签。
看来她欠秦西韫钱一事，已经让她在秦西韫心里，彻底没了信誉和清誉可言。
顾久想要辩解两句，秦西韫看都没看她，径自下了楼。顾久悻悻地摸了下鼻子，上阁楼换了床单。
顶层的阁楼闷燥，顾久把空调开成了通风模式，透过悬窗，她看见了姥姥正从巷子那边回来。
秦西韫找了把剪刀剪开了放在玄关内的包裹封口，一抬眼看见了院门口给骨头倒水的顾为娥。
老太太一头银发烫了个时兴的小卷，一身亚麻材质，看上去舒适时髦。她抬头看见了自己，喜笑颜开地迎了过来，“西西啊，你怎么来了？”
秦西韫忽视了要去院里晒被单的顾久，拉着顾为娥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了下来，“姥姥，我想你了就来看看你。”
她把包装好的礼盒递过去，“这是上次来说要给你画的画，拆开看看喜不喜欢？”
顾为娥戴上老花镜细细看了又看，“哎呦，你画把我画得太年轻了，不真实了。”虽然这样讲，可她马上喊了一旁的顾久，“叶子，你把它挂到钟表旁边。”
顾久接过画去库房找了几根长钉和小锤，秦西韫与她姥一边看着她挂画一边你一句我一句聊了起来，时不时还发出一阵欢笑。
顾久挂完画见两人还是停不下来，看着天色也不早了，她赶紧进了厨房做晚饭。择菜的时候，顾为娥拎着新买的肉走了进来。“炒几个西西爱吃的菜。”
顾久皱眉，“我哪知道她爱吃什么菜，”逮着机会她又压着声音打听，“姥姥，你怎么跟她这么亲？”
顾为娥抬头诧异地问：“你把西西也忘了？”
顾久点了点头，顾为娥拍了一下顾久的胳膊，跺着脚惋惜道：“你呀，真是个没福的人，西西这么好的朋友你都能忘。”
顾久还要问点什么，顾为娥已经推开拉门负手出去了，临了还回过头瞪了顾久一眼。
顾久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叹了口气继续做菜。最后一个菜上桌，窗外忽然划过一道银闪，随即与雷声一同落下来的是豆大的雨滴，砸在玻璃窗上发出噼里啪啦的碎响。
秦西韫望出去，客厅的玻璃上已经挂了一层厚重的雨帘。
她讨厌雨天，讨厌雨水的潮湿，讨厌雨水带来的黏腻感。顾久以前说要陪她度过每个雨天，即便她在阴冷多雨的异乡一年，顾久都会在雨水到来时与她通话。
可后来半年多，顾久再无踪迹，雨水落到屋檐上时，她经常会在半夜惊醒，潮湿阴森的天气，让她常常分不清现实与梦境。从不习惯到习惯，她几乎逼着自己适应了雨天。
如今顾久就在她身边，她没必要委屈自己适应。床单被单也好，上面沾染的顾久气息总是薄弱的，而她需要完整的顾久。
五年来，顾久变成了她好梦开始的锚点，她需要顾久给她好眠，这是顾久欠她的。
顾久今晚必须陪她睡。必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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