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一声,天空巨响。
秦西韫食指指着天花板,“听,老天都在笑你。”她冷眼看向顾久,“当我三岁小孩儿,还是当我傻?是不是觉得被你骗了五年还不够,现在竟想出这么个蠢招儿来了。”
顾久把肩上的毛巾扯下来搭在椅背上,起身往窗外张望过后认真地解释起来,“老天奶不是笑我,是马上要下雨了。”她又去旁边的沙发上拿起手机,解锁后兀自滑动界面。
秦西韫皱眉,“怎么不说了?”
“找到了,”顾久走到秦西韫身后,俯身把手机放到秦西韫面前,“你看看,我真没骗你。”
秦西韫垂首,一张照片入了眼帘。照片背景是一间单人病房,蓝白条纹病号服的人背对着拍摄者,只露出光秃秃的后脑勺的c型伤疤。
虽然只有病人的背影和一颗脑袋,但顾久的每一寸都印在了秦西韫脑海里,因此只一眼,秦西韫就认出来了,这个病人是顾久。
秦西韫脸色更冷了,“你p图骗我?”
顾久左划了一下,“这是我的病例照片。”
秦西韫拿起手机放大了那张照片,上面显示入院时间是去年十二月四号。
她三号被甩,顾久四号就出了车祸,这未免也太巧了。
见秦西韫还是不相信,顾久在她另一侧拉开椅子,背对着秦西韫跨坐在上面,她后仰着上身,后脑勺直往秦西韫面前拱,“我没有骗你。这还有伤疤呢,照片可以作假,这疤总做不了假吧。”
秦西韫看向顾久双手费力拨开头发露出的那块头皮,一条凸起的增生瘢痕如同一条粗壮蚯蚓蜿蜒在发根处。
秦西韫:“拿开手,我自己看。”
顾久听话地缩回了手,秦西韫依照着照片上的位置摸上了顾久的头,顾久的头发还散发着未干的潮气,像是雨后的草地。她的头骨本就凹凸不平,如今右耳耳根的左上方更是添了一处凹陷。
这里应该就是开颅的起点。
秦西韫手指轻柔地抚过顾久的头皮,沿着凹陷处,秦西韫感受到了瘢痕的凸起。
“疼吗?”秦西韫柔和了语气。
顾久胳膊担在椅背上,眼角余光尽可能向后去捕捉秦西韫的脸,“不疼,你随便摸。”
语气特别像秦西韫第一次来时,顾久让她试着摸院里骨头的头所用的。
秦西韫小心翼翼地拨开发丝,沿着露出的瘢痕看到了和照片一模一样的c型。
秦西韫这时候特别想扇自己几个大耳光,都被顾久骗成这样了,看到这个伤痕,她的心脏竟然还像被揪起来似的,疼得厉害。
她收了手,端起水杯抿了口意图疏解发堵的心口窝。
顾久转过身,“信了吧,我真没骗你。我被车撞后脑里积了淤血,开颅手术可能伤到了某条脑神经,术后我忘了一些人和事。我是真的不记得你了。”
瞧见秦西韫面色惨白,顾久快速抓起秦西韫的手腕号起了脉。
秦西韫了解自己的身体,她天生气虚体弱,心脏不好,只能用药蕴养着。她小姨是中医,以前她靠小姨定期号脉,后来认识了顾久,顾久便替代小姨接管了照顾她的身体。
顾久很快收了手,“你张嘴我看看舌苔。”
秦西韫无声张开嘴,顾久凑近,沉郁的木质香裹紧了秦西韫,她鼻尖翕动,眼珠子滚过顾久的眉眼唇角,如此亲昵的距离让她产生了仿佛回到两人热恋期的错觉,下一时刻她就该亲顾久了。
秦西韫紧绷着脸克制自己,如今顾久已经不是她女友,她必须认识到这一点。
顾久拿起茶壶给秦西韫续了杯水,“你脉洪大而虚,舌光红而少苔,这是心肌缺血的病症。你自幼身体不好,几年前应是得人调理过,平稳了许多。只是近段时间你作息不规律,加之失眠忧心,这才心慌心悸。过会我给你开个方子,喝上几帖就能缓解,另外再配上按摩和药浴,可以预防病发。”
话落她拉过秦西韫的手臂,“现在我教你一个简单的动作可以强心健肺。”
秦西韫猜到了顾久口中的动作,但她佯装不知,侧过头看她。
屋外的阳光直射进来,经由瓷砖反射到顾久脸上,她微微拉着椅子往秦西韫面前挪了挪,避开了那块暖黄色的光斑。
“听我的指挥。吸气,一边吸气一边握拳。”
秦西韫不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顾久说什么她就做什么。
“用口吐气,同时先松开小拇指,再依次松开无名指,中指,食指,多做几次。”她边说边去轻轻拉开秦西韫的手指,秦西韫闭着眼做了数次,感觉心脏没有那么紧了,这才停了下来。
顾久笑着说:“感觉舒服多了吧,你是画家,这个动作除了强心健肺,还能锻炼手指,舒缓手部肌肉,你闲着时可以常做,对你大有裨益。”
秦西韫揉捏着手指,突然抬起头,“顾医生,你还忘了谁?”
刚才顾久说她手术后忘记了一些人和事,见到自己才知道忘了自己,那么她之前忘记了谁?
顾久面色僵硬了一瞬,“这是我的私事。”
不好启齿?秦西韫顺间福至心灵,“你忘了陈澜?”
顾久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讪笑着说:“对了,你之前说什么五年,那我们以前是什么关系?”
如今顾久失忆忘了自己,那么她再去追求这段感情中的孰是孰非已经丧失了意义。秦西韫需要时间思考,怎么去对待顾久。
她索性说:“我们在潭城相识,你是我的人体模特。初见时我觉得你老实巴交,相处下来我们成了朋友。谁知与你相熟后你一次次向我借钱,每次都是借大头还小头,积攒下来欠额颇大。你一直拖欠不还,又切断了我能与你联系的所有方式,为了避免与你闹到法庭彻底撕破脸,我决定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才追上门讨债。”
顾久不可置信,“你是我的债主?”
秦西韫从包里掏出燕尾夹夹着的一沓欠条,“自己看吧,这是你打的借条。”
顾久一张张翻过去,上面都是她的签名和红手印。日期在前一两年,数额先是一万两万,到后面激增为五万十万,厚厚一沓林林总总也得有三百多万了。
秦西韫不怕她看,借条上的签名和手印全是顾久的,这是她提议要签的。顾久的原话是“既然法律无法保护我们的关系,你又无法安心,那我就给你签借条,用法律能约束的关系来束缚。这是最好的方法。”
这个歪招还是顾久自己想的,秦西韫当时兴致索然,没想到这些欠条真有派上用场的一天,也算顾久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顾久泄气地靠在椅背上喃喃道:“这样一切都清楚了。”
秦西韫挑眉,“你说什么?”
顾久把欠条整理好了还给秦西韫,“我大学毕业收拾行李回老家,在柜子里发现了很多奢侈品。我那时根本没钱买这些东西,现在看来应该是借你的钱买的。”
秦西韫嗤笑,“那就还钱吧,我不接受用物品抵。”顾久说的那些物件是她送的,既然送出去了,断没有收回来的道理。
顾久挤出抹尬笑,“我没有这么多钱。”
秦西韫:“那你有多少?”
顾久迟疑,“三万?”
秦西韫哼了声,“你的钱呢?”
顾久实话实说:“借给陈澜创业了。”
秦西韫心中极度不平衡,有了陈澜做对比,她才惊觉她在顾久心中连个屁都不是。
“剩下的你打算怎么还?多久能还?”
顾久挠着头,“具体不知道,按我现在的收入,不吃不喝也得好几年。”
秦西韫也不想逼得顾久砸锅卖铁,她不活了,她姥姥总要生活的。“那就这样,钱慢慢还。”
瞧见顾久笑容洋溢,她又继续说:“但我要在你家住下来,防止你又失踪。同时你要给我调理身体,房租和医药费从欠款里扣,利息我也不要了。”她要从别的地方讨利息。
顾久毫不犹豫:“好,那我带你上去看看房间?”
秦西韫打了电话让王叔把行李送来,随后顾久拎着行李箱带秦西韫上了二楼。她打开了楼梯口东边朝南的房间门,一片暖光涌了进来,照得房间温馨舒适。
屋内摆设很简单,靠窗边一张床,床头临近窗沿摆放着一张长条桌,床尾也就是门旁是个通顶衣柜,整体简洁干净。
顾久打开窗,“屋内我前两天都打扫过了,四件套也是新换的,你看看有什么不满意的跟我说。”
秦西韫没有触碰屋内的任何东西,“这房间有人住过吗,我有洁癖,不睡别人睡过的床,用过的四件套。”
顾久沉吟片刻,一脸认真,“那你只能在我家打地铺了。
秦西韫与顾久面对面站在窗边,阳光从顾久黑色短发穿过落到她的脸颊上,衬得她鼻梁骨笔直如刀,更显英气逼人。秦西韫比她稍矮一点,她微仰着头,眼睫下压时不怒自威,顾久告诉过她,她最怕自己这个表情。
她看着顾久没说话,顾久脸上的笑意一点点凝固,她干咳两声,局促地提议,“床都被人睡过了,我等会去给你买新的四件套,你看可以吗?”
“叶子,在家吗,叶子?”
楼下传来几声粗嗓门的吆喝,秦西韫俯视着院子,看见院门里进来了三个人,各个都穿着短袖polo衫。喊顾久的那人长得最高最壮站在最后面,腋下夹了个黑色公文包,前面的领口别了个墨镜,手里还拿着包打开的烟盒。中间是她见过的林海洋,最前面的那个人最矮,留着一点络腮胡。
三人大剌剌往里走,秦西韫听到了玄关玻璃门被推开的声响。
“我舅来了,我下去一趟,等下我就去给你买。”顾久拍了拍床边,“你在这里坐一会儿,要是不想坐,就随便看看,只有楼梯口西边是我的房间,你不要进去,其它都可以看。”
秦西韫没有坐,她站到了两间房中间的客厅,楼下说的话不断从楼道里涌上来。他们说话夹杂着浓厚的乡音,秦西韫听不太懂,只依稀听到几个字眼,“服务站,顾半仙,活招牌。”
她没有再听,走到顾久房门口打开了门,这里的摆设和她上次来几乎一模一样,也是同东边那间房一样的三件家具,只不过稍微多了点人的气味儿,一种独属于顾久身上的味道。
没多久,顾久的脑袋从楼梯口冒了出来,而秦西韫没有挪脚,依旧站在顾久的房门口。顾久看见自己房门大敞,她三步并两步走了过来,她质问秦西韫,“你进去了?”
她的眼里有不满,秦西韫没说话,眼神示意她向下看,秦西韫的鞋尖还踩在门口的地垫上。顾久歉意地说:“不好意思,我错怪你了。”
她修饰了自己的声音,“你觉得那间房怎么样?”
秦西韫又看了看顾久的房间,说:“我想要住你这间房。”
顾久抱歉地说:“不好意思……”
秦西韫打断了她的婉拒,“我可以加钱。”
顾久笑了一下,“秦老师,您别说了,加多少也不行,我住惯我自己的房间了,我也不喜欢让别人进来,抱歉。”
秦西韫偏过头看向她,“陈澜睡过吗?”
顾久愣了一下,摇摇头,“没有。”
秦西韫满意了,她指着屋内的那张床,“别去买四件套了,我要用你的这套,可以吗?”
顾久疑惑,“你不是有洁癖,不睡别人用过的?”
秦西韫离开顾久房门,回过头直视着顾久,“顾医生,你觉得现在的你值三百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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