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黄昏,阿骨烈和西江醉满载而归时,雪翎正托着左沁林站起来,试着走几步。
外边有防风甬,但帘子掀开时还是带进来缕缕寒气,左沁林不由得咳了咳,雪翎就把她带回了炕上。
西江醉挠挠头,把东西放下,拎起斧子又出去了。
“你躲什么呀?“雪翎裹了衣裳跟上去,“沁林又不会吃了你。”
西江醉闷头劈砍,把圆木分成几段,她的发梢落着雪粒:“没有。柴劈了,码好方便用。”
雪翎才不管他嘴上说些什么呢。
“喜欢就喜欢呗,你们都已经是道侣了,真搞不懂你到底在别扭点啥。”
见西江醉还是不吭声,雪翎翻了翻白眼:“我可跟你说,情绪低落对她康复不好。”
“你乐意别扭就别扭,说点好话,别误了事儿。”
西江醉手中的斧子一顿:“说什么?”
雪翎两眼一翻:“还能说什么,说说你这些天干了点啥,为什么不多关心她。”
西江醉张张嘴,正想说点什么,却见雪翎转身回去了。
西江醉送药时还是没多停留。
但是夜里,她悄悄蛄蛹着往一侧挪,直到贴上狼毛裘衣。
“左沁林?你睡了吗?”丝缕气息喷洒在对方脖颈上。
那人没有出声,只是把头转过来,睫毛忽闪,眼中潋滟。
“哥说等雪快化了就要回部落去,我想着赶在这会儿给你弄套合身的皮裘。”
“这样啊。”左沁林的声音淡淡的,像从远方飘来。
西江醉哽了哽:“......嗯。”
左沁林的眼睛紧紧地盯住西江醉,忽然发问:“你喜欢我吗?”
“我... ...”
不等他回话,她忽地改了口:“我是说,我们是道侣,一直会是,对吧?”
“当然。”肯定而果断。
左沁林忽地笑了:“那就够了。”
西江醉犹犹豫豫吞吞吐吐地问道:“如果有些事,和你想的不太一样,那... ...”
“重要吗?”
“怎么算重要呢?”
“影响我们是道侣这件事吗?”
“应该,不,吧?”
“那就不重要。”
左沁林头往前探了些,唇落在西江醉的鼻尖。
她把头转向另一侧:“睡吧,你明天还要早起。”
好半晌,西江醉听着平稳的呼吸声,支起身子,在左沁林耳上轻触:“好,晚安。”
左沁林安安静静地躺着,心里是翻涌的波涛。
他们怎么会是道侣呢?她突然又觉得奇怪起来。
他的眼睛那么干净,滚烫的干净足以将她灼伤。
次日,雪翎奇怪地发现两人突然就又热络起来了。
她觉得吧,虽然男人没几个好的,但是单凭西江醉的样貌本事,一般人跟了他倒也不会吃亏,也还不错。
何况他瞧着还算干净纯粹,不像是在耍心眼子。她于是总悄悄看她们互动,偶尔对上谁的视线,便笑。
那促狭的笑容让左沁林不由得羞恼着错开目光。
西江醉则不然,他只会直直地对视,露出疑惑的表情。
雪翎觉得,太干净纯粹了也不好,不好玩。
十二月底开始,风雪几度封门,好在储备的东西差不多还够用,几人的小日子过的还算惬意。
左沁林慢慢地开始尝试自己站立,不久就能在帮助下走起来。
雪翎很欣慰,也很自豪。
左沁林自己走起来那天,雪翎好像看见了什么不一样的东西似的,突然就激动地语无伦次。
她甚至没披外移就冲了出去,掀起帘子、跨过甬道,打开门扉,把自己暴露在极寒里,冒着风雪一个劲儿地向着正北方祭拜。
“是在还愿,是谢神,是祈祷神眷长存。”
对上两人疑惑的目光,阿骨烈淡然地解释着,好似见怪不怪了。
“神眷已千年没出现过了,冬灵部落勉力支撑了很久。现在,部落神明名存实亡,只有萨满那一脉还相信神在注视我们。”
“他们认为这是考验。就像她认为这是神眷。”
“那,你觉得呢?”西江醉看着汉子稳稳坐着的身躯,歪了歪脑袋。
阿骨烈默了默,最终还是说道:“... ...或许是神眷吧。但我觉得,不会是我们的神。那太糟了。”
左沁林看着眼前高大而落寞的男子,明白了他的未尽之意。
毕竟她不是冬灵的子民,毕竟她不信奉神明。
如果是,那对于那些世代供奉的神的子民来说,太过不公。
雪翎没有在外面呆多久,但仍冻得不轻。
阿骨烈在她回来之后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默默把火烧得更旺了些,顺便烹制姜汤。
他不理解,但是尊重她的信仰,就像尊重她本身。
西江醉和左沁林静静地依偎着,面上映着火光。
... ...
“最晚,四月中我们得抵达部落,四月初就该出门了。”雪翎在三月中旬的一个夜晚突然说起。
“你们是怎么打算的?”
西江醉没有任何迟疑,直接用那双纯净的眼睛看着左沁林,将选择权完完全全地交给她。
“... ...让我想想。”
本来已经慢慢开始接受自己拖后腿的左沁林,又开始焦虑了。
这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
她和西江醉两人不识药理,没有工具,即使只是末冬,也几乎不可能撑过去。
但是以她的身体在冬季长途跋涉,那就只能在别人托举下度过全程了。
西江醉会很自然地揽下这个活计,但左沁林却不能自适。
一日不恢复记忆,她就一日不能安然接受这样澄澈干净的好意。
不过再不安然,她也只能接受。毕竟这是唯二的选择了。
至于还有的一个,那是死路一条。
四月初,四人裹得严严实实,拖着雪橇上了路。
雪橇是用先前用来挡风的兽皮和木材制成的,里面装着剩余的所有材料。
时不时会加上一个人,以减轻西江醉的负荷。
到了夜里,就会摇身一变,变成一个大帐篷。
路上四人偶尔歇歇,扯些有的没的。
阿骨烈也终于说出了救她们的缘由。
“部落规模持续缩减,青少年太少,我们本是打算让你们顶了部落的名额去仙宗的。”
“再过些日子,就到玄天宗今年招纳弟子的时候了。你俩要是愿意,不妨去试试。”
“你们的婚契是仙家的手段,按理说该是修士,兴许能寻得来历呢。”
北原的积雪渐渐消融,偶尔能瞧见裸露出来的斑驳的冻土。
左沁林的伤终于好得七七八八,只是两人的记忆依旧混沌。
阿骨烈的话像一粒种子,在她心里生了根。
“玄天宗……”她轻声念着这三个字,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药碗上的纹路。
西江醉正在收拾东西,闻言抬头:“你想去?”
“嗯。”她点头,“或许能找到些线索。”
“那就去吧,我们一起。”他轻轻柔柔地笑。
毕竟阿骨烈和雪翎路上那么多话,有的也入了西江醉的心。
“仙家好东西多,指不定一颗灵丹妙药下去,什么冻伤、失忆的,就都全好了呢。”
北原的夜寒得刺骨。
西江醉守夜时有些打瞌睡,左沁林从帐篷里裹着皮毛出来。
西江醉听见动静望去,揉了揉眼,默默往火堆里添了把树枝。
“我冷。”她突然把冰凉的手往他颈间贴。
西江醉惊得后仰,差点摔倒,却在对方缩手的瞬间攥住了她的手腕。
她攥着她的手,将其包在自己两手之间,左沁林看见他低头呵出一团白雾,感觉到暖意从相贴的肌肤蔓延。
“......别闹。”他搓着她的手,“怎么这么凉?”
左沁林只是看着他,笑而不语。
霜风扫过树枝,厚重的积雪簌簌落下。
四人已经在往东北方的路上走了小半月了。
“快到了。”
阿骨烈停在山顶上,眺望着远处上百道连接大地和铅灰色的苍穹的烟柱。
遥遥的看不见雪色下低矮的建筑,但绵延的烟束昭示着人类族群的存在。
“哥,我先下去吧,我去见见萨满。”雪翎凑到阿骨烈跟前。
“你啊,就是躲懒。”阿骨烈哂笑一声,把雪橇交到她手上,“去吧。”
雪翎把东西固定好,推着雪橇冲几步,一个翻身落座,在林间划出一道蜿蜒的银弧。
西江醉背上的人还熟睡着,阿骨烈不好交谈,两手空空地缀在后面晃荡。
他看着轨迹向前延伸,堪堪擦着围栏边边停下,一个披散着头发的人在不远处候着。
即使他瞧不见也知道,那是老萨满的独子,占木儿。
“雪翎!”雪橇刚停稳,占木儿就迎上来,“母亲让我立刻带你过去。”
雪翎闻言,拔腿就走,快步往建筑内赶,东西都留在原地。
“你回的很早?”她问。
“比你早一天。”少年笑嘻嘻地答,“母亲算到你会带人回来,看来今年我不用去那劳什子的玄天宗了?”
“或许吧。”
雪翎走在前面,掀开帘子,从怀里掏出一个木匣放在一旁桌案上。
“师母!完璧归赵!”
女子背对着门,手上火钳翻动着什么,雪狐皮裘上散落着如瀑黑发,只用一根细丝轻轻束着。
“回来了。”她微微颔首,“跟我说说你见着的两人。”
“诶。”雪翎脆生生地应着,并不觉奇怪,正色道,“那男子应当本就是修士,女子该是东方的贵族。”
“我原先去瞧,是想着应付春招,便捡了那两人,不过后来发现他们身上有些玄妙。”
“那女子身上有神眷的痕迹。”
“神眷?”女子转过身来,显出一张端庄的面孔,神情肃穆,与占木儿相像极了,只是双目没有一点黑色,“你可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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