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初的声音散在月色之中，叶惟岁却觉得那声音始终在耳边阴魂不散，喉咙仿佛被狠狠掐住，窒息感疯狂上涌。
从电影爆火之后，他和沈初好像就在一步步错位，谁都没有做错什么，他们只是，本来就不合适。
前面录制区的声音顺风传进来，慢慢盖住了沈初的声音。
叶惟岁缓慢地垂了眼帘，一点点拉开沈初的手。
“我哪里都不想去，”直到扯开了沈初的手，叶惟岁才又抬眼看他，声音变得冷静而淡，“我说过，以前的事情我不怪你，你没必要补偿。回去录制，别再做这些没意义的事。”
沈初张了张口，神色似乎凝固两秒，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为什么……为什么不怪我？”
叶惟岁眉头微微扭曲，几年没见，沈初怎么变成这副精神不正常的模样。
“你非要找不痛快？我再说一遍，不要再做这种事，否则我直接交违约金走人。”
话说完了，叶惟岁等了好一会，也没等到沈初的回应，有些烦躁地抿唇，“别给我装死沈初。”
沈初终于开口了，眼睛在月色下显得有些朦胧，看不清，像他的声音一样：“那我们可以做朋友吗？”
叶惟岁闭了闭眼：“你到底在不死心什么？”
“你说的，我们可以做朋友。”沈初固执地开口，声音清清楚楚地落在月色中。
叶惟岁阖了阖眼，妥协开口，“你别再发疯。”
沈初终于恢复正常，弯唇笑了一下，“嗯。”
叶惟岁先离开后院，沈初慢了几步，眼看着叶惟岁的身影消失在拱门后，他抬手遮了遮眼，片刻后，才慢慢抬脚离开。
前厅录制区，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没再提起最后一个视频，聊起了别的东西。
深夜，录制结束后，叶惟岁找导演组要手机看了一眼，叶温安没回消息，但黎允打了电话过来——
“岁哥，我打听到清楚了！一开始确实是叶温安应下来的，沈初也是叶温安推荐过去的。”
“我知道了。”
“那……岁哥，你打算怎么做，实在不行咱就回来，反正咱也不缺那点违约金。”
叶惟岁沉默片刻，忽然发现这一刻自己心里其实并没有那么想回去。
从前他就很喜欢平洲，喜欢平洲的天气和菜色，时至今日，他仍旧喜欢。
况且，他才刚刚答应沈初……要是突然翻脸，沈初指不定又会发什么疯。
“先把这一次的录完吧，”叶惟岁轻出一口气，“你……最近看着点舆论风向，也去帮我看一下我妈。”
黎允也无奈地叹口气，“我知道了岁哥，你放心，蒋阿姨那边我会看着，不会再让她看到那些乱七八糟的话。”
“谢了。”
电话那头的声音带上了点歉疚，“别这样说岁哥，是我大意了，要是我……”
叶惟岁动了动喉结，听到身后赵光的声音，便打断了黎允的话——“没事，我先去后采了。”
他挂断电话，把手机递给工作人员，往后采的地方去。
此时已经夜深，连月色都暗淡了些。
前面的问题大都无关痛痒，叶惟岁配合地回答了。
“经过一晚上的相处，叶哥对沈初老师有什么新认识吗？”
叶惟岁沉默片刻，“他……跟之前有点不一样。”
“叶哥上我们这个节目，有什么心愿吗？”
叶惟岁喉结动了一下，先前沈初固执的声音一瞬间忽然掠过耳边，他垂了眼帘，淡淡道，“做朋友吧。”
后采结束，叶惟岁忽然很不想回去那栋洋房。他知道沈初大概已经回去，但他暂时不想听见沈初的声音，不想回忆起那些纠缠不清的过往。
大厅内没人，只有最边上的屋子亮着微灯。是吸烟室。
吸烟室的门是透明的，叶惟岁一眼就看到赵光在里面吞云吐雾，旁边一盏灯颤颤巍巍地亮着。
他推门而入。
赵光意外地挑了挑眉，节目组不会在吸烟室这种地方装摄影机，他的神态便不似镜头前那般温和。
“借一根？”叶惟岁开口。
赵光耸耸肩，推过桌上的黑色烟盒和打火机。
“咔哒……”
叶惟岁动作生疏地点了烟，慢慢吐出一口烟。
赵光笑了一下：“你是戒过烟？”
叶惟岁意外，“你怎么知道？”
“看你这姿势就知道。很久没抽了吧？不过真正不会抽烟的，都不过肺。”
叶惟岁很淡地笑了下：“赵老师看人真准。”
赵光又耸肩笑了：“其实我一开始没觉得你抽烟。”
叶惟岁那张矜贵、不沾世事的脸，很难与烟酒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扯上关系。
“我本来就不怎么抽，就之前抽过一段时间，很快就戒了，已经很久没抽了。”
赵光低笑一声，“怎么今天突然破戒？”
叶惟岁手一顿，不想说，便反客为主，“你们歌手不是都很保护嗓子吗？”
赵光眯着眼打量他。娱乐圈里的，皮囊都不会差，就算上了年纪，眼角的褶皱也只有浅浅的一点褶皱。
片刻之后，他无所谓地开口，毫不避讳地将自己和梁启的貌合神离暴露在叶惟岁面前——
“不多抽几根，我怕我熬不过这录制。”
叶惟岁余光瞥见另一张桌上的酒杯，看来他还喝了不少酒。
“既然不想来，拒绝不就好了？”
赵光沉默片刻，声音忽然变得嘲讽，“这又不是我能决定的。”
叶惟岁想起梁启之前说的话：“梁启想来？”
赵光翘了下唇，眼里却一片漠然：“大少爷心血来潮，我又能怎么办？”
可梁启跟赵光是同事，又不是上下级，他还能左右赵光的决定？
叶惟岁不理解。
赵光也没有多说的意思，又点起一根烟，还端过另一边的酒杯，似乎是想混着一起来。
叶惟岁忍不住按住他的手，翻出还剩的几颗糖：“烟酒混着对嗓子不好，想抽的时候先吃点糖压压吧。”
赵光愣了一下，似乎是没想到叶惟岁会多管闲事。
好一会，他放下烟，玩味地笑了一下：“那你也别抽了，我怕到时候沈老师来找我算账。”
叶惟岁神色一僵。赵光又极快地抬手：“我不会多嘴。沈老师之前给我拉过不少资源，我挺感谢他的。”
叶惟岁声音渐冷：“你来给他当说客？”
赵光很无奈：“是你自己进来的啊，我只是顺口提一嘴。沈初……他挺好的，他在圈子里干净得简直跟清流一样。”
叶惟岁不说话了，一下把剩的半根烟掐灭，似乎是要离开。
但临走时，他忽然回身拿走了桌上那颗糖。
从头到尾，赵光眉毛都没动一下，全程坐在高脚凳上，抽着烟看叶惟岁推门进入，又带糖走人，半晌，突然笑了一声。
沈初说的没错，叶惟岁真的与娱乐圈格格不入。
这种喜怒哀乐都写在明面上的人，难怪沈初念念不忘。
回去的路上，叶惟岁把糖剥了自己吃掉。
他觉得自己之前对赵光的那点担心简直就是自作多情，赵光怎么可能需要他的担心。他跟沈初就是同一类人。
“回来了？”
沈初就坐在客厅，见叶惟岁推开门，很高兴地迎上来。
“节目组说明天的行程导游来安排，要选三个地点。”沈初拿着导游手册，“我们先一起看看这个吧？”
两人坐在沙发上，导游手册摊在沈初膝头上，要想看清楚，叶惟岁就不得不靠着他坐。
“这个海滩我觉得不错。”沈初指指手册中其中一个，“我记得你之前……”
“挺好的，”叶惟岁突兀地打断他的话，“排到行程表里去吧。”
沈初张了张口，话到底没说出口，只低头做笔记。
按照节目组的要求，他们精挑细选出了三个景点，都是平洲颇具特色的地方，海滩，步道，栈桥。
“我先去休息了。”叶惟岁起身离开。
沈初看着他身影消失在楼梯尽头，才轻轻出门，找到节目组。
“前采的时候说了什么？”
“啊？”小林愣住，向旁边的赵琼投去求助的眼神。
沈初眯了眯眼，声音仍是清亮，却揉进了一股细微的警告，“赵姐，我们签过合同的。”
赵琼抿抿唇，挥手道，“行了给他看吧。”
小林疑惑地调出片子，沈初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
……“没有。”
叶惟岁冷淡的声音清清楚楚地敲在沈初耳边，他神色忽然有一瞬间的恍惚。
难怪他之前打断他的话。
他连来过平洲都不愿意承认了吗？他是有多想跟自己划清界限？
前采很短，没多久就播完了。
见沈初脸色不好，小林连忙解释：“我提醒过叶老师了，他……”
“我知道，”沈初淡道，又转头看赵琼，“我们私下谈谈。”
赵琼微微皱眉，直觉有些不安。
果然——
“沈初，这可跟我们之前说好的不一样，”她脸色微沉，“不剪你和叶惟岁，这节目看什么？”
“只是不要提以前的事，”沈初神色漠然，“后面的正常安排我们照样会配合。”
“你别忘了，这节目的看点可是再见，不提以前的事，提什么？”
赵琼说着，用力敲了敲桌子，“沈哥，这节目你投的钱可不少，要是不能回本……”
“我不在乎，”沈初面无表情地打断她，在赵琼震惊的脸色中，他又很淡地勾唇笑了一下，“不过你说的没错，我是最大的资方，所以你得听我的。”
“我不都按你的要求了吗？”赵琼不死心，还想争取一下，“你不是想给叶惟岁洗白吗？不提以前的是，怎么洗——”
沈初皱着眉头打断她，“不是洗白，是正名。”
“好好好正名，想正名，也得提以前的事啊。”
沈初眯了眯眼，声音中的警告之味徐徐升起：“赵琼，我是要循序渐进。我让你今晚放的是正经的影评，你放的是什么？你以为我不知道那是cp粉剪的视频？”
赵琼顿时哑口无言。她以为自己做得已经够隐秘了，那个视频是她精挑细选出来的，除了背景音和个别画面，几乎跟电影没差。
她没想到沈初还能看出差别。
见她沉默，沈初神色又缓了下来。
“把今晚我们的那一部分剪掉，至于要不要重新录制，我再看看情况。接下来的录制，我没说，你就不要做多余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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