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光似乎没察觉到，笑着转头看梁启，温声道：“看来还是你记忆力比较好。”
梁启垂下眼睛，开口时语调仿佛带了几分寒意：“那是当然。”
说着，他忽然抬眼，扬声对导演组说：“赵老师既然忘了，把歌放一遍，让赵老师重新回忆一下。”
赵光脸色有一瞬间的变化。
但节目组自然乐见其成这种事，很快，音响里就响起了轻快的前奏，投影屏上也放起了两人对唱的MV。
画质不清晰，但也能看得出两人年轻的模样，在舞台上看着彼此，情歌对唱。
叶惟岁直觉有些不对劲，下意识转头看了眼赵光。
他神色如常，只是垂在桌下的那只手捏紧了桌布，心情显然不似面上那般平静。
一首歌播完，梁启终于满意了，“怎么样？记起来了吧？”
赵光脸上还挂着体面的微笑，语调更不露丝毫情绪：“记起来了。”
梁启满意地勾了勾唇。
叶惟岁清清楚楚地看见，桌下，赵光的手猛然收紧，又很快松开。
紧接着，桌上便恢复了先前和谐的气氛，赵光神色如常地和梁启开始说起往事，仿佛先前那一瞬间的爆发只是叶惟岁的错觉。
叶惟岁闭了闭眼，再次觉得自己不应该听黎允的鬼话上这个综艺。
第二个视频是成许和李明昭，是她们出道曲的MV。
音响里放着清脆的歌声，响彻整个中庭。
桌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这个视频上。桌下，沈初的指尖忽然轻轻勾住了叶惟岁的指尖。
他微微侧过了身子，声音很轻地问叶惟岁：“怎么了吗？”
沈初力气很大，叶惟岁不用劲甩不开他。但桌子是连着的，他只要动作大些，很容易惊动了旁边的人。
叶惟岁懒得多费口舌，反手捏住沈初的手，用力收紧，想借此逼迫沈初自动退缩。
但沈初的神色没有丝毫动摇，反而更轻地开口了：“岁岁……”
叶惟岁从喉咙里挤出低低的声音：“闭嘴，别这样叫我。”
沈初很听话地改口：“……小叶老师？”
这个称呼叶惟岁从剧院同事和粉丝口中听过无数次，但他唯独不想从沈初口中再听见这个称呼。
可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投影屏上的视频就结束了，大厅内安静一瞬。
这一瞬，叶惟岁清楚地感觉到沈初力道的减小，他垂眼遮住眼底一闪而过的嘲讽，然后微微用力，就扯下了沈初的手。
中间的桌布荡起小小的涟漪，转瞬之间便归于平静。
沈初动作细微地侧头看了眼叶惟岁，只看见冷漠而略显苍白的侧脸，指尖不由轻轻颤了几下。
但他极快地阖了下眼皮，转瞬之间便掩盖了所有情绪。
又是镜头前那个体面无缺的大明星。
镜头集中在成许和李明昭那边。
成许开口：“明昭，你看咱们当年真……”
李明昭面无表情地打断她：“别提当年，你要在乎我们当年的感情就不会去结婚。”
成许顿了一下，轻轻叹口气：“我结婚对你来说就这么不可原谅吗？”
梁启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插嘴：“人总是要结婚的嘛。”
李明昭转头瞪了他一眼，声音微冷：“你不知道当年的事就别插嘴。”
梁启耸肩，“你把事情说出来，我们大家来参谋一下呗。”
“……”李明昭沉默好一会，烦躁地揉了揉头发，“都过去这么久了，没什么好说的。”
成许闭了闭眼：“我只是累了想找个依靠，明昭，我没有抛下你的意思。”
李明昭冷笑一声：“你在那种风口浪尖宣布结婚退圈，你考虑过我吗？”
成许又叹口气：“可我不可能一辈子不结婚，跟你在一起。”
这话其实很好反驳，李明昭却忽然不说话了。
好一会，她才舔了舔唇，缓缓开口：“那就别在一起。”
“放最后一个视频吧。”她换了话题，开始推流程。
控制台后的小林深深吐出一口气，闭着眼睛点了最后一个视频的播放键。
是叶惟岁和沈初共同演出的那部电影，同路不同终。
电影的主题曲名为选，在电影播出后盛极一时，传唱度极高。
歌是沈初亲自写的，当年电影制作组请了一个知名的老牌歌手来唱。
但这回播放的显然不是那个歌手的版本。
微哑的男声徐徐传出的一刹那，叶惟岁神色瞬间变得非常难看。
梁启挑起眉梢，看了眼叶惟岁：“这是小叶老师唱的吧？”
叶惟岁绷着脸色，从喉咙中挤出一个字：“是。”
视频上播放的是电影的**，他饰演的林竹和沈初饰演的林松最终还是走上了不同的路，一个走向光明，一个沉入黑暗，最后林松死在林竹手下。
……“小竹，你运气好啊，可我没有你这种好运气，我只能靠自己，不管做什么，我都要活着。”
背景歌声减小，沈初的台词响起：“我只是想活下去，我有什么错，我没有错！错的是这个世界！！”
指尖忽然开始神经质地颤抖起来，叶惟岁下意识拽住了手边的东西，想克制住指尖的颤抖。
但他没抓到桌布，抓住了别的东西。
是沈初的手。
叶惟岁指尖猛地掐进他掌心，终于扼住了颤抖。
音响里传出了叶惟岁的台词：“哥，不要逼我跟你动手，回头是岸。”
……
叶惟岁记得，当时拍这场戏的时候，沈初ng了好几次，后来叶惟岁问他，拍戏的时候到底在想什么，沈初沉默好久，才抱着他，闷闷道：“我不喜欢这结局。”
彼时叶惟岁失笑，“这电影剧本还是我参与写的呢。我写的你也不喜欢？”
沈初急忙否认：“怎么可能，你写的都是最好的。我只是……”
话说一半，他一时不知该如何下去。
那时，因为沈初的不断ng，导演也受不了了，让叶惟岁去帮沈初好好找找感觉。
他们蹲在片场后面，前面就是喧哗的制作组，是无数摄像头和人群。
叶惟岁看着沈初闷闷不乐的面孔，沉思片刻后，忽然仰头亲了沈初一下。
沈初瞪大了眼，一脸震惊。叶惟岁轻声笑道：“林竹和林松死别，可叶惟岁和沈初不会。别害怕，哥哥。”
……“哥哥，”音响内又响起了叶惟岁的台词声音，“放下枪，过来，我保证你不会死。”
叶惟岁觉得耳中嗡嗡作响，音响的声音传进来，仿佛罩了一层纱，模模糊糊，连带着他的视线也变得模糊。
自己的声音，沈初的声音，父母的声音，还有些陌生的声音。统统糅杂在一起，最终变成一张张看不清面孔的脸，在他眼前咧嘴笑开，露出红得像血一样的牙齿，想把他撕碎。
……“砰！”
叶惟岁后颈一寒，猛然回神。
沈初放下手，脸上的担忧再难掩饰：“没事吧？”
叶惟岁顿了片刻，才慢慢摇头，同时松开了手。
视频早已播完，梁启看着，玩味地笑了笑：“小叶这是想到什么了，喊了好几声都没回神？”
叶惟岁垂着眼帘，淡声道：“没什么。”
“这就没意思了啊，”梁启撇撇嘴，“都上节目了，还遮遮掩掩的做什么？”
“小叶老师是想起之前拍戏的事了吧，”沈初微笑着开口，“我在剧组那时，幸好有小叶老师教我，跟我对戏找感觉，否则我肯定要被李导赶出剧组了。”
大家都笑了，焦点便转回沈初身上。
成许笑道：“这么说，小叶还是你的演戏老师？”
沈初耸肩笑了下：“那是自然，杀青的时候李导都说，我要好好请小叶老师吃一顿。”
梁启再次插嘴：“那之前的最佳男主角……”
沈初笑容未变分毫，“大家不都看了视频？”
视频中，沈初的演技不算太差，但明显叶惟岁更甚一筹，无论是台词还是表演细节。
赵光戳了戳梁启，抢先开口：“我们唱歌的，这演戏的……不太懂，看着你们两位演技都很好。”
李明昭有话说话：“我觉得小叶老师的台词很好，情绪饱满又很清晰。”
成许点头，视线又投向叶惟岁那边，温声笑着：“小叶老师觉得沈老师的演技怎么样？没有白费你的教导吧？”
焦点再次转移到叶惟岁那，沈初喉结动了一下，眼底也忍不住闪过一丝期待。
叶惟岁仍旧垂着眼帘，一言不发。
成许试探性地又喊了一遍。
叶惟岁忽然一把拉起沈初，“我们私下谈谈。”
也不管对面的导演组是什么脸色，他一把扯下自己和沈初的麦，拉着沈初往后边无人的地方走，留下在座的面面相觑，一时无言。
后院无人，夜色皎洁，隐隐约约传来蝉鸣和人声，似乎跟他们当年拍戏时蹲在的摄影棚后一样。
但也只是似乎。
叶惟岁质问：“是不是你让他们放这种剪辑？”
他不是傻子，白天沈初刚刚提起影帝的事，晚上转头就放起这种剪辑……沈初不可能不知道。
沈初合了合眼，“是。”
“你就非要把已经过去的事再翻出来吗？”叶惟岁脸上露出明显的愤怒，“你就不肯放过我是吗？”
沈初愣住了，他不明白叶惟岁这怒意是哪来的：“我只是想让所有人知道，这个影帝本来就该是你的。”
“我需要？”叶惟岁声音很冷，“我说过当年的舆论我不怪任何人。但是沈初，收起你的自以为是，别做这些自我感动的事情。如果关于我的舆论再次因你而起……”
他顿了顿，终究没能放出什么狠话，“我们连朋友都没的做。”
沈初忽然伸手抓住他，脸上露出一个很难看的笑，“朋友？自从你提了分手，不就想把我从你生活里完全踢出去吗？”
叶惟岁扬手甩开他，“沈初，你现在要什么人没有？为什么就是不放过我？”
“我放过你，谁来放过我？”沈初站在原地，清亮的声音一瞬间变得低哑，“岁岁，我说了，我从来没有同意过分手。”
叶惟岁彻底爆发：“沈初，十年了，咱俩认识十年了，我叶惟岁没有任何对不起你的地方吧？当年不敢承认的是你，现在死缠烂打的也是你，你到底要怎样？”
沈初定定地看着他：“是我对不起你，我想把欠你的补给你。”
叶惟岁唇边缓缓挑起一个很讽刺的弧度：“补给我？沈初，你算什么东西？你觉得我会想继续跟你做见不得光的地下情人？”
沈初忽然再次抓住他的手臂，夜色之下，如水的月光浮动在两人身上，落下两道微微交缠的影子。
“不是地下情人，”他飞快地摇头，黑亮的眼睛里闪烁着一股不该出现在他身上的疯狂和迫切，“下了节目我们就可以去登记，纽约，加州，荷兰，你想去哪，哪里都可以岁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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