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房间，何暮烟的心依然是冷的，刚才楚江寒的话字字诛心，她早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
她这几年死守着，就是靠他眼睛看不见时对她的那点温暖。如今，什么都没有了。
在离开之前，何暮烟去了一次书房，想要找那幅《寒林新雁图》，才得知那幅图已经送给了沈秋雁。
她想要等到他发现真相的那一天，是不可能的了。如此看来，她一直以来的守候，不过是一个笑话。
他肯定是不曾喜欢过的，曾经那点自以为是的温暖，只不过是一个盲人对照顾他的人的一点点回报。可是，她当真了。
她像一个守着牌坊的可怜人，以为可以守一辈子，可今天才知道，那牌坊上的字根本就不存在。
其实，她早该知道的。
从他送给她那幅《寒林新雁图》就该知道，诗中虽然有他二人的名字，可寒林新雁指的分明是他和沈秋雁啊。
从他每次来她房里，却总是在后半夜时到沈秋雁那里，就该知道了。
从他误以为她怀孕时说的那句恶毒的话开始，她的心便应该跟着死了。
这几天，倒是她自己自取其辱，终于等来了最不可挽回的休弃。
休书，竟然是他亲自送来的。
“从父母之命、听媒妁之言，与何氏暮烟结为夫妇，但何氏数年来无所出，又性情不善，正合七出之条，特立此书为据，此后婚嫁，互不干涉。”
很好，她在失去所有之后，终于有了一些收获，那就是自由。即便，这代表着耻辱，抹杀她所有的一切。
楚江寒将休书一扔，说:“你放心，赡养费我会给你的，就当是你这几年治疗我的医药费吧。”
也许是昨晚吹了一夜的窗风，何暮烟突然一阵恶心，有些咳嗽起来。
她把地上的休书捡了起来，方慢悠悠地抬眼看他，慢悠悠地问:“楚江寒，你喜欢过我吗？”
哪怕只有一点点，她的心就可以不那么痛了。
她的嗓音略带沙哑，有气无力。
楚江寒看她这副样子，心中不禁有一丝丝刺痛，眼前的她似曾相识，又柔弱得令他怜惜。可是，他对眼前得局面也无能为力，他已经对她不仁了，不能再对秋雁无义。更何况，这休书她已经接了，也丝毫不为自己辩解。
看来，她已经不再留恋，也好，至少放她自由，也放过自己的心。
可事实上，楚江寒并不明白，自己的心很快也会随着何暮烟的离去而变得苍白。
他没有回答，只是伸出手来想要把她额前凌乱的碎发整理好，可是，她却躲开了。既然他连回答都不屑，又何必再有所纠缠呢。
何暮烟深深明白，剪不断、理还乱的道理，多说无益，不如离去。
那个晚上，楚江寒宿在了书房，他虽然选择了沈秋雁，可是一面对她便要提醒自己休了何暮烟，他难以面对那样的自己。
很长时间，他都辗转反侧，他一直想的不是沈秋雁，而是何暮烟，从此以后，那个女人跟自己便再也没有关系了。
也好，他跟她并不曾有夫妻之实，她还可以找一个好的人家，可为什么一想到这里，心就像被利器刺了一样疼痛。
就这样，在折磨与痛苦之中，他迷迷糊糊闭上了眼睛。
隐隐约约，他似乎感受到一股熟悉的香味，是属于荷香与药香的融合，渐渐抚慰着他的心头。渐渐地，一个清凉瘦弱的手覆上了他的脸颊，很轻，很柔，就像很久以前那样。
“楚江寒，谢谢老天让我遇见你，很痛，可是人生有一次这样的痛，我也依然感谢！”
来人正是何暮烟，她已经收拾好了行李，让蔓儿等在门口，只需要这最后的告别，她便会彻底走出他的世界了。
她的感冒似乎更重了，声音也极为难听，她不喜欢这样的自己，咳嗽了两声，好像是怕蔓儿发现。她低下头来快速在他耳边说了一句什么话，便出了门拉着蔓儿离开了。
皓月当空，路上的两个身影显得格外单薄，事到如今，她们已经无家可归了。药铺里周汀虽然肯定会帮她们，可是她却不忍心让他再陷入两难的境地，毕竟他也是倚仗楚家生活的。
现在夜还深，到处也没有马车，想要迅速离开临水镇也并非易事，最后二人决定到之前藏身的山洞凑合一夜，天亮了再到隔壁镇上坐马车离开。
她们的身影瘦弱而又坚定，被月光拉得格外长。
楚府的书房里，楚江寒依然陷入重重叠叠的梦境，方才的触感依旧清晰，她最后的那句话像是撞击入他的心灵。
她说，楚江寒，我等不到你了。
那样熟悉的嗓音，沙沙的，柔柔的，慢慢与记忆中的声音重合。
“那个，你不要着急啊，你可能暂时看不见了。”
“也不一定会一直瞎的。”
时而，那个声音又清亮起来：
“是我啊！你摸摸看，这是掉在山洞里的扣子。“
“我的手帕上也有‘秋’字啊，你为什么认定了是她。”
“楚江寒，我恨你！”
······
楚江寒猛地从梦里惊醒，他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不知姑娘尊姓大名，日后也好报答。” 那时候的他清清楚楚地说要报答她的，可是自己回报她的却是满满的伤痕。
楚江寒疯狂地奔向何暮烟的房间，只可惜佳人已去，床被已凉，只留下他曾经用过的那一枚锦帕和她的一件衣裙。上面的的确确都有一个“秋”字。
何暮烟并不知道，那是蔓儿偷偷留下来的。
楚江寒双手颤抖着，他狠狠地抓向自己的头，眼睛里蓄满了泪。
当他夺门而出的时候，碰到了泪眼婆娑的沈秋雁，她手里拿着一张纸，上面写着：“对不起，我骗了你。你快去找暮烟吧！”
天渐渐亮了，镇子上又开始喧闹起来，楚江寒的脚步匆匆，身影重重，路过“玲珑阁”，路过茶楼，路过那片杂耍地，路过那个戏台子，路过说书的小院。
他记起了什么，拼了命地朝郊外奔去。
天边偷偷吹来几片乌云，看来又要下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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