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暄将嬴恽领到书房二层的阁楼上,这一层一直被荒废,楚暄回来后命人定期打扫,此处位置高,外头的走廊可以俯瞰咸阳王城的三街六巷,府上的侍从也不会随意来此,不用担心隔墙有耳。
“我之前让聂施将府上的侍从都换了一遍,都是自己人,在这儿说最稳妥。”
“弟妹想同我说什么?”嬴恽笑得风流,“还要来这种地儿,难不成要与为兄幽会?”
楚暄看着他,扬起唇角。
嬴恽挑眉,哎了一声:“这可使不得,贤弟若是知道了可要把我剐了,本公子虽一世风流也爱美人儿,但也不能做出挖兄弟墙角的勾当。”
楚暄莞尔,朝他所站之处逼近,一边道:“阿辙今晚不过亥时不会回来的,我已命人暗中看着他了。”
嬴恽站在原地,玩味地笑了笑:“弟妹做事可真是滴水不漏啊,都把我搞紧张了,难不成真的想同为兄试……”
陡然间一柄利刃出现在他的咽喉半寸不到的位置,下一刻一阵疾风自下方袭来,又听“锵——”的一声响。
冷月的清辉折射出的剑芒闪入眼中,楚暄转头,只见一簇剑尖直逼自己的双眼,又被下方的长剑截住了行动,二者剑拔弩张的僵持住。
持剑人分别立于栏上,一个是淇臻,另一人是聂施。
淇臻执剑的手向下按了半分,又被聂施抵住使之动弹不得,她面上依旧无任何表情,可那双看着楚暄的眼中却闪出杀意。
“阿臻,不得无礼。”嬴恽扫了她一眼,命令道,又看向楚暄,勾起唇角嗤笑一声:“你们这小两口可真有意思,也真是般配,都喜欢拿剑啊匕首啊抵在我脖子上。”
楚暄维持着动作,冷声问道:“你待阿辙可是真心的?”
嬴恽扬唇:“当然,贤弟那么可爱,我可喜欢得不得了,何况我与他还有过命的交情。”
“阿辙天真、傻,我可不傻。”楚暄盯着他的双眼,警告道,“你利用、算计我可以,但他把你当朋友,如果你敢辜负他……”他的匕首又朝前摁了半分,落在嬴恽的咽喉,寒声道,“我现在就杀了你!”
嬴恽看着他,少顷笑了起来:“这傻小子还好栽在你手里,你放心,我待他的友谊也是真心的,绝不辜负他!”
楚暄闻言点了个头,将匕首移开。
淇臻见状也收剑,与聂施一同跳下木栏,各自站到自己的主子身后。
楚暄收起匕首,别于腰间,对嬴恽道:“你若想让我帮你,我接下来问的话你都要如实相告。”
嬴恽莞尔,点头:“没问题。”
“我已经让稷儿封锁国门,暂时止住了幕后之人的行动,稷儿也让司马将军按兵不动。”楚暄道,“但这并不是长久之计,除非找到真正下毒的人,还你一个清白。”
“真正下毒的人……”嬴恽冷笑,与楚暄对视,“想必弟妹心中已有人选,若真是她指使,又有谁敢指证?”
楚暄沉默,其实他和嬴稷或许都猜到了就是宣太后下的手,但没有确凿的证据前无人敢明目张胆地将这个猜测说出来。
楚暄轻叹,转而问道:“你身上这毒……不,这蛊,是谁中的?”
嬴恽道:“不瞒你说,我也不明白是何时被人下的蛊,当我发现中蛊的时候正是咸阳传出蜀郡守给稷儿下毒的那晚。”
楚暄问他:“蛊和毒,有何区别?”
“毒分慢性和快性,中毒的人毒素会在体内随着行动不断地渗透肌体,最终五脏六腑被毒素侵蚀,人也会死去。若在这之前找到解药便可遏制住毒素蔓延,挽回性命。”嬴恽沉下脸,“但蛊不同,蛊是种在身体里的,平时不会发作,也不易察觉自己被下了蛊,只有特定的时候才会爆发。”
“特定的时候?”楚暄皱眉。
嬴恽解释道:“准确地说,使蛊发作需要‘引子’,这‘引子’可就千奇百怪了,有的是运功时运气催生了蛊虫侵蚀心脉,有的是使中蛊之人受刺激、动气伤及肝脾,蛊虫乘虚而入啃食心肺,还有的蛊可受音律控制。一些能力强的巫师甚至可以根据节气、四季更迭、天地间的山河日月,万象变换来催蛊,这种方式叫作‘交感巫术’,利用巫术感知天地万物,所以中了蛊只能找巫者解蛊。”
他倚着门双手环胸,笑得事不关己:“像我这种平时没有任何反应的属于上乘蛊,发作起来比一般的蛊都更为猛烈,一般的巫师恐怕难以解开。”
楚暄又问:“那巫师们下蛊都是用蛊虫吗?”
嬴恽摇头:“不一定,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只要是身上任何一样东西落入巫师手中都可以成为蛊的‘引子’,包括一个人的生辰八字。比如当年的商王成汤剪断头发和指甲祭祀上苍求雨,以表诚意。”
“剪断头发,受到刺激……”楚暄想起了熊槐的症状,忙问:“这蛊术是否可以通过梦魇来控制人心,使人精神失常?”
嬴恽想了想,点头:“有这种说法,怎么,弟妹身边也有这种人?”
楚暄沉吟片刻,将熊槐的症状告诉嬴恽,又将他从武关一直到章台宫宴会上遭遇的种种都说了一遍。
“下午太后让我拿着这份盟书给楚王签字,里面加了一条要楚国割巫郡和黔中郡。”楚暄将盟书递给嬴恽,“楚王听闻后受了刺激,精神失常,此刻已经昏厥,由太医们就诊。”
他蓦地一惊,“我听阿辙说你在找巫咸国,这巫咸国原是在巫山中,而巫山就在巫郡。”
“巫山一带,地处楚蜀之间,且不说别的,这巫郡和黔中郡若真的给了秦国,楚国将少掉南边大半的疆土,任谁听了都觉得荒谬,楚王自然不会答应。”嬴恽托着下巴瞧着楚暄,双眼微眯,“不过,依弟妹之言,你认为太后是奔着巫山去的?”
“若她真的要巫山,你怕是插翅难飞了。”楚暄看着他,“若真要帮你,这盟书断不能签下,但就算不帮你,楚王也死都不会签下。你这毒……该不会是她命巫师下的吧?”他又想起那日在殿中的情形,以及宣太后看巫师时那个意味不明的眼神。
嬴恽沉下脸,少顷道:“应该不会,早在尧舜时期就立下了规定,凡通巫术者不得干涉庙堂之事,否则将被天丹十六门缉杀,巫咸国也会收回他的能力,而且巫者不会听命于司巫和神巫以外的人。”
“先不说这些。”楚暄走到他身边,“我听阿辙说你要去巫峡,但现在国被封了,只能走密道,可那天你说掌阵人也要害你,这是为何?你也得罪了墨家的人?”
嬴恽轻叹一声,晃了晃脑袋:“这事儿可就说来话长了,在天丹十六门中,艮门代表墨家,艮门的门主就是这机关的掌阵人,而他的妻子芸娘正是云香阁的女掌柜。”他轻笑一声,压低声音,“她要杀了这门主,取他而代之,而我要帮她。”
楚暄不解:“你为何去找墨家?又为何要帮她?”
嬴恽将当年回宫看到他娘留下的“遗物”——一封信、约指和杜鹃形玉佩,以及抬棺的事都告诉楚暄。
“是那信中说让你去云香阁的?”
嬴恽摇头:“不,信上之说让我把玉留给‘钰儿’,约指留下。”他神秘一笑,“娘还说了,钰儿是紫微星入命宫的人,将来会从政,而我必须远离朝堂,否则会有杀身之祸。嘿,现在想想倒是应验了。”
楚暄惊讶:“令堂会算命?”
“或许吧。”嬴恽淡笑,“至于云香阁,是我娘身边的一名宫侍指引我去的。”
当年嬴恽抬棺后发现不对劲,也私下里找过那几名宫侍打听母亲的事,但那些人只字未提,后来这些人被嬴驷收入宫中,现已下落不明。
只有一人临走前塞了张图纸给他,那是一张简略的地图,图的正心标红处,正是云香阁。
这时站于身后的聂施突然开口:“敢问公子,令堂叫什么名字?”
嬴恽朝他道:“我娘是蜀国公主,原开明氏,听闻她十岁就南下拜师,之后更名改姓,只是这个名字知道的人不多,叫‘姜离’。”
聂施闻言怔住。
楚暄瞧他反应,问:“你认识她?”
聂施看着他,道:“大人可还记得我之前和您说过,惠文王要组建一支暗卫部队是听了身边一位妃嫔的提议,这妃嫔正是公子的生母。”
“你认识我娘?”嬴恽惊讶,“可我当年在宫中没见过你,或许是我那时候太小了没什么印象。”
聂施淡笑摇头:“属下不认识令堂,公子方才说令堂未逝世,可属下当年和惠文王亲眼看着她盖棺的。”
嬴恽一怔,与楚暄互看了一眼,又看着聂施。
“但您说抬棺里面是空的……”聂施沉吟,少顷道,“属下知道世上有一种树,它的果子有起死回生的功效,这树名叫‘精惊树’又名‘返魂树’,生在巫峡深处,但这只是个传说,至今无人见过。”
“若说‘起死回生’,还有一类人或许可以做到。”聂施对嬴恽道,“下坤门掌‘生’,精通医术和生死之道,或可起死回生,也可延年益寿。”
“你的意思是,我娘可能是下坤门的人?”嬴恽愣住,“我一直以为她会是艮门的人,包括那枚约指……”
“这下坤门在何处?”楚暄问道。
聂施摇头:“下坤门素来行踪不定,神秘莫测,许是医者更喜欢隐匿于世的缘故。”他突然对嬴恽道,“您方才说的约指,可以给属下看看吗?”
嬴恽掏出约指给聂施。
楚暄见他站到月光下研究去了,又朝嬴恽看去。
嬴恽知他何意,说:“至于我为什么要帮芸娘,那是因为她的丈夫,也就是这一代的墨家巨子,想要利用木鸢巫术炼兵,组建一支机关兵人部队。”
“姜离”这个名字后面会解释其意,和易经卦象有关。
本章信息量大,埋了很多私设和伏笔,这些信息会联系到巫楚篇的关键情节(决战和身份反转之类的),详情请见后文~
大家下周二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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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姜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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