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前后,城里城外畏畏缩缩的人们只能关起门来在自家的庭院里头搬出一个老旧瓷盆,拿出放在床底的黄旧铜纸钱,在冷凉的雨夜里哀悼已经过世的祖先和亡魂,稍有气派一点的大宅院会制作经幡沉默的在某个无风的早晨和湿漉漉的晌午用来祭祀祈愿,连山上的坟茔都显得寂寞难耐,都是一副蓊郁苍翠的山林,尽管日本人严格管控城内的人员流动,但管不住满大街被刻意抛洒下的铜纸钱,祁老爷自从经历了那一场险难之后,整个人都萎靡了下去,曾经叱咤风云的商会主席风采不再,着一身深灰脱节的太师衣,头上光溜溜的圆脑袋戴着一顶瓜皮帽颤颤巍巍的举着拐杖在自家庭院里蹒跚行步,所有人都看到这种无声又痛心的变化,他常常躺在凉椅上无神的睡上半天,眼睛里的光亮似乎跟着那些残酷的日夜刑讯一点一点消磨,祁涵着一身蓝布军服,头发剪成齐肩短发,戴一顶八角帽,像括号一样弯曲的鬓发被服帖的笼至耳后,精神矍铄的样子,斜挎一个蓝布书包,机灵跳脱的跑来蹲在父亲身边,梅兰哭哭啼啼的挺着即将临盆的大肚子站在一侧。
“爹,我准备去为**奋斗了,我要积极的投身进入抗日战争中,我要为我们的同胞和后代牺牲,哪怕是一丁点的绵薄之力我也在所不惜,否则我的生命就是一种浪费,现在水深火热的中国需要我们义不容辞的担起这份责任。”
良久,她顿了顿,低沉道:“这一生如果我有幸活过这个满目疮痍的动荡年月,我必然回来尽孝,如果活不过就当你从未有过这样一个女儿,四妹会代替我陪伴在您身边。”
祁老爷低着头沉思良久,然后一双饱经风霜的眼陌生的望着她,仿佛从来不认识她,可他又紧紧的握着她的手,颤抖的不愿松开。
祁涵起身扶着这位半老徐娘的母亲,有一种愧疚油然而生,此后不能尽孝,她已经做好了身死他乡的准备,纵然梅兰做过很多错事,但她毕竟十月怀胎将自己生了下来,再大的罪过在子女眼里又能怎样呢?那是血肉的传承啊,她含着泪对着身型巨大的梅兰道:“妈,这一辈子我怕是无法尽孝了,因为我选择了国家,我要保全你们,让肚子里的这位替我好好的照顾您吧。”
梅兰自从经受了这么大的变故,整个人仿佛都慈善了很多,用泣不成声的语调道:“我不知道你选择了一条怎样的路,但一定很艰难,我希望你能照顾好自己,为母既然无法阻挡那便只能支持,这些银票和金银首饰你带着吧,肯定有用得着的地方。”说着丫头手上拿着一个小方锦盒,一把铜锁晃晃悠悠,发出细微的金属碰撞声。
黄橙子和祁衡毅两人郎才女貌般的出现在西苑台阶上,一席军绿装迅速的掩盖了众人离别感伤的情愫,祁衡毅现在重新换上了一身笔挺的**军服,前襟一排整齐的铜制钢钮扣,散发着金灿灿的光,他俨然成为了家里最大的顶梁柱,因为他正式加入**成为某参谋长下的一名高级要员,就注定要与祁涵走上截然不同的两条路,祁涵擦了擦梅兰脸上残存的泪水,温柔的安慰耳语了几句便走了出来。
“二哥,父亲和这一大家子人就拜托你了,我们虽然立场不同,但做的事情都是为了抗日,属于同一个目的,但我还是不赞成你加入**的,将来如果成了对立面,那就只能相互保重,各自安好。”她那双眼像极了祁老爷,凌厉、幽暗甚至有点咄咄逼人的自信。
“祁家一家老少是我的责任,这个你大可以放心,只是将来的很多事情都不好讲,谁知道怎么样呢!若真是对立了,你有你的信仰,我也有我的精神领袖,所以你要好好保护自己,我想爹应该是这样希望的。”祁衡毅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语重心长的对她道。
祁涵默然的点了点头,黄橙子看见了她内心的矛盾和纠结,也只能在一旁有点可惜又敬佩的看着这位比自己小几岁的妹妹能有这样的勇气。
“我希望你们俩修成正果,赶快结婚。”祁涵临走的时候高声喊道。
“平安回来。”祁老爷望着单瘦的背影,用吃力与老迈的声音朝着祁涵也喊了一句。
祁涵的眼泪唰的掉了下来,迅速的转过身跑了出去,离开了这个养育了20年的宅门,门外一个健硕又清秀的男青年等着她,两人相伴着消失在了蒙蒙烟雨中。
黄橙子蹲下来笑吟吟的望着祁老爷,拿出他青筋爆出布满老年斑的手,探了探脉,周绮年从内屋踏着小步子缓缓的走了出来,还是一身雍容华贵的肥肉,用大号的老式旗袍紧紧的裹着腰身,挤得她好像说不出话来的表情,近来几房停止了内耗,都在一心一意的共同服侍老爷。
“我明天去抓点药,精神打击需要慢慢恢复,晚上还需要一点安神的。”
“你别出去了,外面不安全。”
“你们买不好,那些草药又不认识,而且我也需要挑选。”
梅兰此时停止了哭泣,已经悄然被丫头扶去内院休息。周绮年站在祁老爷上首,截断了两人的对话:“他这是魔怔了,我请了我乡下的娘家姨婆,做一场法事,看能不能治好老爷,这样精神不济也不是办法,祁家偌大的产业不能没有老爷出面调停,最近云霆回来就抱怨,说家下头的伙计根本就不听他使唤,还非得闹着要老爷,真是把人要气死了,这么一家老少的生活总要过过去的。”
随即调换了一种恭顺的语调:“你现在是**的高级副官,你可得要帮助大哥,有些捷径能闭只眼就闭只眼,而且你们的父亲这样。”说着呶嘴朝躺椅上的祁老爷丢了一眼继续道。
“听云霆说,日本人三番五次的来店里搜刮银两,而且还动不动就不能开业,这不开业怎么活嘛?”慢慢的由抱怨到咬牙切齿的痛恨。
两人都有点不太适应大太这种三百六十度的大转弯,但也没有过多的纠结,只是勉强笑笑算是做了回应。
“你俩的婚事怕是要一切从简了。”
黄橙子睁大双眼,显然是对这一句话充满惊诧。
“大太,现在这样的乱世,我两根本就没打算结婚,还从什么简?”
“祁衡毅也老大不小该考虑了,你们就当我放了个屁,没提过吧,我给云霆从乡下带来了一个,是姨婆媳妇表姐的女儿,姑娘很是勤快,本月10号就是黄道吉日,准备在家里置办一场小小的婚事,一是当给你父亲冲喜,二是一扫这一年来的糟心事。”全程像自顾自的说了一通,也没征求他们的同意。
“额,,,,”
两人也只当是被通知默许了大太的这一诉求,毕竟也是合情合理。
不知觉日子转眼便到了10号,天光气清,倏然一道清风吹散了连日来的阴雨,悠远的云层上破天荒的露了一缕金黄的阳光,直射在祁宅内院一片喜庆的红色布置上,禁掉了一切吹拉弹唱,只是默默的在东苑西苑忙碌不堪,泼水、洗衣、关门、漱口,池塘里的蛙声开始一阵接一阵掩盖着这个宅院里头的忙碌,一大早周绮年全身焕发着女主人的姿态,井然有序的布置安排,脱下厚披风,迎接这个光辉灿烂的五月,除了大街上仍旧有日军穿梭在各个路段引起小众恐慌外,大部分商贾家的姨太太们还是有条不紊的过着自己的小日子。
祁云霆穿着传统的红色民国服,戴着礼帽与蒙着红布的新娘在西苑正厅里恭顺的敬拜高堂、天地,颇有点成家立业的成熟感,这便是他的新娘了,纵然从前睡过如此多风姿绰约的女人,他那点情场浪荡的功夫的确是很会哄女人开心的,这位娇羞的美娇娘纵然也逃不出他的手掌心,一大家子人高高兴兴的敬完酒吃完饭,俱各开心不提,至晚方归。
祁云霆左右摇晃着身子,酩酊大醉的砸开那扇新房,满眼迷情的望着这位处子般的姑娘,脸上的红晕和稚嫩还清晰可见,她的忸怩作态是一个女子到女人的蜕变,也成了他心上那个最温顺贤良的妻,他把她压在身下的时候果然没有让自己失望,中国的男人总是喜欢那种生涩的还未□□的女子,有一套自己的说辞,你也不能否认那种骨子里的情结,一个又一个砸过来的疼痛填满了她18年来的空洞,那是一个新妇走向人生巅峰的开端,那是孕育一个新生命的开端,那也是一个成熟男人的开端,他满足的仰躺在床上,白皙嫩滑的肌肤划过他的手掌有一种强烈的满足感,那种对一个空白的涂鸦,对一片草原的开伐,新妇的爱是这样开始的,而他为他的浪荡又增添了一些深刻,诡谲静谧的凌晨传来多少个风尘仆仆,而他们却在乱世里造了一个太平盛世,这是多么难得的和谐和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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