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衡上完药后,穿上衣物。吩咐朔雪回偏院歇下后,她看着面前矮一截的秦姣闭了闭眼,调趣道:“矮的变成一截了。”
秦姣撅了撅嘴,有些生气。
“好了好了,本宫会让下人送来些补品的。”姜衡拍了拍她的肩膀,便推搡着她走到榻前。
“天色不早了,你歇下吧,本宫还有些事务需要处理。”
秦姣点了头,看着远去的背影,褪下衣物后,便歇下了。
天亮以后,侍女将秦姣唤醒。
洗漱后。膳食坊的孙公公身后跟着些小太监。只见那小太监手中端着的皆是补汤和丰盛的荤食。
刘公公吩咐后,讨好的对秦姣说道:“小姐可还满意这些?”
秦姣受宠若惊,她点了点头:“公公是?”
“小姐没听说过老奴不要紧,奴才也就一个老奴才罢了,哪用小姐记得。”孙公公回应道。
孙公公吩咐完,便领着小太监回了膳食坊。
用膳过后,秦姣在朔雪的催促下,换了身较为华丽的衣物。
一身朱红的袄裙,肩膀上披着狐裘,头发束起,带了些许多金钗。
秦姣身子较为弱小,袄裙着实长了些。
那苍白又虚弱的脸上涂上了胭脂,这才有了些气血。
朔雪看着面前的人,有些惊讶。这般的漂亮。可因营养失调,才导致她这般虚弱,整日顶着一副病秧秧的脸。
可她的骨相不差,若年长些,必定长开了,容貌也可与姜衡一比了。
“小姐竟生的这般好看。”朔雪笑着夸道。
朔雪这么一说,竟让秦姣涨红了脸。
“小姐这么不禁夸啊?”朔雪抿了抿唇,问道。
“嗯。”
屋外传开轻快的脚步声,是身着盛装的姜衡。
那双狐狸眼充满了不屑和冷漠。
“朔雪你到底还是我的侍女。”她走上前,缓缓弯下腰,在秦姣耳旁说道:“确实很惊艳人,只是可惜了,是个病秧子。”
秦姣扶了扶额头,叹了声气:“昨夜还不是伤痕累累的吗?怎么今日便生龙活虎?”
姜衡笑了笑:“你以为本宫像你一样?身子娇弱?”
“公主所言极是。”秦姣无奈道。
姜衡没有再说话,只是挽起秦姣的手,便出了宫。
马车停留在宫外,朔雪同婢女和秦姣走到宫外。姜衡扶着秦姣坐上马车。
她提起衣摆,朝着侍女摆了摆手:“都回去罢。”
得了主子的允许,侍女应下。谢礼后便退回了宫中。
朔雪驾着马车快赶到了城内。
徐州城内。
秦姣撩开窗帘,探出来了头。
她惊讶的看着热闹的街巷。十五年呐。她用了十五年,仅凭一道圣旨就走出了府中。
姜衡拉着她的衣角:“皇宫不比这徐州城富丽堂皇?”
秦姣摇了摇头:“公主是生在皇城中的人,自然不能与我们这些凡夫俗子所比的。虽然我并未出过府,但我向往的就是这样平淡又百般和谐的生活。”
姜衡轻笑了一声,这笑嘲讽百般:“你倒是天真。从未出过府,又怎知外面危险?你瞧瞧,这外面的都是些什么人?”
秦姣看了看:“小贩……男人。”
这如此热闹的街区,女子的身影少之又少。
“怎么样?”姜衡眯起眼,将她拽过来。
“没有出过府的人,不仅仅是你。而是生在大歧的所有女子。即是我是公主,但也是帝王的臣子,不是他的孩子。我们都是一样的人。只是身份不同罢了。”姜衡淡淡的说道。
“但公主不是这样。”秦姣否定说道。
姜衡被这一句话触怒了逆鳞。这个傻子,一句话就否定了姜衡这些年受到的白眼和欺辱。
她松开了手,不愿再多想碰一下秦姣。
马车停留在了徐州秦家。秦老爷和卫氏出府接人。
姜衡先下了马车,后秦姣下来时,拉着她的手,将她搀扶下来。
秦老爷见了公主,拉着卫氏正要跪下,却被姜衡拦下:“岳父便不必向后辈行此大礼。”
秦老爷笑了笑,连忙领着两人回了府。
秦老爷居坐堂前,吩咐婢女为客人斟酌了茶水。
秦姣则强颜欢笑,身体僵硬,一动不动。
秦梵坐在姜衡的对面,他上下打量着姜衡,对姜衡这幅样貌是越看越喜欢。
他轻咳了几声,缓解了一下更尴尬的气氛。
卫氏坐在了秦老爷身旁,她笑眯眯的开口说道:“真是许久未见姣姣,可把二姨娘给想坏了。”
她抽泣说道。秦姣只是尴尬的笑笑,回答:“二姨娘不必这般想念姣姣。”
姜衡嘴角勾起一抹笑容,缓缓道:“夫人放心,我对姣姣,一向很好。”
秦姣对她这个反常的行为,有些愣神。
秦老爷笑哈哈的,满脸笑意:“那就好,姣姣有公主,便是她的福气。”
秦姣脸通红,这话里话外皆是嘲讽之意。
从未见过如此的修罗场!四个人,八百个心眼子。
“请问秦老爷茅房在贵府哪里?”姜衡轻声问道。
秦老爷皱了皱眉头,轻声训斥秦姣:“公主都发话了,秦姣,带公主去如厕。”
秦姣被这么一训斥,整个人都愣住了,但还是站起身,同姜衡说:“公主请随小女子来。”
出了正厅后,秦姣带着姜衡去了茅房。
茅房在正厅的最西侧,比较偏僻。
姜衡依靠着竹子,朝着秦姣挑了挑眉,花言巧语的说道:“秦姣。”
秦姣撅了撅嘴,轻声细语道:“作甚?”
“无事。”
“你不是要如厕吗?”秦姣问道。
“骗你的,就想让你同我单独出来。”姜衡无所谓道。
秦姣叹了一声气:“为什么?”
“闷的慌。”
是太压抑了吗?或许是。
姜衡拉起她的手,反复捉弄、观看。本是少女。那双手却奇丑。没有细腻白嫩,只有一道又一道裂开的疤痕秦姣的手上。
“你这手是被冻的?”她好奇的问道。
“嗯,寒冬很冷,冻的。”秦姣抿了抿道。
姜衡看得出她的神情,明显躲避。她就是在撒谎。是不想让自己知道她的过去吗?还是觉得自己会嘲笑她?
姜衡没有再多问,只是又拉着秦姣回去了。
秦姣突然开口,提起了她的祖母:“爹爹,祖母她最近过的还好吗?”
在家中那会,听府中的下人说,老夫人病了,感染了风寒。怕得传染,卫氏便让手下人将老夫人带往别处去看病。
可秦姣深知卫氏的性子,但因她权利不够,每当问起老夫人时,便会遭来一顿毒打。
如今,她懂事了许多,没有再多问老夫人的事。
秦老爷愣了一下,随后又不失礼的笑到:“老夫人现在病未除根,等治好了病,我便会将她接回府中。”
闻言,秦姣心想道:“盼望祖母尽快药到病除,一切平常。”
听到这话,卫氏松了口气。总不能告诉秦姣这老夫人早就死了……还是她一手陷害的。
秦姣被蒙在鼓里,什么都没想。
一旁的姜衡看出了些许端倪,便问道:“这老夫人可是令尊的母亲?”
如若是,秦老爷绝不会置之不理。
秦老爷笑着摆手道,随后又叹气:“害,这是已过世贤妻的母亲。”
提起母亲,秦姣就泪眼汪汪。
卫氏经常骂她没人要的杂种,有娘生没娘养的货物。
姜衡没有再说话,秦老爷见情势尴尬,便站起身:“已到了用膳时间,请公主移步食坊。”
姜衡笑着说道:“岳父先请。”
秦姣跟在后头,随着秦老爷去了食坊。
卫氏讥讽的朝秦姣暼了一眼:“我劝你呀在公主面前就听话些,莫要给家中惹了祸。”
秦姣抿了抿唇,手紧紧的揣着衣服,她点了点头,面色卑微:“是,二姨娘,姣姣知道了。”
卫氏没有再多说,同秦梵离开了。
前行的姜衡察觉秦姣没有跟上来,只是停留脚步,笑眯眯的双手抱起,轻声道:“莫要让本宫等急了。”
秦姣低下头,赶忙跟上了姜衡的脚步。
姜衡没有说话,只是挽起秦姣的手,不顾旁人眼神,便拉着秦姣走入食坊,先行让她坐下。
卫氏轻咳了几声,她道:“公主,这姣姣是女子,不应上正桌用膳呐,会坏了规矩的。”
姜衡笑着示意秦老爷坐下,夹起荤食,送到了秦姣的碗里。秦姣受宠若惊,哪里受过这般待遇。
听卫氏说后,她连忙起身,躬身道歉:“
对不起二姨娘,是姣姣忘了规矩。”
话罢,她便转身离开。
“站住。”姜衡放下竹筷:“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人不能不吃饭。”
卫氏还想说什么,却被秦老爷打断,他小声训斥道:“你看你,丢脸都丢到公主面前了。”
卫氏不满意的撅了撅嘴,心里满是怨恨的想:“哪门子的公主,离了太后,狗都算不上。”
姜衡见秦姣坐下来,一脸笑意的给秦姣夹菜,见卫氏不满的坐下来,就说道:“本宫记得按照大歧律法,这妾室见不得光。”
卫氏气愤的神情落入姜衡的眼神里。藐视冷漠又端庄的神情,让卫氏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秦老爷缓解尴尬的笑了笑:“吃吃吃。”
秦梵见母亲受了委屈,心里也气不打一处来。但面前这人虽是女子,但也是龙嗣,不好说什么。
秦姣看着自己碗中的肉,没有太多胃口。只是近几年来,第一次吃家中的荤食,就有些不适应。
她想站起身离开回茅房里休息,但又看了看,怕失了规矩,只得作罢。
姜衡吃了一些,便胃痛了。
天德帝给她吃的药物已经侵入她的身子。这些日子,她的面色愈发的苍白和无力,而且她的身子也越来越疲惫了。
秦老爷见姜衡面色略显苍白,他便说道:“小臣见公主面色不好,要不要回房歇息。”
姜衡抬了抬手,让站在秦姣身侧的朔雪扶自己站起身:“今日我身子不适,岳父大人,失陪了。”
秦老爷站起身,笑着说:“不敢当。秦姣,还不快扶公主回房歇息。”
秦姣手忙脚乱的扶着姜衡,为她带路回了房中。
出了食坊,朔雪便急切的问道:“公主这是毒性发作了?”
姜衡努力的站直了身子,她摆手:“不用扶我。”
秦姣松了手,但一直护着姜衡,生怕她一个不小心,没看清路,便栽倒在雪地上。
一路上,秦姣都在护着姜衡,没想到这人还真逞强,硬是走了一大多半的路。
秦姣院中的那棵红梅开了花,残留的积雪覆盖着梅花。
只看见了一团团洁白无瑕的雪,却看不见风头正艳的红梅。
朔雪扶着姜衡回了房里休息,姜衡才发现这里朴素无华,甚至屋顶的房梁漏着积雪融化的水。
秦姣踩着木板凳,踮起脚尖,拉扯了一下梅树的枝干,瞬间积雪散落,红梅敞开。
这株红梅开的格外的艳丽,散发着淡淡的清香,连雪留下的香气,也同着红梅的香气四溢。
朔雪走出来,行了礼:“小姐,公主吩咐奴婢带您回宫。”
秦姣慢慢的从木凳上下来,她拍了拍小手,道:“回宫?”
“公主适应了宫里的生活,倒在您这里实在是睡不下。”朔雪尴尬的转头往身后的茅屋瞧着。
“是我的一时疏忽。”秦姣拍了自己的脑子,只能笑着找来了府中的侍女,为姜衡安排住处。
安排住处后,秦姣为姜衡问了茶水。姜衡细嫩的指尖檀木桌,她笑眯眯的意味深长看着秦姣,说道:“怪不得呢,身子这么瘦弱,你常年睡那破屋子里?”
秦姣笑着无奈道:“让公主见笑了。”
“哪有?”姜衡用手托着下巴,意味深长的看着秦姣。
被她这般看着,秦姣有些不适应,她伸出手,牵住姜衡的手,翻开细腻的手掌。秦姣放在她手心一个用红绳串的桃花形状的桃木。
姜衡低头看了看,见秦姣收回了手,她便问道:“这是什么?”
“这是母亲去世后,祖母在寺庙里为我求的平安绳,虽然不是很贵重,恐怕也入不了公主的眼,但求公主珍惜。”秦姣神情略显恍惚,似乎想起了当年老夫人。
姜衡毫不在意的说道:“你既然觉得入不了本宫的眼,还要呈上来?”
话罢,姜衡将红绳收起来:“本宫甚是喜欢,先为你收着。等待你出了宫,我便给你。”
秦姣点了点头,谢道:“小女子知道了。”
天色接近傍晚,姜衡的身子逐渐好了些。
秦老爷吩咐下人备好了马车,出府恭送客人。
姜衡将秦姣扶进马车内,后与秦老爷道了别。
马车停停走走,到了皇城,姜衡提议转转,便同秦姣下了马车。
虽大歧对女子的规矩是多,但在天德帝的管理和统治下百姓安居乐业,外交合作关系双方互赢互利,但宫内却乱做一团。
大权在握的太后宠爱九公主,但九公主不受帝宠。储君已立。太子明是不谙世事,暗地却为了皇权,一而再再而三的夺权。八个皇子,争的你死我活。只有姜衡真正不在乎皇权,不在意那个九五至尊的位置。
她儿时不懂事,曾向太后说了最天真的的话:“祖母,衡儿最想同祖母去世外桃源,幸福生活一辈子,躲避这世间的战火纷乱,逃开对女子束缚的枷锁。”
太后只是笑笑,抚摸着她的头。
如今的姜衡明白了那副笑,是无奈和宠溺的笑。
秦姣第一次见皇城的夜景,那星星点点的昏黄色的万家灯火,像一盏又一盏的孔明灯。
姜衡看了看身着华丽,头戴金冠金钗的秦姣,她捏了捏她的脸:“一堆胭脂俗粉。”
秦姣不满的皱眉,她抿了抿唇:“公主就莫要羞辱我这个平民了。”
姜衡又捏了捏她的脸:“我说秦姣啊,你这么死板,这么守规矩,就怎么这般无趣呢?”
秦姣被她说的脸通红,不想看她。
她抬头望向深远的夜空,彼时烟花绽放,一瞬之光。
她眸中有绽放绚烂的烟花,点亮了她昏暗无光的眸子,好似山川河流,江山御景。那热情的的神情,让人瞧见了,便有一股暖流涌入身子,无休无止,连绵不断。
姜衡看着她侧脸,一股惊讶的模样,她笑了:“你怎么好像连烟花都没见到过?”
秦姣回过神:“让公主见笑了。”
姜衡将手中的糖葫芦递给秦姣。秦姣接过,尝了一小口表面的糖浆:“好甜。”
她没尝过糖葫芦,只见过府上的婢女吃过,那鲜艳亮眼的颜色,让秦姣很是心动。
她曾偷偷跑出过家中,只不过后来差点被卫氏打断了腿。
她不知为何不能出府……
秦姣尝着尝着,便不争气的流下了泪水。姜衡嫌弃的扯了扯嘴角,拿出帕子,给秦姣擦了擦眼泪。
“不就是个糖葫芦啊?怎么还流泪水了?”姜衡站在她面前,皱着眉,替她擦眼泪。
秦姣摇了摇头:“无事,只是鼻子一酸,泪水便流下来了,着实让公主见了小女子的笑话了。”
姜衡又道:“你没有吃过糖葫芦?”
秦姣摇了摇头:“家中并不比皇宫富裕,并不是什么都想吃的。”
姜衡又皱了眉,她真是一时一刻都不想同面前这个傻女娃说话了。
姜衡弹了一下秦姣的额头,秦姣吃痛的“唉?”一声。
“你这是又作甚?”
“本宫笑你傻。”
秦姣不明白姜衡为何笑她,一时未想明白。
姜衡又拉起她的手腕,指着不远处卖提灯的摊处跑去。
“哎?”秦姣被她这么一拽,整个人都不好了,手腕通红,火辣辣的痛。
“本宫瞧见了一个特别漂亮的提灯,送给你好了。”姜衡看着摊位上手扎的提灯,挑了许久,买了一个兔子提灯,甩手便送给了秦姣。
“公主……”朔雪倒成了工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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