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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遗梅

“棠棣宫”。

赵烨站在曾经的冷宫院门前,望着匾额上笔锋熟悉的三个字,一时静默,神情有些恍惚。

——棠棣之华,鄂不韡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

许多年前,他曾握着那孩子的手一遍遍写下这句诗,那撇捺点横的弧度与记忆中神形皆似,一如亲手写下这匾额的青年从未变过的初心。

世上再也没有比他的阿遂更好的孩子,他说过的每一句话,阿遂都牢牢记在心里。

是他配不上阿遂捧给他的一颗真心。

阿遂……会恨他的吧。

赵烨心脏某个地方骤然塌陷了一角,有熟悉的钝痛传向四肢百骸,几乎有些维持不住脸上强撑的冰冷神情。

——可惜,他只失神了几息便恢复了理智,于是站在他身后的赵遂便未能看到,兄长那一瞬的神情究竟有多么柔和与哀伤。

赵烨步入院门,庭院中洒扫的宫人们看到他与皇帝,慌忙行礼之后便退了出去。目之所及是记忆中的砖瓦屋檐,曾经斑驳的颜色早已被刷上了新漆。朽坏的亭台恢复了原有的模样,环绕的流水岸边草木葱郁,青石地砖一尘不染,庭院正中的一株梅树龙蟠虬结、含苞待放,一看便是被人精心呵护着的。

曾经萧条的冷宫如今竟变得这般富有生机,温馨得如寻常百姓家的小院,十年如一日地等着它的主人的归来。

赵烨抚上梅树的枝干,神情隐在了阴影之中,看不分明。

“……兄长还记得吗,”赵遂沉默地注视了他的背影许久,终于出声,“这是你第一次出征前种下的梅树。”

“你说,等它开花了,你就会回来。”

战场上刀枪无眼,谁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回来、还能不能回来,为了留给幼弟一个念想,赵烨亲手种下了它。

从此,那些兄长远在边关、自己困于深宫的日子里,陪伴在孤独少年身边的只有这株梅树,与高悬九天的幽冷明月。

可梅花开了又败,败了又开,十年倏忽而过,树下的青砖都染上了经年落花的暗香,他的兄长却再也没有回过这里。

“……不过是路边最低贱的野梅而已,不是什么稀奇品种,”赵烨的声音略含嘲意,却莫名有些紧绷,“陛下如此重视,当真是抬举它了。”

赵遂愣了愣,嘴角带了些苦意:“我以为兄长再怎么样,总会和我一样重视它的……是我自作多情了。”他自嘲地笑了笑,涩然开口,“兄长第一次出征那三年,多少奴才和贵族来到这里,以欺我辱我为乐……可我无论受到多少凌辱,都没有让他们伤到这棵树分毫。”

那三年的经历,曾经无论赵烨怎样问他,他都只会说“过得很好”,决计不肯对外吐露一个字。一是因为实在不堪回首,而最重要的是害怕兄长会因此自责。但这些天兄长对他冷待至此,心里经年的委屈苦楚如泄了洪,让他只想把这么多年所受的磋磨全都倾诉出来,只求能换得兄长的一点点心软。

赵烨早就猜到了他那些年过的是什么日子,但猜到了是一回事,听弟弟自己亲口说出来又是另一回事。赵烨心口一痛,眼中的光暗沉下来,浮动着尸山血海中沉淀下的戾气,只想把那些人统统揪出来大开杀戒,但语气却是毫无变化的淡漠:“是么……我以为凭你的心计,是不会让自己过得这么惨的。”

他的话像一盆冷水浇到了赵遂头上。他惊愕地看着他:“心计……兄长觉得我在说谎?!”

赵烨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我有说错么?你若无绝顶的心计,如何能从一个被厌弃的皇子一步步登上九五至尊的宝座?你若无心计,如何能神不知鬼不觉拉拢这么多世家的支持,又如何在暗中聚集起这么庞大的一支谋反的力量?”

赵遂浑身发冷,胸口起伏不定,连手都在发抖:“是……我卑鄙无耻、阴险狡诈、城府深沉……可我若不这么做,该怎么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京城中存活下来!我若不这么做,该怎样……怎样保护你……”他眼眶通红,带着一丝希冀似的,颤声道,“兄长不知道么,你镇守北疆、和蛮族作战时,朝廷有多少次克扣你的军饷,若不是、若不是我在京城周旋,若不是我忍辱负重迎合先皇求来军饷……你手下的将士不知已经饿死冻死多少人了!”

他本不是居功自傲的性子,但兄长的话实在伤得他失去了理智。他觉得自己如果再不把这些事说出来,他与兄长之间就真的无可挽回了。

赵烨轻嗤了一声,字字句句都像剜骨刀,将赵遂寸寸凌迟:“为我周旋?迎合先皇?……呵,你难道不是乐在其中么?”

他顿了一下,撇过了头闭上了眼,刻意不去看弟弟的眼神,咬牙狠心道:“从我把你接到梁王府那年开始,京城到处都开始传,皇七子赵遂是皇帝的一条恶犬,指哪咬哪,哪怕被扔掉、被狠狠踢到一边也要眼巴巴地凑上来摇尾乞怜……你为了获得先皇的宠信,为了借他的权势培养自己的力量,连尊严都不要了,自甘下贱做一条狗!”

“我就像个自作多情的傻子,”赵烨笑了笑,“早知道你这么喜欢皇宫,这么想做父皇的狗,当初为什么还要把你接出宫呢?岂不是阻挡了你的登天大道?”

“不、不是的……”赵遂摇着头泪流满面,惶恐又哀求地上前一步想抓住兄长的衣袖,胸口痛得几乎要说不出话来,“我讨好那个男人是为了……”

赵烨打开了他的手,冷笑:“你难道要说,是为了我吗?”他顿了一下,伸手攥住了梅树的枝条,那树上的尖刺把他的手划得鲜血淋漓,他一片荒芜的心中莫名产生了一种自虐的快感,“是啊,我对你来说可是太有用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么,这些年你借着我的名头拉拢了多少人多少世家支持你?我和将士们在边关浴血奋战,只不过是你追名逐利的工具么?”

赵遂:“……”

——他说不出话来了。

心如死灰是什么感觉?他想,他今天终于尝到了。

那些暗无天日的日子里,那些被父皇凌辱虐待、浑身上下没一块好皮的时光,那些被士人戳着脊梁骨骂为恶犬、对世家贵族卑躬屈膝的时光,那些在深宫或是在王府、对远方的那个人担忧思念得寝食难安的时光,他也没有这么绝望过。

他机关算尽,他诡计多端,他就像一棵孤零零的野草,借着一丁点的阳光在最阴暗的角落拼命生长。他想推翻这个腐朽的朝廷,他想让黎民不再被世家压迫,他想让天下不再有战乱,让兄长无需出生入死遍体鳞伤。而兄长是骄阳烈日,是霁月光风,是人人尊敬的英雄,所以他不会让这些肮脏的算计沾染他的衣角,更不会让不忠不孝的罪名落在他的头上。

为了这个理想,他可以忍受所有残酷的刑具,可以忍受被人骂为“天煞孤星”、“低贱恶犬”、“乱臣贼子”。他可以不在意天下人的评价,因为他以为兄长会理解他,会心疼他,会永远和他站在一边。

甚至这三个月被兄长如此苛待,他也没有灰心,他以为兄长只是生气了,只要他好好解释、好好处理朝政、再与兄长说说好话,对方就会像以往那样心软。

可他没想到,事实居然是这样。

兄长把他二十年来的孺慕、刻骨铭心的眷念、呕心沥血的谋划、牵肠挂肚的思念全都当作了卑鄙的利用。

赵遂觉得眼前有些恍惚,好似身边的一切都处在梦境中一样。他听见自己轻飘飘的声音说:“所以……兄长后悔救我了吗?”

后悔了么,后悔在二十年前踏入这个院子,抱起一个濒死的婴孩了么?后悔为了让那个孩子过得好一点,为一碗热粥一碗汤药忍受宫人凌辱了么?后悔这二十年来的关心爱护、悉心教导、刻入骨髓的深情厚谊了么?

他死死地盯着那人的背影,像是在等待什么宣判,嘴角已经溢出血线却浑然不觉。

赵烨把抖得不成样子的手收回袖中,几次张口都没能发出一丝声音。最后,他像逃避什么一般,突然抬步向院门走去,可就在快要走出去的时候又回过了神,将自己定在了原地。

“我只是有时候在想,”他盯着地砖的缝隙,冷静地说出了那句话——那句他知道说了就会毁掉一切的话,“如果不是你的话,仪嘉娘娘会不会还能好好活着。”

一句话,一把刀,捅死了两个人。

曾经那个对所谓“天煞孤星”之说嗤之以鼻的少年,那个把所有说他弟弟克父克母祸国殃民的人都揍个半死的少年,那个抱着幼弟一遍遍说“哥哥永远不会不要你”的少年,在这一刻永远地死去了。

被他好好疼爱着的幼弟,连带着那些梦幻般温情的时光,也随他一同死去了。

身后的人没有再发出声音,只是传来了一声布料摩擦的声响,好像是谁无声无息地倒下了。

赵烨垂眸,走出院门对宫人吩咐了一句,让他们去请吴太医过来,就快步走出了皇宫,再也没有回头看一眼身后的兵荒马乱。

一口心头血就卡在喉咙里,再在这里多留一秒,他就要撑不住了。

等候在宫门口的韩云清看着自家殿下惨白得像个死人的脸色,急忙上前接住他差点倒下的身躯,然后就感觉有温热的血浸湿了自己衣领。

“殿下!”韩云清吓得手都开始抖。

赵烨的意识还很清醒,低声吩咐道:“扶我……上马车……”

等韩云清手忙脚乱地把他扶上马车后,赵烨终于忍受不住地开始咳嗽,把马车内染得血迹斑斑,那微弱又扯着心肺的闷咳直让人觉得,这声音的主人好像马上就要断气了。

“药……”

韩云清拿出一个瓷瓶攥在手里,神色痛苦又纠结。这瓶与其说是药,不如说是毒,服用无异于饮鸩止渴,如果不到万不得已,他一点都不想让殿下入口。

可看着殿下已经痛得快要昏死过去,显然已经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他最终还是妥协地给对方喂了一粒,只觉得自己快要不争气地哭出声来。

赵烨服用之后终于能喘上口气了,躺在车里直愣愣的盯着车顶发呆,一点点咽下胸口翻涌的血气,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云清……我是不是做的太过分了?”

韩云清看了他一眼,“殿下后悔了?”他深深叹气,“我还以为您是铁石心肠,一点都不会心疼呢。”

怎么可能呢。赵烨抚上自己的胸口,他明明心疼得快要死掉了。

虽然这点疼痛,怎么也比不上阿遂所遭受的痛苦。

但他有一瞬,是真的对自己产生了怀疑——一定要这么做吗?一定要让他的阿遂这么难过吗?这大殷的江山哪怕绵延千万年,抵得上阿遂在这一刻受到的心伤吗?

看着阿遂的眼泪,他真的差点就忍不住,抛下多年的筹谋和算计,只想把弟弟抱在怀里好好哄着了。

可惜这种想法也只有一瞬。他清楚地知道,箭在弦上,万事俱备,他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赵烨用手臂遮住了自己的双眼。

“云清,”他低声道,“我们在宫中的眼线,还有多少?”

韩云清一怔,随后一松:“怎么,您是想看看陛下的情况么?”

赵烨没有回答,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韩云清差点以为他昏迷了,才开口道:“让他们今晚……到冷宫放一把火。”

韩云清如遭晴天霹雳,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殿下?!”

“让他们注意一些,不要伤到人,”赵烨声音很轻,“就算没能烧得了宫殿……至少也要把那棵梅树烧了。”

韩云清看着他,震惊到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殿下,”他艰难地说,“我决定把方才那句话收回了。”——您果然,还是铁石心肠。

您是一点念想也不给皇上留啊。

赵烨:我要开始找死了

阿遂:我要开始黑化了(bushi)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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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遗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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