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良友莫名其妙地走到权越身边坐下,“你在看的是什么书?”
“额,”权越想了一会儿,吐出一个词,“书。”
“我能看一下吗?”王良友伸出手,试图从权越那里拿走书,更准确地说,是抢走书。
因为,权越的手并没有松开书。
同样,王良友也没有松手。
王良友不仅没有松手,他的手还往前迈了一截,越过了分界线,直达权越的领地。
此刻,王良友的手指按在权越的手指上,两相重叠的皮肤周围泛起一层层红圈。
看样子,他是故意的,而且力气还不小。
狗屁老实人!
徐韫不禁皱起了眉。
“给你。”权越将书扔进王良友的怀里,转身盯着别处发呆。
王良友佯装很感兴趣地翻阅着书页的样子,在徐韫看来,就是个笑话。
首先,一个真正爱惜书且喜欢看书的人绝对不会忍受任何脏东西污染纯白书页,譬如,指甲缝里藏有的泥垢。
王良友的手粗糙到可以弄皱书页不说,他的指甲缝脏得发黄,是屎黄色的黄......
徐韫忽然想起了一些不太美妙的过去。
短短两天不到,王良友抠了十次鼻孔且鼻屎不知踪迹,抠了两次脚还不洗手吃东西,当着众人的面把手伸进他的裤子里掏来掏去,以及他上完厕所从来听不见洗手池的水流声......
鬼知道他指甲缝的泥垢怎么来的......
怪不得他和邓鹏飞合得来,臭味相投,倒也合情合理。
其次,只要他向权越发起有关这本书的提问,他一定会露馅!
王良友果真找上了权越。
“权越,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啊?”
王良友拿书拿倒了,他不知道吗?
权越的身子往后退了退,“我还没看到那儿。”
“你能不能帮我看看?我真想知道上面说了什么。”
王良友得寸进尺,居然拿着书往前挪,他的手不可避免地碰到权越的腰,权越跳起来离开座位。
“你......”王良友的话才开了个头。
邓鹏飞就出来显眼包了。
“遭了,遭了!”邓鹏飞两手放在屁股后面,像在兜屎,飞快地奔向了卫生间。
噗——
噗噗——
噗噗噗——
在场的所有人都听见了,也都闻到了难以描述的味道......
所有人默契地一言不发,以最快的速度逃离了一楼,回到房间避难。
邓鹏飞蹲在厕所纳闷,怎么一起吃饭,只有他一个人拉肚子,别人都没事呢?
他怀疑有人在整他,而且那个人一定讨厌极了他。
那么可能只有一个,徐韫。
徐韫在睡午觉。
她总觉得今晚会发生一些不一样的事。
所以她得抓紧时间保养精神、积蓄力量。
万一,有人想来找她麻烦呢?她肯定要以最好的状态应战。
晚八点,钟声响。
那只普通的铅笔安静地躺在桌子正中央。
刘轩宇鸡皮疙瘩掉一地,“谁拿的?别再恶作剧了,这一点都不好玩。”
“你个男孩儿,胆子这么小,以后出了社会可怎么办哦?”邓鹏飞完全不拿他的话当一回事。
在邓鹏飞的认知中,这只铅笔平平无奇,不足以对他构成任何威胁。
王良友也帮腔,“是啊,不用这么大惊小怪,这就是根铅笔而已。”
邓鹏飞、王良友是一个年龄层的人,他们和他之间有代沟,这很正常。
刘轩宇转向他的同龄人,黄浩强,寻求认同。
刘轩宇:“你真的不觉得这很奇怪吗?”
黄浩强先看了眼邓鹏飞,再看了眼王良友,最后看向刘轩宇。
“有一点,但应该没什么吧,你先淡定,等事情真的发生了再说呢?”
“真的发生,就来不及了。”刘轩宇放弃与他们沟通。
反正话已至此,他已经做到最大程度的善良了,他们信不信,是他们的事。
突然,铅笔开始旋转。
刘轩宇惊讶地指着疯狂的铅笔,“你们谁动了它?”
所有人举起双手,站到椅子后面,证明清白。
铅笔的速度慢了下来。
邓鹏飞:“有意思,越来越有意思了。”
黄浩强悄悄用脚尖撩开桌布,桌子下面没人。
奇了怪了,那是谁在转动铅笔?
“停了。”王良友大叫。
铅笔头指向了邓鹏飞。
邓鹏飞指着自己说,“又是我?”
徐韫:“应该是昨天你说谎了吧,不然它怎么专门找上你。”
邓鹏飞:“是你在搞鬼吧!”
徐韫耸耸肩,“我可没你那么无聊。”
“别急,我再转一下,”王良友掐断邓鹏飞和徐韫的对话,拨动铅笔,铅笔继续旋转,“好了好了,我们看下一个是谁,这回就谁都不能抵赖哈。”
然而,铅笔头还是指向邓鹏飞。
邓鹏飞双手插进头发,抠来抠去,头皮屑满天飞。
他想不通,他还犯了什么罪,至于这么折腾他吗?
他想啊想,终于想到一个比入赘还严重的事。
“我只生了一个儿子,没能好好完成传宗接代的任务,我爸那个年代,都是生好几个儿子,到了我这一辈,别人再怎么说也有两个儿子,而我只生了一个,但这也怪不到我啊!要怪也只能怪那女人的肚皮不争气。”
徐韫倒吸一口冷气。
邓鹏飞纯粹是个老畜生。
怪天怪地怪女人,就是怪不到他自己身上。
他那话说得好像他的儿子身体里流淌的一半基因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他也不把他的老婆当人看,更像在说一个他花钱买来的机器。
花了钱买了机器,机器就该产出,机器效率低下,就该怪机器,而不该怪他根本没出好原料。
总之,办好了事是他干的,办砸了事,都是女人的锅。
王良友拍着邓鹏飞的背,仿佛找到了人生知己,“邓哥,你已经做得够好了,你呢,好歹还生了一个儿子,我就只有一个赔钱货女儿,我想哭都没地儿哭呢。”
徐韫听得面目扭曲。
原来这里有两个绝望文盲老畜生。
邓鹏飞找到了难兄难弟,开始诉苦,“唉,你都不知道我过得有多惨,入赘的女婿根本没人权,什么都得听她爸的,我算是脑袋顶上又多了三个祖宗,我赚的钱全拿给那女人一家子给花了,我连个零头都花不到......”
徐韫看向蔡宁她们,她们双眼无神,无力地坐着,仿佛类似的台词,她们已经听了千百遍,听到腻了,所以她们不会再对老掉牙的套路有任何反应。
她们的麻木到了下一个境界。
徐韫的忍耐下限过分得低。
徐韫:“你们有完没完,这儿又不是相声舞台,想演戏回家演去。”
邓鹏飞动嘴想反驳,但刘轩宇及时拨动了铅笔。
没过几秒,铅笔又停了,仍旧指向邓鹏飞。
刘轩宇愣了,“怎么会这样?”
邓鹏飞:“你故意的?”
刘轩宇:“不是我,你不信,随便挑一个人来转。”
邓鹏飞指名点姓要唐芃来转铅笔,他相信,这里最不可能针对他的人就是唐芃,她没那个胆子,也没那个心思。
唐芃颤颤巍巍走过去转铅笔,一分钟后,铅笔停下了。
还是邓鹏飞。
邓鹏飞不信邪,又叫了蔡宁去转。
结果还是他。
接着,没有转过铅笔的人都来转了一回,次次指向邓鹏飞。
邓鹏飞终于清楚地认识到,人难以抵抗天定的宿命。
王良友小心翼翼地说,“邓哥,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忘了?说出来吧,没事的,大家以后又不会见面,这种事听了就会忘了,不会有人记着拿出来当谈资。”
邓鹏飞居然开始哭了,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这件事,我憋在心里憋了很久,想来,我大抵也是有罪的吧。”
王良友扶着邓鹏飞的胳膊,十分关切,“你说吧,老天爷会原谅你的。”
邓鹏飞:“我出过轨。”
徐韫心想:老天爷或许会偏心,会原谅你,老天奶可不会。
刘轩宇和黄浩强虽没抬头,看不清他们脸上的表情,但他们的的耳朵在往外扩张,出卖了他们的想法:他们对邓鹏飞的故事很感兴趣。
王良友的眼睛瞬间发亮,感觉比他听见涨工资那天还要兴奋百倍。
邓鹏飞和王良友的视线对上了,那是同类才会有的惺惺相惜。
徐韫看得想吐。
两个瓢虫还搞上难兄难弟了,放过去,都该被扔大牢浸猪笼。
邓鹏飞开启了怀念模式,说着他引以为豪的瓢虫经历。
“你知道的,男人嘛,难免会犯一些错误,为了养家糊口,有些酒、有些场合不得不去,你不去,别人就不让你赚这个钱,我是为了家庭才牺牲......”
“一开始,我能控制分寸,可到了后面,他们非逼着我做那些事,不做,他们就不放我走,要跟我闹绝交,我是真的没有办法才......”
“为了弥补他们娘俩,我每次喝了酒回去都会带点吃的,家里的生活费也都是我一个人承担,我不要她出一点钱,你觉得,我够不够意思?”
王良友竖起大拇指,“够意思,邓哥,我敬你是真男人。”
权越以书为界,隔绝周围一切噪音。
蔡宁和唐芃直接捂上了耳朵,非礼勿听。
徐韫则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眼睛跟着分针散步。
滴答滴答——
滴答滴答——
滴答滴答——
早上八点。
“邓鹏飞不见了!”王良友在邓鹏飞的房间101大叫。
其余人全被他的声音给吵醒了,但没人起床。
直到早餐铃响了,人们才下楼来吃早饭。
王良友坐在原来的位置发抖,他机械地掰着面包,面包块全掉在桌上,没一口进了他的嘴巴。
王良友:“邓鹏飞不见了。”
黄浩强:“我知道,你说了很多遍。”
刘轩宇:“王叔,他可能出去散步了。”
王良友摇头:“不,不可能,他的衣服都在卧室,这么冷的天,不穿毛衣和羽绒服,他能走去哪儿?”
徐韫第一次发现畜生与畜生之间原来是能产生感情的。
邓鹏飞不见了,王良友居然能这么着急,真是喜闻乐见。
黄浩强:“你的意思,他出事了?”
王良友严肃地点头,“嗯。”
刘轩宇:“你找过他吗?”
“找了,没找到,”王良友的身子伏在桌上,作势让黄浩强和刘轩宇靠他更近些,方便他说悄悄话,“一楼厨房后面有个打不开的杂物间,上的新锁。”
黄浩强:“204呢?你有打开过吗?”
王良友:“打不开,那上的是旧锁,门把手上还有灰尘呢。”
“我怀疑是......”王良友的视线转向了徐韫。
徐韫放下豆浆,拿了张纸巾擦嘴,“怎么?”
王良友的视线又收了回去,“没什么。”
徐韫:“你想搜房间?”
王良友瞳孔地震,她怎么猜到的?他分明什么都没说。
徐韫:“好啊,一视同仁,大家一起搜。”
三层楼的房间搜了个遍,一无所获。
王良友哑巴了,既不向徐韫道歉,也不说别找邓鹏飞了。
王良友站在一楼的客厅焦灼不安,走过来走过去。
紧闭的卫生间门忽然跳入他的眼帘。
他怎么就忘了这里?偏偏哪里都搜了,就这里没搜。
王良友慢慢靠近卫生间,却暗自祈祷,邓鹏飞千万别出现在这儿。
他的手按住门把手,深呼吸三次,开了门。
邓鹏飞被捆成缠丝肉,放在血坑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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