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轩宇坐在板凳上发抖,默默祈祷铅笔千万千万不要停下来指向他。
虽说他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但事实的暴击逼着他直面鬼神。
“呼——”刘轩宇放心了。
铅笔指向了唐芃。
唐芃欲哭无泪,怎么会是她?
王良友安慰道,“没事的,就说实话,不会有事的。”
唐芃看向徐韫,徐韫说,“你和邓鹏飞不一样,所以,别想太多。”
情绪稍微稳定了下来,唐芃开始思考,她有什么罪?
如果按世俗规则来评判,她对不起过许多人,其中,最对不起的是她的父母。
她没有众人赞叹的外表,没有一鸣惊人的成绩,没有圆滑的处世之道......她的不足,真是数也数不清呢。
可是,她怎么老是觉得她最对不起的人是她自己。
她似乎从来没有善待过自己。
和别人起了冲突,她的第一反应居然是反思自己,改变自己,帮着别人说话,为别人的过失找借口。
最好笑的是,反思自己的时候,她的内心是矛盾的。
她一面觉得自己很委屈,想找对方要个道歉,另一面又觉得对方好像没做错什么,是她考虑得不周到才引起了别人的不快。
好比今天,她惹刘轩宇生气了,因为她没有给他作证。
如果在之前,发生这样类似的事情,她一定会无条件地站在刘轩宇那边,
但今天不同,不知怎的,她就是生了反骨,不想和刘轩宇站在一边。
“我没有善待过自己。”唐芃说出了心里话。
王良友噗嗤一笑,“这算什么罪?怎么可能有人不对自己好?”
刘轩宇说,“你再换一个吧,不然,一会儿铅笔还得转到你那里去。”
唐芃坚定地看着铅笔,“我的罪就是没有善待过自己。”
王良友哭笑不得,“好吧,那你得举例。”
唐芃:“以前,我有一个朋友,我们玩得很好,但有一天,她莫名其妙地走向我,扇了我一巴掌,就跑了,留在原地的我立马哭了。”
唐芃:“当时我的第一反应是,我是不是做了什么惹她不高兴的事,而不是,她为什么会这么对我。”
唐芃:“后来,我找到她,给她道了歉,但没能挽回我们的友谊,我们绝交了。”
唐芃:“过了几年,我们在学校又见面了,这次是她主动走向了我,她给我道了歉,并说了扇我的原因。”
唐芃:“你知道她说的原因是什么吗?她说,她把对别人的气撒在了我的身上,因为我看起来很好欺负。那时,她家里有人去世了,班里有一些她的好朋友给她组织了捐款,她觉得她们把她的自尊踩在了脚底下,所以她急需找一个发泄口来发泄她的不满,她需要把别人踩在脚底下,她才不至于感到受伤。”
唐芃:“说真的,那时我真该扇她一巴掌解气,但我没有,我居然还在反思自己,认为小时候的我做得不对,没有替她着想。”
刘轩宇有些震惊,关于这件事,唐芃从未和他提起过。
刘轩宇:“她为什么会这样?你们之间是不是产生了误会,但你不知道?”
黄浩强:“也有可能啊,不然她怎么可能平白无故扇你,你应该是别的地方惹她生气了,但你不知道。”
这样的反应,不可思议的表情,重复出现在无数个人的脸上,唐芃都看倦了,倦到心都麻木了。
唐芃:“为什么一定是我的错?我为什么要替她着想?被扇的人是我,受伤的人也是我,你们凭什么否认我的感受?”
王良友说,“不是的,他们是站在理性角度思考问题,你太情绪化了。”
呵。
这不叫情绪化。
这是合理表达自己的情绪。
被人无端地攻击,理应感到愤怒、委屈、不甘,想要以牙还牙。
徐韫给在场的所有男人一个白眼,“你们不是理性,你们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被扇的人不是你们,你们就装理中客。”
黄浩强一拍桌子站起,“你不要歪曲我们的意思。”
“那你现在在生气什么?只准你们被误解生气,不准她被欺负感到委屈?你们还不如她呢。”徐韫拐弯抹角地骂人,不留一点余地。
王良友真是怕了冲突,连忙转笔,换下一个人说真心话,“唉,不说了不说了,看看下一个是谁。”
下一个是刘轩宇。
唐芃的话被认可了。
否则,铅笔不会选择刘轩宇。
现在轮到刘轩宇崩溃了。
“我,我......”刘轩宇半天抖不出一个完整句。
徐韫嘲讽道:“至于吗?”
她在用他们说过的话攻击他们。
黄浩强:“别紧张。”
王良友:“是啊,如实说,不会发生什么。”
刘轩宇用手做动作,辅助自己深呼吸,调整好心率。
刘轩宇:“我作过弊。”
刘轩宇抬手将镜框扶正,“我接受不了自己不是第一,所以我偷偷在考试前写了小纸条,帮助我通过考试。”
“看来你是好学生,作弊都能成大罪。”黄浩强的语气轻快,不认为这件事值得被批评。
遥想他当年,也是这么过来的。
有几个学生能保证自己没作过弊?
还真有,唐芃就算一个。
刘轩宇心虚地看了眼唐芃,随后拨动铅笔。
意料之中,铅笔没放过刘轩宇,指向了他。
王良友哽住,不知道说什么好。
徐韫:“你说谎了,对吗?还有更大的罪吧。”
刘轩宇的手原本平放在桌面,此刻已卷成拳头,藏在皮肤下的血管因激动的情绪快爆出来了。
刘轩宇不得不承认,他开始害怕了,害怕他会和邓鹏飞是一个结局——惨死。
他一点儿也不想死,这个世上能绊住他的东西多着呢,他一点儿也舍不得抛下它们。
刘轩宇:“我想想。”
王良友:“这回的确得仔细想想,不能马虎。”
一个小时,一晃眼就过去了。
刘轩宇列出了如下罪名:没有扶老奶奶过马路,嘴巴过于贪吃,不爱与人分享,过于计较,对妈妈有诸多亏欠,没有帮妈妈在爸爸面前说话......
仍旧毫不意外的是,铅笔不放他通过游戏。
只剩下五分钟了,这是刘轩宇最后的机会。
刘轩宇纠结了一分钟,埋下头,坦言道:“我戏弄过一个同学。”
黄浩强没听明白,“戏弄?”
刘轩宇的头埋进了他的手臂搭成的窝,“嗯,是戏弄。”
“那个人是我的室友,我第一次见到他就特别喜欢他,是欣赏的喜欢,因为他很厉害,会说很多门语言,懂得很多我们不知道的东西,还很会讲故事,人也特别自律,早睡早起,从不赖床......总之,他是一个很受欢迎的人。”
唐芃的脑中不禁浮现出一个熟悉的面孔,袁野。
刘轩宇:“我想跟他亲近,但他老是和我保持距离,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他只和我保持距离,和别的同学就很正常,他们可以打闹嬉戏,就我不可以,我觉得我被孤立了,我很不爽,我就想要小小地惩罚他一下。”
“高中生,尤其是男同学,最喜欢玩的把戏就是装男同,在他面前,我就装成男同,我刻意在他洗完澡后去摸他的手臂,去抱他,他通常都会反抗,但我无视了,我还会在他要睡未睡的时候爬到他的床吓吓他。”
唐芃恍然大悟,怪不得之前班上有一些爱起哄的男同学老是起哄刘轩宇和袁野。
当时,她毫不知情,居然还在私下安慰过刘轩宇,叫他别往心里去。
没想到,那些绯闻竟然是他自己搞出来的。
刘轩宇:“我惹怒过他很多次,但我没有道歉,我还变本加厉地折磨他,偷偷在他的书包、书本里放小纸条,伪装成其他班的男同学给他写一些黏黏糊糊的话,让他产生错觉......他被吓得转学了,这是我干过的最出格的事。”
徐韫听得沉默又无语,这哪是戏弄,分明是性骚扰好吗?
刘轩宇:“我知道我很对不起他,他走后,我有给他道过歉,他没回我,我就把他删了,自那之后,我们便没了联系。”
黄浩强不动声色地挪了一下位置,离刘轩宇远了些。
他觉得刘轩宇可能是男同但不自知。
正常性取向的男人绝对干不出这种事来,若有谁跟他打赌,让他爬上另一个男人的床,无论如何,他是不会干的。
他十分确定,他喜欢的是女人。
王良友没说话,老实说,他有点惊到了。
原来世界变化得那么快。
在他们那个年代,戏弄人可不是这么戏弄的,他们只会踩女同学的鞋后跟或藏女同学的笔,然后倒打一耙,栽赃给自己的好哥们,让好哥们吃女同学一顿打......
徐韫打了一下呵欠,手指指向时钟,“时间到了。”
刘轩宇抬起头来,满脸都是悔恨的泪珠,但并不招人心疼。
徐韫最先起身离开餐厅,唐芃紧随其后,她生怕自己被刘轩宇缠上。
不幸自然降临在黄浩强身上,黄浩强是倒数第二离开的。
俗语说,病急乱投医。
此刻,刘轩宇便是这样。
他可怜巴巴地拽着黄浩强,想要博取他的同情心。
“今晚,我能和你一起睡吗?我真的害怕。”
黄浩强冷漠地推开他,礼貌地弯腰,“抱歉,我一般一个人睡觉,不习惯有别人在我身边。”
“真的不能通融一下吗?”刘轩宇在做最后的请求。
黄浩强继续礼貌地道歉,“对不起,我真的做不到。”
刘轩宇收起眼泪,迅速上楼。
黄浩强故意放慢速度,走在最后面。
他用别人听不见的音量自言自语道:“我又没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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