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岱停下脚步,回头看向谢珩,嘴角勾起一丝冷笑,声音低沉而讥讽:“下官不敢,免得被大人治一个忤逆之罪。”
谢珩闻言,眉头微蹙,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但他深吸一口气,语气尽量平和:“我只是希望我们能以大局为重,不要因为私人恩怨影响了朝政。”
“大局?”听到这两个字,沈岱转身,直视着谢珩,“在大人眼中,朝堂上莫非事事都要依你之言,不允许任何不同的声音出现,才叫顾全大局吗?”
谢珩怔住,随即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道:“只是朝中局势复杂,我们若不能齐心协力,只怕会被奸人所趁。”
“奸人?”沈岱冷笑一声,想到他不择手段在短短五年间当上尚书令的传闻,语气中满是讥讽,“可如今本朝最大的奸人,不就站在下官面前。”
“你!”谢珩脸色铁青,咬紧牙关,眼中闪过一丝怒意,手指微微发颤,但终究还是压下了火气,语气低沉道,“我念在你年轻气盛,不与你计较,但你也不要得寸进尺!”
沈岱垂眸作揖,语气冰冷:“大人若没有别的什么话好说,请容下官告辞。”
“且慢!”谢珩犹豫片刻,终究还是开口,他的声音低了几分,似带着些许试探,“今日你如此针对我,可是因为那夜我去你府上的事?”
“那夜?”沈岱想起那个雪夜他落寞的模样,心情有些复杂,不想他误会,反问道,“在大人眼中,下官是那种公报私仇的人?”
谢珩眼中闪过一丝慌乱,连忙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知道,你我之间是否还有误会。”
“什么误会?”沈岱问道。
谢珩似有些难以启齿,最终低声道:“我是说,那夜我去你府上,只是想与你解释税改之事,并无他意。”
“那大人可也没有解释,而是说些有的没的。”沈岱直视他,眼神平静,仿佛要从他脸上看出什么端倪。
“我……”谢珩一阵语塞,目光闪躲,声音更低了几分,“我那日是喝醉了,有些胡言乱语,还望侍郎大人莫要放在心上。”
沈岱作揖,语气中带着一丝疏离:“下官不敢。”
谢珩看着他冷漠的模样,心中一阵刺痛,语气里忍不住带上几分苦涩:“不管你信不信,我谢珩所做的一切,问心无愧。”
“问心无愧?”沈岱重复他的话,语气中充满嘲讽,“大人结党营私、贪赃枉法,都是问心无愧?”
谢珩脸色微变,强压下心头的不快,沉声道:“我身为尚书令,自然要有些排场。至于结党营私,更是无稽之谈。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国家,为了百姓!”
沈岱听着这番自我辩解,只觉得令人作呕。他冷笑一声,并不接话。
谢珩见他这副态度,心头的怒火再也压不住,上前一步抓住他的衣领,目光如冰:“你笑什么?你以为你很了解我吗?你以为你有资格评判我吗?”
沈岱任由他抓着衣领,神色却毫无波澜,垂眸淡淡道:“下官自然没有资格评判尚书令大人,若大人还想继续讨论这些毫无意义之事,请容下官告退。”
“你!”谢珩手上的力道不自觉地加重,声音低沉,似是从喉间挤出,“你为什么总是这样对我?”
沈岱抬起眼眸,冷漠地望着他:“大人可是要当街殴打朝廷命官?”
谢珩心头一震,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猛地松开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袖,冷笑道:“你以为我不敢吗?”
“大人自然什么都敢做。”沈岱意有所指,低头抚平自己衣领上的褶皱,语气依旧冷淡。
谢珩脸色铁青,刚要发作,忽然又笑了起来,眼中带着几分复杂的情绪:“你还真是个刺头,不过我就喜欢你这幅样子。”
沈岱不愿意与他多做纠缠:“如果大人还要继续这些无聊的话题,还请放下官离去。”
谢珩沉默片刻,最终还是开口,语气中带着几分诚恳:“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并非你想的那样不堪。”
沈岱抬眸,定定地看着他:“那还请大人解释一下了。”
“我……”谢珩的声音低沉,却带着些许倔强,“我虽手段强硬了些,但所做的一切皆是为了大周,为了朝堂,问心无愧。”
沈岱心中浮现出他的所作所为,追问道:“勾连朋党、残害异己、贪污受贿,这都是为了大周、为了朝堂?”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谢珩逼问道,“你有证据吗?”
“证据?”谢珩的手段向来干净利落,一丝把柄也不会留下,沈岱冷笑一声,反问道,“这朝堂如今是你一家之言,群臣噤若寒蝉,不就是最好的证据?”
“呵,真是可笑。”谢珩闻言,忍不住嗤笑一声,眼中满是嘲讽,“他们之所以惧怕我,是因为他们心虚,他们怕我查出他们的罪行,你不会不明白吧?”
“那么大人倒是出淤泥而不染了?”沈岱的眼神扫过他身上华贵的大麾、精致的手炉、温润的玉佩,语气如冰,“那大人吃穿用度奢侈华贵,又从何而来?”
谢珩的嘴角扬起一抹苦涩的笑意,眼神中透出几分疲惫:“我就知道你会抓着这些不放。”他无奈道,“你以为我愿意吗?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在这朝堂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能实现我的抱负。”
沈岱听闻他说出抱负两个字,觉得有些可笑,问道:“那倒是要请大人赐教,你有何抱负?”
谢珩沉默了片刻,眼神逐渐变得坚定。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却掷地有声:“我的抱负……我要让大周强大,不再受北戎、东夷等外敌欺辱;我要让百姓安居乐业,不再受战乱之苦。”
沈岱原本讥讽的神情微微一滞,他一时语塞,冷冷道:“先不说这些话从大人口中说出,有多可笑。单单只论一点,大人所谓的抱负,难道必须通过这样才能实现吗?”
“你太天真了。”谢珩看着他,眼神中透出一抹复杂的情绪,语气低缓而沉重,“这世上的事,哪有那么简单?你以为我不想做个清官吗?你以为我不想和你一样,两袖清风,为百姓谋福祉吗?”
沈岱咬牙,语气中带着不加掩饰的愤怒:“想就做啊!”
“说得轻巧!”谢珩被他这一句简单的话刺痛,胸口像是被重重撞击了一下。他的声音猛然拔高,带着压抑的愤懑与无奈,“若我真如你这般天真,只怕早已死无葬身之地。”
沈岱嗤笑:“是大人自己玩弄权术,反倒觉得自己是受害者了。”
谢珩闻言,眼中闪过一抹痛楚,他轻轻叹了一口气,语气低沉:“随你怎么想吧。你我道不同不相为谋,多说无益。”
沈岱冷冷地看着他,拱手道:“如此甚好,下官告退。”话音未落,他转身便走,步伐坚定,毫不犹豫。
看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谢珩觉得心口一阵刺痛。他的手微微抬起,想要挽留,却最终无力地垂下。他低声唤了一句:“等等……今日之事,是我过激了,还望侍郎大人莫要往心里去。”
然而,沈岱恍若未闻,头也不回地走了。
谢珩站在原地久久未动,双目紧盯着沈岱的背影,直到那抹身影彻底淹没在风雪之中。他依然维持着原地伫立的姿态,手指蜷曲成拳,骨节微微泛白。
“唉……”半晌后,他长长地叹了一声,声音淹没在寒风里。他低着头,喃喃道:“这世道,终是容不下我这样的人。”
风扬起大氅,白雪纷飞在他发间落下薄霜。谢珩转身,向另一个方向迈步而去。他一步步踩在厚厚的积雪中,脚印深深,眼神空茫,嘴里低声呢喃着:“也许,从一开始,我就错了……”
前路茫茫,白雪无尽,他竟不知自己会走向何方,也不知是否还有回头之路。
他失魂落魄,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府中的。推开府门时,迎接他的依旧是那片空寂,仿佛风声和孤独都在诉说着一种无声的嘲讽。
没有点燃油灯,谢珩脱掉落满雪的大氅,随手扔在椅背上,冷风从门缝灌入,将他仅存的体温抽去。他迟缓地走到桌案前,目光直直落在桌上的酒壶上。
他取过酒壶,拔开木塞,仰头将酒灌入口中,辛辣与苦涩在唇齿间弥漫,酒水溢出嘴角,滑落到衣襟上,放下酒壶时力道极重,发出“砰”的一声,有酒液从壶中溅出。
谢珩看着眼前空荡荡的屋子,头微微低垂,满腹的倦意与心酸一同涌上心头。他自言自语道:“我所做的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
想到沈岱那双带着冷漠与厌恶的眼睛,他耳边仿佛还能听到对方冷得像初雪一样的话语,每一个字都像冰锥一样扎在他骨头里。
他忍不住再次提起酒壶,仰面猛地又灌了几口。他咳了两下,醉得眼神朦胧,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的自嘲:“罢了,罢了……既无人理解,那就独自醉去吧……”
他眯着眼,朝窗外望去,视线有些模糊。蓦地,他仿佛看见沈岱站在雪中,静静地注视着他。
谢珩怔住了,他站起身,脚步踉跄,朝着那幻影伸出手,话音微颤:“你……你就这么讨厌我吗?”
他的手指在半空中抓了个空,身子一晃,便扑倒在地。冷硬的地砖撞得他生疼,却不及他心中的痛楚。他挣扎着爬起,靠到墙壁上,昏昏沉沉地抬起头,喃喃道:“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
昏暗的房间里,他双眼含泪,声音越来越低,几不可闻:“我也不想这样……我也想着做个好人啊……”
泪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滴在他的衣襟上。他狠狠闭上了眼,却没能阻挡住那滚烫的泪意。他掩面低声哽咽,浑身因抽噎而颤抖。
第二日,天色阴沉。谢珩醒来时,头疼欲裂,昨晚的酒意还未完全散去。他对着铜镜,看着自己略显憔悴的面容,嘴角扯出一抹苦笑:“这副模样,真是可笑……堂堂尚书令,竟也有如此狼狈的时候。”
他强行打起精神,换上朝服。刚出门,便听到街上有人低声说:“昨夜尚书令饮得酩酊大醉,想必是为了税改之事操碎了心……”另一个人低声道:“操心?哼,不过是他那些强硬手段惹得满朝怨声载道罢了。”
谢珩脚步一顿,眉头微皱,没有发作,只是冷冷地扫了那两人一眼,径直走向马车。
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声音在清晨显得格外刺耳,他靠在车内,闭目养神,心中思绪繁杂:“这些人,就会在背后嚼舌根。沈岱呢,他会如何看我?”
朝堂上,百官分列两侧,萧景昀端坐御座之上,神情倦怠。翻阅奏折的动作漫不经心。他抬眸扫了一眼殿中众臣,语气淡淡:“户部税改之事,诸位爱卿有何高见?”
谢珩上前一步,俯身行礼:“陛下,臣以为户部税改,必须采取铁腕手段,方能确保成效。那些士族大户,历年拖欠税款,数额巨大,若不加以严惩,恐难以服众。臣已拟定方案,核实土地、清理户籍、加强征税力度,务必彻查到底。”
他的话掷地有声,殿内一片寂静,众臣面面相觑。谢珩抬眼环顾四周,却在众多目光中捕捉到一道熟悉的注视。他的目光与沈岱的对上,见对方神色平静,目光如水,淡淡的疏离感让谢珩心中微微一紧。
谢珩收回目光,语气不动声色地补充道:“不知侍郎大人对此有何高见?”
沈岱缓缓向前一步,向萧景昀作揖行礼,声音清朗而沉稳:“皇上,臣以为税改之事虽迫在眉睫,却不宜操之过急。若采取强硬手段,恐引起士族不满,反而激化矛盾,动摇朝廷根基。”
谢珩眉头一挑,语气中带着几分锋芒:“侍郎大人可曾想过,若不强硬执行,朝廷税收如何保证?国库空虚,又如何抵御外敌?”
沈岱目光如炬,语气不急不缓:“尚书令大人,强行征收固然可以短期内充盈国库,但那些士族大户若因此不满,转而加重对百姓的盘剥,岂不是让百姓更加苦不堪言?”
“大人这是以己度人了。”谢珩冷哼一声,“况且,我已下令,严禁士族欺压百姓,如有发现,严惩不贷。”
沈岱微微一笑,眼中却带着寒意:“尚书令大人,若他们不采取明面上的手段,而是暗中提高佃农租税,您又如何防范?”
“这一点我也早有准备。”谢珩语气坚定,“我会派人密切监视,一旦发现,定不轻饶。”
“监视?”沈岱嗤笑一声,语气中多了几分讥讽,“大人打算派谁去监视?那些地方官员,哪个不是与士族沆瀣一气?”
谢珩面色一沉,声音也冷了几分:“侍郎大人这是在质疑我吗?我谢珩在朝中多年,尽心尽力为陛下分忧,何时有过二心?”
沈岱毫不退让,语气更为凌厉:“尚书令大人,此次税改,您主张的措施固然必要,可若一味强硬执行,难保不会引发士族反扑。到那时,若地方动荡,陛下又该如何应对?”
谢珩冷笑一声:“侍郎大人未免危言耸听了。如今大周国力强盛,岂是几个世家大族所能撼动的?”
沈岱直视谢珩,声音冷冽:“看来大人是下定决心要让大周血流成河了。”
谢珩提高音量,声音铿锵有力:“若有流血,也是为了国家的未来、百姓的福祉,我谢珩问心无愧!”他盯着沈岱,语气中带着几分试探,“侍郎大人如此反对,莫非是收了那些士族的好处?”
胸中怒气升腾而起,沈岱指着谢珩怒道:“你竟如此构陷我!”
谢珩见他动怒,心中微微一滞,语气却仍不肯软化,冷声道:“我只是就事论事,侍郎大人何必如此激动?若您心中无愧,又何惧我这一问?”
沈岱拂袖转身:“下官心中无愧!若大人对下官有所怀疑,尽管来查便是!若查出下官收受哪怕一枚铜板,下官即刻以死谢罪!”
谢珩脸色微变,心中隐隐有几分懊悔,语气也软了下来:“侍郎大人言重了,我不过随口一说,绝无冒犯之意。今日朝堂之争,不过是为了公事,各抒己见罢了,切不可伤了同僚之谊。”
沈岱冷冷看了他一眼,不再多言。
谢珩转身向萧景昀行礼:“陛下,臣等定会尽心尽力,将税改之事办好,不负陛下圣恩。”
萧景昀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此事就依尚书令所言,尽快执行。”
退朝时,天色阴暗,寒风如刀,百官脚步匆匆。
谢珩站在宫门口,注视着沈岱走来。
沈岱察觉到他的目光,连忙裹紧衣襟,垂下眼帘,想要绕开,却还是被谢珩挡住了去路。
谢珩面带笑意,语气听来温和:“侍郎大人,今日朝堂上多有得罪,还望大人海涵。”面上却没有半分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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