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种时节刚至，暑气渐浓，城中群芳摇落，百花凋零。民间为饯送花神归位，特地举办了隆重的送花神仪式。白钰袖和风铃儿刚踏入这座小城，便被卷入这喜庆的浪潮之中。
街市上人头攒动，摩肩接踵。白钰袖戴着白纱幕篱，几近透明的轻纱后，那双宝蓝色的眸子闪烁着新奇的光彩。她紧紧攥着风铃儿的手，风铃儿感受到掌心传来的温度，不自觉地收紧了手指，将那只柔若无骨的手牢牢握住。
“铃儿，你看——”白钰袖轻声唤道，声音里满是雀跃。只见大街小巷的树木枝头、残花败蕊间，都系着五彩斑斓的绣带。微风拂过，千万条丝带翩跹起舞，宛如花神临别时最后的曼妙舞姿。树下更有妙龄少女盛装而立，罗裙翻飞，珠翠生辉，恰似百花凋零后新绽的娇蕊。
空气中飘荡着甜腻的香气，各色小食摊前围满了食客。不一会儿，两人手中便塞满了糖画、蜜饯、酥饼等零嘴。风铃儿嘴里叼着糖葫芦，含糊不清地说道：“钰袖，前面还有……”
话音未落，掌心的温暖突然抽离。白钰袖已被一旁的香囊摊吸引，正俯身轻嗅那些精巧的绣囊。摊主是位慈眉善目的老婆婆，热情地招呼着这位戴着幕篱的姑娘。
“铃儿，这边好多香囊。”白钰袖回头唤道，声音里满是欣喜，“哇，都好香。”
风铃儿心头一紧，连忙拨开拥挤的人群，三步并作两步赶到白钰袖身后。她下意识伸手想要重新握住那只手，却在半空中顿了顿，最终只是轻轻拽住了白钰袖的衣袖。
“别乱跑。”风铃儿低声嘟囔，红眸中闪过一丝紧张，“这么多人，走散了怎么办？”
白钰袖闻言转身，幕篱下的唇角微微上扬。她主动牵起风铃儿的手，指尖在她掌心轻轻一挠：“那铃儿可要牵紧我。”
风铃儿耳根一热，别过脸去，却将那只手攥得更紧了些。
“铃儿，你觉得哪个好看？”白钰袖眉眼弯弯，手里捧着三四个做工精致的香囊，像献宝似的递到风铃儿面前。风铃儿挑了挑眉，她对这类女儿家的小物件向来没什么研究，不过眼前这些香囊确实绣工精巧，香气沁人。她摸着下巴煞有介事地端详了一番，点头道：“都挺好看的，钰袖挑你喜欢的就好。”
“唔……”白钰袖轻咬着下唇，目光在香囊间流连。这些绣着各式花卉的香囊个个精美，反倒让她难以抉择。忽然，她眼前一亮，欣喜地拈起一个香囊：“铃儿，这个是风铃草香囊~”
风铃儿凑近看了看，只见香囊上绣着几朵垂坠的风铃草，针脚细密，栩栩如生。“花朵形状像风铃，确实是风铃草。”她点头道。这种在春末夏初绽放的小花，素雅的白色或粉色花朵垂坠如铃，她行走江湖时也曾见过几次。
“这位姑娘好眼力。”摊主婆婆眯起布满皱纹的眼睛，粗糙的手指轻轻抚过摊位上那枚绣着风铃草纹样的香囊，“这款风铃草香囊最是讨姑娘家喜欢。不知姑娘可曾听过关于风铃草的传闻？”
风铃儿一听这熟悉的开场白，就知道老婆婆要开始讲故事推销了。她正想拉着钰袖离开，却见大小姐已经兴致勃勃地追问：“是什么传说呀？”
老婆婆见状，布满沟壑的脸上顿时绽开笑容。她清了清嗓子，声音忽然变得悠远绵长：“相传啊，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对苦命鸳鸯。丈夫是个盲眼的读书人，他的娘子为了能让夫君随时找到自己，就在脚踝系了个银铃铛。”
“每当娘子走动时，那铃铛就发出‘丁零当啷’的声响。丈夫说，他从这铃铛声里，听出了娘子对他的一片真心。”
摊前的灯笼被夜风吹得轻轻摇晃，在钰袖专注的侧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可惜好景不长……”老婆婆话锋一转，声音陡然低沉，“有一日丈夫外出，不慎坠入万丈悬崖……”
钰袖倒吸一口凉气，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袖。风铃儿见状，悄悄往她身边挪了半步。
“娘子不信夫君已死，日日去崖边寻找。”老婆婆的手指在香囊上轻轻摩挲，好似在抚摸一个遥远的梦境，“直到有一天，她摔断了腿……”
夜风突然变大，吹得摊位的布幡猎猎作响。钰袖的幕篱白纱被风掀起一角，露出她微微发红的眼眶。
“后来呢？”她轻声问道，声音里带着风铃儿从未听过的急切。
老婆婆神秘地笑了笑，将香囊举到灯笼下。风铃草的纹样在暖光中栩栩如生：“村里人发现，娘子常站的地方，长出了一株开着铃铛形状花朵的植物。微风吹过时，就像当年娘子脚踝上的银铃。”
风铃儿在一旁听得直摇头。花草就是花草，还能由人幻化而成？这老婆婆莫不是话本子看多了？再说了，世间精怪修炼千年方能化为人形，哪有人反倒变成花草的道理？这般荒诞不经的鬼话，怕不是专门编来哄骗过路人的。钰袖这般饱读诗书的大家闺秀，总不至于被这种天马行空的故事给诓住吧？
谁知……
“好感人。”
风铃儿猛地转头，只见白钰袖双手合十贴在胸前，宝蓝色的眸子里竟泛着盈盈水光。她轻声道：“老婆婆，这两个风铃草香囊我都要了。”
“好嘞姑娘，一共二十文钱。”
风铃儿倒吸一口凉气，这老婆婆莫不是把她们当成了待宰的肥羊？二十文钱都够她在街角面摊吃上三天了！她急忙拽住钰袖的衣袖：“等等！这香囊针脚粗疏，香料也寻常，前头还有更好的……”
“铃儿，”白钰袖却反手握住她的手腕，指尖传来的温度让风铃儿一时语塞，“我想买嘛。”那嗓音柔得像四月里的柳絮，轻轻挠在人心尖上。
老婆婆见状立即趁热打铁：“姑娘好眼力，这可是最后两个了。小伙子啊，难得你家娘子这般喜欢，多少钱也是身外物啊。”
风铃儿顿时如遭雷击。被错认成男子也就罢了，可这“娘子”二字一出，她只觉浑身血液都涌上了脸颊，耳根烫得能烙饼。白钰袖看着铃儿这过于可爱的窘态却掩嘴“噗嗤”一声笑了。
忽的一道闪电划破天际，风铃儿慌忙数出二十文钱拍在摊位上，拉起钰袖就跑。
豆大的雨点随即倾盆而下，在青石板上砸出无数朵转瞬即逝的水花。等风铃儿拉着白钰袖躲到一处宽阔的屋檐下时，发梢和衣角还是被雨水浸湿了几分。
雨幕如织，天地间仿佛挂起了一道朦胧的白纱。风铃儿正要抬起手腕擦拭脸上的雨水，却见白钰袖已先一步从袖中取出绣着兰草的绢帕。那方素白的手帕带着钰袖身上特有的幽兰暗香，比任何香囊都要清雅怡人。
“怎么了？在看什么？”白钰袖仔细替她拭去脸颊上的水珠，幕篱的白纱随着她偏头的动作轻轻晃动，隐约露出唇角温柔的弧度。风铃儿这才惊觉自己竟盯着对方出神，耳根顿时烧了起来，慌忙别过脸去：“没、没什么。”她盯着屋檐滴落的雨线，心跳却比雨打芭蕉还要急促。
文里面关于风铃草的传闻改编自百度百科——“风铃草”中的风铃草传说一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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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芒种 第一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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