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小瞧流言蜚语,会如野草一般,不加以控制,遍地生长,慢慢地爬满整个山头,心思细的人会栽在这上头一辈子。
今日若找不出栽赃之人是谁,一日就不能还兰姨清白,邻里会将兰姨认定为最大嫌疑人。
栽赃之人在绣样上动心思,却忘记了自己动手脚时,身上的味道沾染在帕子上面了。
适才将帕子拽过来时,就闻到淡淡的花香味,似乎是玫瑰花露的味道,前世倒是用过。
许知韵安抚着兰姨,又轻轻地拉着兰姨的手走向鲁大娘,兰姨不明所以,心里害怕但还是相信阿韵。
“鲁大娘,想来平时卖酒,鼻子是好用的。”许知韵将手里的帕子递到鲁大娘的眼前,晃了晃,接着道:“可闻出来了。”
鲁大娘鼻子可是灵的很,当小丫头拿帕子的手伸过来就闻到了——花香味,之前就闻到了,狐狸精的味道,有甚可闻的。
撇了一眼鲁大娘,她满脸的疑惑,许知韵不得不再说明白点:“鲁大娘闻闻兰姨身上,与这帕子是同一种味道吗?这帕子沾染到玫瑰花露的香味,必然绣帕子的人身上也抹了玫瑰花露。”
鲁大娘被许知韵牵着鼻子走,对着兰姨上下嗅,像只巡视地盘的狗,又仔细闻着拽过来的帕子,是不同的。
“兰姨身上只有皂角香,可没这帕子上花香味,我们家节省,用不起玫瑰花露。绣这帕子的并非兰姨。”
旁边有些凑热闹的婶子,都凑过来闻帕子,又去兰绣娘身上闻闻。
兰姨有些窘迫,但晓得只有这样才能洗脱冤屈,便凛然地直了直身。
许知韵说着话时,便紧紧地盯着绣坊的绣娘们,有冷眼旁观的,有暗自高兴的,有真切关心的。
前世便清楚的一个道理,离你越近的人越可能不是人。
周围的婶子大娘嗅的认真,解释的也不敷衍。
“的确,这味不一样。”
“兰绣娘身上是皂角香。这帕子上像勾栏院里的香,是不是啊。”
“浓郁的花香味确实是玫瑰花露,这明显不同的味还是能闻出来的。”
“玫瑰花露贵着咧,要一两银子的。可不是谁都能用得起的。”
还没等大家伙议论完,站在绣坊大门旁的绣娘刘芝脸色发白,急忙转身想走。
一直盯着那边,看在眼里的许知韵,想着终于现形了。
“刘芝姐姐,怎么不看热闹了,脸色怎得不太好,是不舒服吗?”许知韵使了全身力气大声喊到,想让围着的人都听到。
被叫住的绣娘刘芝猛然愣住,转身刚想解释着急去净房。
许知韵可不想听她狡辩,耽误时间了,既然她不仁,便别怪别人不义。
转头给了鲁大娘一个眼神,示意道:“不知刘芝绣娘买没买过玫瑰花露,平时用不用。”
被提点的鲁大娘顿时清醒,三步并两步,把平时搬酒的力气用上,一把将人拽到人群中间,便凑上去闻,随后一巴掌呼在刘芝绣娘脸上。
这一巴掌跟许知韵的力道可不一样,就算许知韵再用力,也是个不干重活的丫头,可李婶子不同,出力干活的婆娘力气大着呢。
刘芝绣娘白嫩的脸上,顷刻间肿了起来,印着清晰的巴掌印,眼底的泪决堤般涌下。
可这还不算完,鲁大娘可算找到发泄的人,上去拳打脚踢,将受到的委屈全发泄出来。
邱掌柜还想着,如何解决能让绣坊少受些影响。没料到许知韵手挺快的,将帕子抢了过去。
心里还在嗔怪着,又提到玫瑰花露,转头又说起刘芝,紧接着又闹了起来,真是一个头两个大。
终是缓过神的邱掌柜赶忙吩咐店里管事小厮过来拉架,场面一度混乱。
许知韵将身边的兰姨抱住,紧紧地抱着哭到发抖的亲娘,这一世还好,这样的委屈我们没认下。
厢房的炭笼里,热炭烧的通红,坐在杌子上的兰姨与许知韵,伸出冻的僵硬的手。
暖意顺着双手,丝丝涌进心底。
鲁大娘逮到刘芝绣娘后,许知韵就领着兰姨进了绣坊,帮兰姨净面,整理妆容。
外面是何情况,邱掌柜如何处理的,此刻的许知韵不想知道。
强硬找出刘芝绣娘,没顾及绣坊的名声,也没顾及与邱掌柜的情分。
许知韵做好了准备,绣坊怕上不能继续呆下去,搭绣坊的车去南临这事也黄了。
只好另想办法了,南临定是要去的,只是缺些银两,抓紧时间再绣个大件屏风也是能凑出来。
烤着火的双手,突然被兰姨握住,思虑着的许知韵回过神,抬眼望向担忧的兰姨,安慰道:“兰姨放心,我好着呢。”
兰姨点了点头,眼角的泪不争气的落下,她后悔了。
她的孩子本应在富贵窝里长大,锦衣罗裙山珍海味享福的,却跟着自己受了多年的清贫,如今还要受这冤气。
一个未及笄的姑娘,抛投露面解决这丢人的事。
兰姨此时恨死自个了,心里痛的拧劲。
“吱呀”门被推开,邱掌柜面带着笑意,端着托盘,托盘上有几个馒头并两盘小菜。
“耽误到这个时候,饿了吧,快吃些。”邱掌柜热络地道。
出乎许知韵的意料,兰姨也不安地看着许知韵,终归是做的事逆了邱掌柜的心思。
看着面前疑惑的两人,邱掌柜痛快地道:“这事是刘芝不厚道,与你们无关的。原本定的人里有她与小她两岁的妹妹,两个姐妹感情好些,想着今年都去有个伴。”
“刘芝的妹妹叫刘倩,也没来多久,看姐妹俩平时做事挺灵巧的,哪知是个坏心的,我都许了刘倩明年去,姐俩还这般急,存了这下作心思。还弄出这事,闹得绣坊丢了大脸。”
没成想秋掌柜一句没隐瞒,倒豆子般全说出来。
许知韵心底还是没确定邱掌柜的意思,兰姨也不作声。
邱掌柜安抚着道:“阿兰,受委屈了,怪我没看顾好底下的人,你与阿韵还照原定的日子去南临,别让这等子事影响了心情,我还等着阿韵学成回来帮帮我呢。”
兰姨急忙回道:“怎么能怪你,这么说让我怎好意思,这么多年,拖您照顾我才活得下去。”
说完兰姨的眼泪便流了出来,兰姨哪会演戏,真心地感谢邱掌柜,这世道女人总会帮着女人,都晓得女子的不易,才会帮着搭把手。
许知韵向邱掌柜躬身行礼:“今日,阿韵做的不好,给邱姑姑道个不是。”
邱掌柜立马过来扶了扶,真切道:“傻孩子,我怎么会怪你,这是你有情有义,才会这般出头,这要是我闺女,我就烧高香了。”
转过头向兰姨道:“这孩子,你可没白养。生怕你受委屈,阿兰还是好命的,担心你的人还不少,具是怕你吃亏的。”
许知韵闻言就是一怔,邱掌柜话里有话,怕你吃亏的人不少,那就是让邱掌柜轻易没难为兰姨的另有他人,这人求了情,能说得上话的,怕是潘教谕。
今日这事若是兰姨认下了,对绣坊的名声影响不大,怎么说兰姨也是替东家做事的,顶点事也是应该的。
一个勾引男人的绣娘,做掌柜的打一顿再解雇,旁人会说邱掌柜大义灭亲,知廉耻的。
若是像今日这般,绣坊里的绣娘们,互相诋毁陷害,那就是邱掌柜没管教好绣坊,底下人心思多,活计会受影响,那绣坊的名声会越传越坏。
这事闹得不算小,能让邱掌柜不去计较此事,定是潘教谕让人带话了。
拉着许知韵重新坐回桌前,说了好多安慰的话,便让她们吃了饭再走。
兰姨与许知韵出了绣坊,一路无言。
两人互相搀扶着,来时是欢喜的,回时却是失落低沉的。
两人各有各的心思,不知兰姨想着什么,许知韵心底一直打鼓,潘教谕是相中兰姨了,前世兰姨与潘教谕没多少来往,也未曾听兰姨主动提过此人,不知兰姨对他是何感觉,有何打算。
那个潘教谕人品名声还行,可如何问自己的亲娘——你觉得此人做你的夫君可好?
就这样问,不太好吧。
这边兰姨想得是,要不要给孩子亲爹写信,告诉他还有个亲生女儿在外面受苦。
又该如何跟阿韵解释这事呢,阿韵愿意认亲爹吗?
俩人就各怀心事的一路走回了文兴村。
巧的是二人皆如锯嘴葫芦般,谁也没问谁心里的问题。
———
入目是一间雅致的屋子,屋内点着檀香,丝丝缕缕飘向鼻腔,好闻又觉得安心。
蓦地一张俊朗的脸出现在眼前,是一温文尔雅的男子,带着怒气,质问着:“为何执意要去送死,你死了要我如何活。你可知我心,难不成你想与他生同衾,死同穴。”
许知韵被这人拽着手腕,奈何力量悬殊,挣扎不掉,索性放弃。
眼前人终究被自己气到失了往日的儒雅,心底传来的痛,阵阵袭来。
许知韵一直摇头,想说话却说不出,她想告诉眼前人:“不值得,是我不值得你这般护佑,我害了太多人,即便为她们复了仇,可也没脸面活于世上。”
那张总是笑着的脸失望透顶,渐渐地越来越模糊。
许知韵想抓住他,想大声叫住他,可终归是一场空,喊不出声再怎么喊也是徒劳。
泪水留满整张脸,心痛的揪在一起。
疼得让许知韵猛然睁眼,又是梦,又那么真实。
摇晃的马车嗒嗒作响,许知韵用帕子擦了擦脸,掀起车帘一角,乌黑黑一片,只赶车的车夫旁有盏昏暗的灯。
离开龙口镇有十天了,慢慢适应了疲惫的颠簸。
为了早些赶到南临,这几日她们都是睡半宿,天还没亮就要急着赶路。
坐的时候久了,身子像散架了一般,碰哪里都痛。
马车内的兰姨与雁绣娘倚着车内壁迷糊地睡着。
车内点着安神香,想来是绣坊的雁绣娘点的。
一路上她带着不少有用的东西,这个人是不能小瞧的,可偏偏另一辆马车里的绣娘都瞧不上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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