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此言语，哭声慢慢减小直到消失不见，林安推开他，掩面拭泪，两个黑溜溜的眼珠子泪汪汪看向季无殃，声似杜鹃啼血，许多悲愁，“国君何苦…惦念我一个该死之人。”说罢自嘲笑笑。
可怜可怜，知晓季无殃还牵挂她时，林安先是不可思议，紧接着生出一股无端的喜悦。喜得遇无殃而脱苦海，多有劫后余生之感。除此之喜，竟期待一个神经病会——
林安蓦地垂下眼，心虚地掩饰心中不切实际的猜想。
“你若该死，我又何必变成如今这幅样子。”
季无殃有点看不懂林安，她不是之前那样把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她在躲在藏。
“林安，你看看我现在的模样，还不能信吗？”
忽的，外边响起如雷嗜血的犬吠声，吓得林安一激灵往季无殃怀里扑还拽紧了他的衣裳。季无殃顺势搂紧了她，眼中划过一丝转瞬即逝的欣喜。
“怕狗？”
“……嗯。”林安冷静下来，松开他，莫名觉得有些尴尬。
接着又是一连串的犬吠，季无殃神情严肃起来，林安小心问一句，“不如先松开我？”
季无殃盯她盯了好一会儿，不舍的松开手。
屋外侍卫来报：“启禀国君，怡香楼出演的恶犬被人放出来了，还请国君在屋内多留些时候。”
“可知是何人放的。”季无殃问道。
“是个十岁出头的女娃，一时没留心给她跑了。还请国君恕罪，属下即刻将她抓回。”侍卫道。
怡香楼，十来岁的女娃，难不成是小六。林安听着思忖起来，她为什么这样做，难不成为了逃跑。
“抓到了人，国君大人要怎么罚她？”林安试探地问道。
“若是无心，便口头说教几番。若是有心，则小惩大诫，之后交于怡香楼让他们自己处罚。”季无殃一看林安，那眉眼就如冰雪消融，平添几分人情味。
这回答也太不像他了，是装的还是真的……林安依旧看不懂季无殃的想法。
“国君英明。”林安假笑道。
“我可曾说过，你假笑不好看。”季无殃眼眸忽的闪过一点阴冷，微微低下眼睑，似笑非笑。
“……”林安被盯得发毛，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蓦地低头不语。
夜深了，季无殃不便久留于此。虽外有恶犬乱窜，但正事不可耽误。
“敢出去吗。”季无殃自顾自取来屏风上的黑裘穿在身上，扫了一眼杵在原地没有动作的林安。
“你要带我回去？”林安思前想后，怕自作多情，故而问道。
噗嗤一声，季无殃冷笑答道：“林安，我刚刚说了那么多你是不是一句也没听。”
“……奴知道了。”林安垂下脑袋，抿唇不语。
季无殃看着心口发闷，无名的怒火火苗跳动着挠着心尖。
暂且忍忍，先把人带回去，带回去之后再好好审问不迟。
林安等着季无殃先行在前，却迟迟不见他抬脚。狐疑地抬头，就看见季无殃伸出一只手等着她搭上去，“像之前那样，可还记得。”季无殃勾勾手，轻声问她。
林安暗暗思忖：一心从他身边逃走，如今又回到他身边，不由觉得自己好笑。犹豫着慢慢伸出手，两只手触碰一起时一冷一热，林安没想到季无殃穿的严实手上却没一点温度。
二人视线不约而同从手上移到对方眼睛上。只见季无殃眸中带笑，笑中带着似有若无的算计，“回去之前都不能松开。”
林安听的别扭，季无殃好像在藏什么，“……知道了。”
二人出门时，林安在前季无殃紧贴在后，季无殃有意将把她往怀中搂，背后看去像是老鹰偷偷张开羽翼护着什么东西。
出门之后一行侍卫跟在后边，几个带刀侍卫走在前边。铁桶般围着季林二人，不想有三四条恶犬一并冲上来，没能靠近二人却也让铁桶有了缝隙。
慌乱之间，林安一手被牵着一手被拽着，“你……？”林安不可思议与眼前的小六对视，下一秒她看向身侧的季无殃，“等等！”见他抽刀，林安当下急了，为了护住小六只能推开他跟着小六跑了好一会儿。
季无殃眉眼一沉，眉头皱起，眼中是疑惑和失落。
“快走啊！”小六见林安怔愣不拔脚，忙拽她，焦急如热锅上的蚂蚁，说话都提了几个音调。
“……你走就好。”林安呼吸很乱，她不太明白现在什么情况，诧异地看向小六然后推开她。
“林姐姐，这是唯一的机会，你可以像云箐一样逃走，不必过这种生活。”小六央道，她着急看着林安，怡香楼里的姑娘什么下床小六可太清楚了。
她想救一个是一个，本对林安无感，可看她被传闻中暴戾的国君带走，她还一个劲的哭……像极了云箐姐姐接客后的样子，沉默的啜泣的，生无可恋。
“你快走。”林安不知道这些，只觉得小六莫名其妙，分明还一直给这冷脸色现在却这幅样子。
实在是想不通。
小六目光房到了林安身后逐渐有身影出现的季无殃身上，或许是因为国君她才怕了，于是开口：“国君如何？官大人如何？林安，你是一个良民不是娼妓。”
林安神情复杂，回头看看瞧见季无殃，就见他五官略微扭曲一副气得不轻的样子。
“？”他又是怎么了，犯病了？
“反正快点走，你本来也不想伺候什么国君！”小六拉着林安就跑，也不给她反应的时间。
季无殃耳力是极好的，闻言冷笑一声，他可不信林安不知道现在国君是谁，所以这么久了她真的一直一直在躲。时至今日也想着走，回想方才在屋内她拿捏不定的表情和犯难的样子……“你是不是又在想着怎么甩开我啊，林安。”
侍卫与恶犬僵持不过一刻钟，地上剩下一地狗血和恶犬尸体。
“把船守好，一只苍蝇都不准放出去。”季无殃握了握手里的刀柄，脸色阴沉却平静，眸中闪烁着晦涩不明的光。
小六的固执己见让林安步入两难的境地，跑要跑去哪里，她可没有自己自信能遇上好人，不跑那季无殃刚刚神经发作的表情估摸着是要大动刀戈。
进退两难，左右没有好走的路。
林安恼了，一手甩开小六的手，质问她：“你到底要做什么？！你知不知道他是谁，别说我会活不成，你，还有怡香楼都难活下去！”林安指着小六的鼻子喊，这小娃娃是脑子缺根筋吗。
小六当即眼角湿润，眼圈红了，“是你说的你要逃跑，现在趁乱跑是个好机会啊。”
“你赶紧走，我要跟国君走。”林安头疼的皱起眉，这人怎么那么想当然，要是在怡香楼她这样帮忙，自己自然是感激不尽。可现在有熟人可以活下来，那何必冒险。
况且……林安不得不承认她很想季无殃，这份心意或许那有个结果。
前提是季无殃别发神经。
“不是你说的要逃跑吗？”小六越发魔怔了，“你知不知道继续待在怡香楼是什么下场，昨日不让你跑是为了后边给你机会跑啊……你为什么不”
“够了！你以为你是谁，是菩萨吗？还是什么济世神佛，你自己让我别和你亲近，现在做这种事情干什么？”林安好累好累，只想安定。
“……”小六怔愣住，喃喃低语，“我在帮你啊，明明之前的姐姐都感激涕零，为何你这个样子。”
“你的好意我无福消受。”林安转身走得果断利落，这世上什么怪人都有，小六是一个，季无殃也是。
林安走没几步心被来回拉扯，小六是好心……但不是她需要的，想明白这一点她走的更为坚定——要找季无殃说清楚，她不是要逃跑。
一声犬吠未落一条恶犬冲向林安，林安听见的瞬间看过去，与那恶犬四目相对。
它张着满是獠牙的血盆大口，爪子上是新鲜的血水。林安被吓白了脸，大脑一片空白，耳边嗡——的一声。
一声剑鸣，又是季无殃在这种时候出现，“……季无殃。”
屠杀恶犬，季无殃身上鲜血淋漓，回头时船忽的颠簸。
季无殃看着林安脚下不稳，摇摇晃晃之间要倒向身后坠入湖底。他丢下手里剑，也忘了身上脏，箭步上前伸手要拉她。
可惜，落空了。
“林安，林安！”
季无殃失神叫喊，眼看林安掉下去，他想起三年前错过的那个要命的错误。
季无殃慌张地脱下身上厚重衣物，忙跟着跳下去。
咕噜咕噜——林安不会水，甚至怕水，在水里喝了好多下肚。被水呛得难受，眼圈红了起来。
恍惚间看见一个意料之中的身影，“季，季……无殃。”林安承认是喜欢，就是喜欢上神经病了。
季无殃游到她身边拖拽着将她举到湖面好喘气，心里拼命祈祷着你别死。
待林安缓过来，娇|喘着低头时发现季无殃神情可怜，脸上不知是水是泪，他的眼圈也红了。
“季无殃…我，原来喜欢你。”
季无殃肉眼可见的愣住了，用力抱着林安，“回去，我们好好算账。”
林安嗯了一声，待上岸时知道了小六被抓的事情，想了又想还是抓着季无殃的手，“放了她罢。”
季无殃听了静静的，须臾让人带林安下去梳洗。
林安仍不走，抬头看着他，问一遍：“你之前说的不是哄人的，对吧。”
“这事轮不到我管，你休息去。”季无殃轻笑起来，却让林安有些发毛。
季无殃有点不太对劲，不应该啊。
哪里不对劲，到底是哪里呢。
林安换了干爽舒适的衣物，住到了宫殿之中，这里的人都面无表情，做什么都很安静。
夜深了，屋下烛火摇曳，林安莫名有种当初在怡香楼醒来的错觉。
林安想去找季无殃，想和他说几句话，可一出门身后就跟了尾巴似的一群人。
“别跟着我。”林安心有不悦，这感觉好奇怪。
“国君下了命令，我等不可抗命不从。”为首的宫女微微垂首，声似冷铁，毫无情绪。
“那，还请你们带我去见国君。”林安道。
“娘娘请。”两列宫人向两边退下，中间赫然出现一条又宽又长的通道。
林安跟上前，走了没一会儿来到大殿，殿内灯火幽暗，不似有人。就听季无殃的声音从里边传出来，林安身后的宫人都守规矩的停在外边长廊，这冷清的大殿门口只有林安一个人。
“国君，可是杀了？”
“以后少说杀不杀的，按照规矩解决了就好。”
“是。”
“处理完怡香楼的人，再去把今夜的看客也处理了去。”
林安听懂了，不由惊得张开嘴，下意识抬手捂住。
这个神经病进化成疯子了。
久违的害怕又找上林安，季无殃做到这个位置不可能是什么善茬，既然喜欢他就该早早明白早早……习惯？林安有点说服不了自己，静悄悄回去了，路上一个不小心从楼阁上摔下去，磕了脑袋见了红。
林安下意识看向身后这些宫人，虽然可能自己没那么重要，但是万一那个疯子因为这件事把这些人都杀了怎么办。
无助，恐惧，愧疚，心慌，一系列复杂情绪充斥在林安的脑袋里，那些血像是受不了这些故而拼命从伤口涌出来。
几个呼吸之间林安昏死过去，几日不醒。
碎碎念：
这一章林安的心很乱很乱，她眼前是一团迷雾，看不清该往哪个方向去。而且奔波这么多年，林安早就累了，想要安定下来。这个时候遇到季无殃无疑是一颗救命稻草，而这课稻草还向她的方向摇曳，这让林安生出万千思绪，想与季无殃一起过以后。但季无殃是个疯子完全体，生活的环境和所受的教育就是视人命为草芥，杀人是他认为解决问题最方便的方法。林安才定下来的心又开始摇摆……跑又没地方跑，死又怕死，整个大崩溃。
——
小六这个角色很矛盾，很不讨喜，行为举止总是故作高深却错漏百出。她在怡香楼长大，没人教导，只认定自以为的对错。如今所作所为可怜可恨，到底不过十一二岁，不可能做什么都对，判断什么都没错。这个角色的出现我很苦恼，留下来很奇怪，删掉又总是记挂着。
总而言之这章写的我很纠结，感觉少点什么，哪里不太对……估计是笔力不行能力太低。之后写完，不出意外会回头来改一下，希望不会给各位看官带了不便，望包涵。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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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镜花水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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