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门栓断裂，整扇门板向内猛地弹开，狠狠撞在墙壁上，激起一片呛人的灰尘。
“搜！给我仔细搜！角角落落都别放过！”粗嘎蛮横的吼声率先冲了进来。
紧接着是杂乱的脚步声。
三四个手持棍棒，腰挎短刀的国公府护卫涌了进来。
领头的是个满脸横肉，眼神凶戾的汉子。
他们一身劲装，靴子上沾着泥，显然是连夜追索。
破败的佛堂瞬间被这些粗鲁闯入者塞满，死寂被彻底打破。
长明灯的火苗被气流带得剧烈摇晃，在墙壁上投下张牙舞爪的扭曲影子。
“头儿！看！那草堆上有人！”一个眼尖的护卫立刻指向角落的草榻，声音带着发现猎物的兴奋。
领头汉子鹰隼般的目光唰地扫过来，瞬间锁定了蜷缩在干草堆里的我。
当看清我满身狼狈不堪的模样时，他脸上的横肉猛地一抽，眼中的光芒凶狠又得意。
“果然是你这贱婢！害死了张妈妈还敢逃！”他狞笑着，大手一挥，“给老子拿下！夫人有令，死活不论！”
“是！”两个护卫立刻应声，提着棍棒就凶神恶煞地朝草榻扑来。
沉重的脚步声踩在青石板上，咚咚作响，带着死亡的压迫感。
我的心瞬间沉到谷底！
瞳孔紧缩，右手在身下猛地攥紧那截粗糙的烛台断柄。
冰冷的金属棱角硌进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刺痛。
拼了！就算死，也要拖一个垫背！
就在那两个护卫距离草榻不足五步，棍棒高高扬起，狰狞的脸在昏黄摇晃的光线下扭曲放大的瞬间……
“哼。”
一声突兀的冷哼声似乎是掐着点般的在这一刻响起。
不高，却依旧发挥了它的震慑力。
那两个扑向我的护卫，动作猛地一僵。
高举的棍棒硬生生停在半空。
仿佛被无形的寒冰冻住。
所有人的目光，下意识地循着声音来源望去。
佛堂深处，残破的佛像前。
那个一直背对着众人静立的身影，终于缓缓地动了一下。
但是没有转身，只是优雅地抬起那只骨节分明的手。
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块纤尘不染的白色丝帕。
他的指尖拈着丝帕的一角，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稀世珍宝般专注地一下又一下，拂拭着佛像低垂眼帘上积落的厚厚灰尘。
那专注拂拭的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静谧，与身后剑拔弩张，杀气腾腾的场面，形成了荒诞而诡异的对比。
“吵。”
依旧是那个清冷平静，毫无波澜的声音。
一个字，却像带着千钧重压般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领头的护卫汉子眼中凶光不减，但一丝惊疑和本能的忌惮却悄然爬上眼底。
他死死盯着那个背影，粗声粗气地喝道：“你是什么人？国公府捉拿逃奴，闲杂人等滚开！否则……”
他的话没能说完。
因为那个拂拭佛像的身影，终于停下了动作，转过身来。
当领头护卫的目光对上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时，脸上的凶狠和得意如同被泼了一盆冰水，瞬间凝固。
紧接着，惊恐席卷了他整张面孔。
“噗通！！！”
刚才还凶神恶煞的领头护卫，竟然双腿一软，膝盖如同被重锤砸中，狠狠跪了下去。
连嘴唇都失了颜色，微微耸动的肩膀暴露了无法平息的战栗。
额头上的冷汗止不住地滚落，滴在冰冷的地面上。
他甚至连抬头再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整个上半身死死地匍匐下去，额头重重磕在青石板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九……九千岁！奴才该死！奴才瞎了狗眼！冲撞了千岁爷佛驾！奴才该死！奴才该死啊！”
他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惧和绝望，连求饶的话语都变得语无伦次，只能一遍遍地磕头。
“九千岁！”
另外几个护卫如同被雷劈中，手中的棍棒“哐当”“哐当”全掉在了地上。
他们连跪都忘了，像被人施了定身法，浑身哆嗦，脸色难看得仿佛看到了索命阎罗般。
九千岁？
裴寂！
宦官之首！权倾朝野！生杀予夺只在翻掌之间！
那个传说中深居简出，手段狠戾到连皇帝都要礼让三分的活阎王！
他竟然……就是眼前这个在荒废佛堂捻着佛珠，如同深渊化身的男人！
巨大的冲击让我呼吸一窒！
裴寂……裴寂！
仿佛只是在看几只蝼蚁的垂死挣扎般，他只淡淡看了一眼，随后缓缓抬起手。
指尖并未指向地上的护卫，而是，再次虚虚拂过佛像低垂着的，被他擦拭干净的眼帘。
动作轻柔，带着一种悲悯。
“佛说，妄动嗔念者……”他缓缓开口，如同在宣读一则天经地义的佛偈。
目光似乎有意无意地扫过我所在的草榻角落。
“……当如何？”
最后三个字，轻飘飘的，带着一丝冰冷得如同审判般的询问。
不是问护卫，更像是，在问这满堂的神佛？
或是……在问某个特定的人？
匍匐在地的护卫头子浑身猛地一颤！
额头撞击青石板的动作更加疯狂起来，鲜血已经染红了那一小块地面。
“当……当……”他语无伦次，恐惧让他根本无法思考。
“……当诛九族。”
一个嘶哑无情的声音突然响起，恰合时宜地接上了裴寂未完的佛偈。
所有人都是一震！
裴寂捻动佛珠的手指停顿了一顺。
眼眸深处，第一次真正地浮现出了一丝兴味和探究。
他转向了声音的来源处。
那个草榻角落。
护卫头子猛地抬起头，带着惊愕，循声望去。
看到那个他口中的“贱婢”，那个应该奄奄一息，任人宰割的女人……
她不知何时，竟已挣扎着半坐了起来！
背靠着冰冷的墙壁，脸色白如鬼，嘴唇干裂，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却燃烧着一种嗜血的疯狂之意。
她的右手紧紧攥着，指缝间似乎有什么尖锐的东西在昏暗的光线下反射着一点冷芒。
更让他亡魂皆冒的是……
就在他还来不及多打量的功夫，一道身影便如鬼魅般欺近！
带着一股刺鼻的血腥气和决绝的杀意！
是那个“贱婢”！
她竟然扑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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