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伙都来帮我评评理啊,我那婆婆,打从前起就最疼她这个小女儿,家里的鸡每天就下俩蛋,俩蛋全给她一个人吃了,我的两个娃儿就只有眼巴巴的份。”
“平日里更是一点活都不肯沾手,这洗衣裳、做饭,还有下地劳作的粗活,全家都指着我一个人干,更可恶的是,我刚生完二娃没几天,身子还没恢复,就要被他们一家赶下地干活。”
如今家都没米下锅了,她这个做女儿的攀了高枝就不管娘家人死活了。”
那妇人站在府门前,一顿输出,一旁有两个衣衫褴褛、满脸脏污孩童,小娃瘦一些,大娃倒生得圆润,还有一位老妇人随意地裹着一席草席,躺在地上。
站在府邸外的两名小厮也拿她没法,每次没等他们近身,她便一骨碌躺倒在地,大声叫嚷着:“没王法啦!江家竟仗着官威欺凌百姓!”
如此几番折腾,小厮们也就不再理会她了。
……
“你男人不管啊?”
“可不是嘛,这老太婆偏心眼都要偏到天上去了。”
“这生女娃果然赔钱,这老太婆对她那么好,嫁出去了也不懂得帮衬帮衬娘家。”
……
那妇人,见众人纷纷围拢过来,忙不迭地掏出帕子开始抺泪:“我命苦啊,我家那口子,还有婆婆,凡事都向着她一人,平日里更是说不得,骂不得,打不得,稍微说她两句吧,她就哭,婆婆听到动静,便不问青红皂白冲过来对我一顿打骂。”
“再瞧瞧我这俩娃儿瘦的啊。”妇人边说着,一把将旁边瘦弱的女娃拽到跟前,伸手狠狠捏了一把女娃的后腰,女娃瞬间疼得大哭起来,那哭声撕心裂肺,听得周围人心里一阵揪紧。
“梁小溪,你这个贱人,你再胡说八道,信不信我撕烂你的嘴!”
小厮一开府门,夏宝珍便冲出来,她伸出手一把抓住梁小溪的头发,用力往后拉扯。
梁小溪也不是个省油的,两人你来我往,扭打在一起,身体的重心逐渐失衡。最终,两人以一种近乎环抱的姿势摔倒在地,场面混乱不堪。
周围人皆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人群中有人劝架,却也没人敢上去拉,江晦璞在京中的名声本就不好,宠妾灭妻的传闻在盛京城广为流传,据说这夏宝珍是他的爱妾,这要是上去拉架,一个没拉好,伤了夏宝珍,这江晦璞怕是要怪罪。
江晦璞全程黑着个脸,不说话。
江婉卿不经意地朝他那边瞥了一眼,险些笑出了声,她赶忙说道:“快,还不赶紧把这两人分开。”
站在府前的几个小厮,总算回过神来,走上前将夏宝珍搀扶起来。
梁小溪见状,一屁股坐地上,又开始撒泼打滚:“没天理呦,这江家仗着官威来欺负人了,我这小姑子也是个白眼狼、赔钱货,我那婆婆,平日里最疼她,如今家里都揭不开锅了,日子着实艰难,我朝她开口,想讨些钱去买米,好歹能让家里有口饭吃,可她倒好,竟一口咬定没钱,可怜我那婆婆,如今饿得只剩一口气!”
夏宝珍听到她的话,这才注意到一旁裹着草席的老母,她掀开草席,只见一具骨瘦如柴的身体,夏宝珍赶忙探了一下她的鼻息,发现尚有微弱气息。
她立刻起身吩咐下人去请大夫,并唤来几个小厮,将母亲抬起府内照料。
做完这一切,夏宝珍又转头对向梁小溪的目光,厉声质问道:“你这贱人,究竟对我阿母做了什么。”
“阿母那是自己饿着的,我可什么都没干,我都说了,家里穷得连米都买不起,夏家上上下下七八口人可都挨着饿呢。”梁小溪面不改色,理直气壮地说。
哼,说是饿着的倒也没错,毕竟她压根就没给那江小兰饭吃。
夏宝珍不信,瞧那梁小溪面色红润,骂起人来中气十足,跟自己打架那劲跟牛似的,任谁也难以相信她已饿了好几天。
“这怎么可能,我之前贴补家里的那些银两呢,就算用完了,好歹还有分家时分得的几十亩田呢!”
“这哪够啊!”梁小溪一阵心虚:“你阿兄打算考秀才,这进学堂读书,纸、墨、笔、砚,哪一样不要钱的。”
夏宝贵要考秀才的确不假,夏宝珍每月至少贴补娘家三百两银子,加之家里还将六亩田租了出去,所以夏家的经济状况颇为宽裕。不仅购置了丫鬟,还翻盖了新屋,可日子长了,这两夫妻花钱越发大手大脚,梁小溪每日穿的吃的戴的都要比过这盛京的一些富户,而那夏宝贵更是沾染上喝花酒的恶习,每五日便要去青楼花费一大笔。
可这几个月夏宝珍忽然就断了月供,正值蝗灾,家里的田入不敷出,买来丫鬟也跑了,夫妻俩过惯了锦衣玉食的日子,哪里经受得住这般变故。
这江小兰又老了,精力大不如前,想当初梁小溪刚嫁进来时就没少受她的磋磨,如今,梁小溪看她横竖不顺眼,便将她当老黄牛使,待到江小兰真干不动活了,梁小溪每日只给她些许水和残羹冷炙,勉强吊着她这把老骨头的命。
前几日,江家村回来了一批老婆子,她们皆是从江家拿了钱财后归乡养老的,梁小溪听闻江家给了每人足足五百两银子,还分给她们每人三亩地。
梁小溪看得真切,那王婆子容光焕发,头上戴着金钗,手腕上戴着金镯,身上穿的衣裳一看便价值不菲,显然在江家过得十分优渥。
凭什么夏宝珍命就这般好,她可以在江家吃香喝辣,而自己却只能在乡下过着吃糠咽菜的苦日子,于是,她与夏宝贵二人一番合计后,便让梁小溪带着老母和几个孩子闹上江家。
夏宝珍一巴掌打在梁小溪的脸上,那火辣辣的疼,瞬间让梁小溪清醒过来。
“你竟敢……”
“我打你又如何?”夏宝珍怒目圆睁,高声喝道,“我打你,你就得乖乖受着!我每月至少贴补家里三百两银子即便我阿兄要考秀才,所用的纸、墨、笔、砚,用上好的,满打满算也就一百两出头,我倒要问问你,那剩下的钱究竟花到哪里去了?”
夏宝珍此话一出,在场几人的脸色都不好看,尤其是江晦璞,那脸拉得比谁都长,要知道,他一月俸禄不过才一百八十两,这娘们竟敢拿三百两去贴补娘家,虽说这些年江家的铺子、田地收益不错,三百两对他们这样的人家算不得什么,可日积月累下来便是一笔不菲的开销。
江晦璞站在府邸门前,目光扫过眼前一众人,只得强忍着不发作。
梁小溪瞧着夏宝珍那副咄咄逼人的模样,竟说不出半分。
江婉卿见时机差不多了,便让人拿出账本,细数着账面的亏空:“去年罗衣记,卖布入账三千两,亏了一千两、百花记,卖胭脂入账四千两,亏了二千两,还有琅珍斋,卖米入账三百两,亏了二百两……”
“你……你别说了。”夏宝珍听着江婉卿一字一顿地念着,竟感到羞愧。
“夏姨娘,这些可都是你名下掌管的铺子,可我就纳闷儿了,铺子每月效益尚佳,却为何总是月月亏空,合着是你拿江家的银子去贴补你自个儿娘家了,这江家的每一分钱都来之不易,可不是大风刮来的,你得还啊!”
夏宝珍有苦说不出,她如今哪里有钱还,她每个月从铺子取出的银子大半都补给夏家,剩下攒的一半是要留给江汐瑶当嫁妆。
这夏廉的阿父夏宝玉,实际上是她同父异母的阿兄,夏家在江家村虽为外姓,但也算是有头有脸的家族,夏侯渊,即夏宝珍的阿父,年轻时十分聪明,他读过书,识文断字,还考取过童生,然而后来夏家家道中落,夏侯渊沦为落魄少爷,妻儿老小随他来到江家村躲避债。
未曾想,他提前收到风声,南方旱灾,大殷地处北方稻谷产量远不及南方附属国,这些年大殷一半粮食全是靠着附属国纳贡,若附属国交不上贡,那岂不是要闹饥荒了,于是,夏侯渊便孤注一掷地向钱庄借了一大笔钱,大量购置米面。
那年旱灾,夏侯渊手中囤积的粮食,让他大发国难财,不仅还清了所有外债,还余下不少钱财,旱灾过后,他开始购置田地和铺子,将一半田地出租,另一半自用,种植稻谷、栗米,买下的铺子则用来售卖粮食,经过三四年的经营,他竟开了两家分店。只是这男人一旦有了钱,便总想纳美妾,于是,夏侯渊买了个小妾,也就是夏宝珍的阿母,如今夏宝珍这副做派也是有样学样。
只是夏老爷子去得早,这当家权自然落入主母程禾苗手中,这程禾苗可不是个善茬,日日给她阿母脸色瞧不说,还时常克扣江小兰母女三人的衣食用度。
江小兰年轻时性子泼辣,实在不堪忍受这般欺辱,便闹着要分家,虽说最终分了家,却只分到五十两银子和二十亩地,每每忆起此事,她就想起她的女儿竟要嫁去那虎狼窝,那程禾苗恨极了她阿母,江汐瑶是她的孩子,嫁过去又知会受到怎样的刁难?
倘若没有丰厚的嫁妆傍身,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呀!
所以,这钱她绝不能动。
想到此,夏宝珍将梁小溪拉到江婉卿的面前:“我所有的钱全给了她,你让她还。”
“你……,”梁小溪一脸怨毒的看向夏宝珍。
江婉卿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两人说:“既如此,便让这夏梁氏签字画押吧,旁的我就不同你算了,这些年,夏家前前后后从江府支取了足足十万两银子,如今夏家这境况,怕是一时半会儿难以偿还,不如立下字据,慢慢还。”
“十…十万两你讹人呢……”梁小溪坚决不认,这十万两就是她砸锅卖铁,把她自个给卖都凑不出,如此,她又开始了撒泼打滚那套。
却不曾想,江婉卿早有预料,她一屁股刚坐下,便叫人捂了嘴。
“撒泼打滚这一套在我这里不管用,夙清,拿纸和笔让她写。”
梁小溪被小厮强行按在地上写完了字据,江婉卿伸手拿过那张字据,仔细扫视一遍后,扬了扬手中的纸张,对着众人高声说道:“今日便请诸位做个见证,这夏家欠我江府白银十万两,每月需按期偿还一百两,若是逾期未还,夏家的田产便尽数归我江府所有。”
江婉卿言罢,夙羽拿着沉甸甸的袋子走下去给在场的每个人分发了一锭银子,众人一见瞧个热闹竟还有银子可拿,顿时眉开眼笑,哪里还管得上什么夏家、江家的事。
一群人领了赏银后便各自散去,江婉卿当即便命人将梁小溪捆了送回夏家,至于那两个孩子一道送回。
待江婉卿妥善处理完这一切后,夏宝珍尚未来得及庆幸,就听闻江晦璞下令罚她闭门思过,月例银减半,且每日需到祠堂跪上两个时辰。
此次,夏宝珍未说半个不字,毕竟这一切皆是她咎由自取,她也深知自己罪有应得,江婉卿未曾将她逐出江府,于她而言已然是格外的宽宥了。
只是她有一点想不明白:“江婉卿应该是恨我才对,她应该恨,江汐瑶抢走了江晦璞的父爱、恨,她抢走了谢歆韵的夫君,可既然恨,她为何又要出手帮自己呢?”
……
江晦璞亲眼见识了江婉卿雷厉风行的行事手段后,越觉得后怕,于是,便先下手处置了夏宝珍,今日梁小溪登门之事,他仔细思量,觉得背后大概有江婉卿的手笔,他在心中感叹:“可怕!实在是可怕啊!”
王如意则暗自庆幸那日未曾与江婉卿起冲突。
唯有南砚清,对江婉卿的爱慕之意愈发浓厚。
若你见过曾在辽西的她,只怕无人不为之倾心。
她这个人啊,表面上看似对谁都淡漠疏离,内心实则比任何人都炽热滚烫,行事时看似铁面无情,却总能在不经意间为他人留有余地……
“我原是想同你一起吃午膳的,没成想这一趟折腾下来,竟耽误了时辰。”
南砚清听闻江婉卿所言,这才回过神来,此时她只觉脸颊微微发烫:“无妨。”
“既如此,便留下来吃晚膳吧。”
“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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