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婉卿一行人一直忙碌到了天黑,这才拖着一身疲惫回到江府,阿三将人扣押在了雪竹院的柴房。
小玉早就命人备好了晚膳,江婉卿劳累了一天,此时,看到那色香味俱佳的饭菜,顿时食欲大增。
江婉卿对吃颇有讲究,回江府时特意带了在辽西八珍楼挖来的名厨,小时候她在江府有过挨饿经历,后来到了谢府,府中婆子教她节制饮食,之后,她被皇上赐婚给了太子,皇后派教习嬷嬷教她规矩,繁文缛节更是一堆。
如今,她回到了江府,倒有个好处,少了许多目光的紧盯,江晦璞安分守己,府上的姨娘也不找麻烦,办起事来方便了不少。
这时,阿三押着两人进来,拱手回禀道:“小姐,这二人一唱一和,一个故意扰乱秩序,一个趁机散布谣言,若不是你早有安排,让我们混入流民之中,只怕还真要让他们跑了一个。”
江婉卿颔首,抬头对上那二人,一副笑盈盈的模样:“二位公子一天没吃饭了吧,夙清给这二位公子盛饭。”
夙清盛出两碗刚出锅的蒸饭,搁在地上,那两人皆是喉结滚动,吞咽了一下口水,左看右看,愣是没一人敢伸手去拿。
他们确实饿了,可今日被抓到此处后便受了刑,拶刑、鞭刑轮番上阵,好几遍下来,身上满是伤痛,再瞧瞧那女人的笑容,怎么看都觉得渗人,谁晓得她会不会在饭里下了毒。
“不吃?”江婉卿忽然变了脸色:“我本想以礼相待,未曾想你二人竟这般不识好歹!来人呐……”
“别,千万别,我吃。”其中一人赶忙伸手捧起碗,碗上传来的滚烫触感,让他的手猛地一颤,险些没拿稳。
另一人也识趣地捧起碗开始啃食,啃着啃着,竟哭了起来,他越想越觉得委屈,自己不过挣了二两银子,究竟犯了何错,竟要如此遭罪。
“哭什么?”江婉卿满脸不耐烦地说:“你可别把我的碗给摔坏了,要是摔碎了,我卸你一只手!”
二人听闻此言,惶恐之意更甚,全然顾不上那碗底滚烫灼人,急忙用双手将碗紧紧捧住,然而,越是害怕什么往往就来什么。
哐当一声——
是瓷碗碎裂的声音,那人望着一地的碎片,浑身颤抖,随后,他如狗一般爬到了江婉卿的脚边求饶。
“小姐,小人当真什么都不知道,前两天有人给了我二两银子,让我去静安寺,说有一家好心的小姐施粥,让我谎称粥里有毒,是我一时鬼迷心窍收了钱去闹事,我上有八旬老母,下有五六孩童,全家靠我一人糊口,求小姐饶命!”
“我怎知你是不是在骗我?”
那人郑重其事地比划出发誓的手势,语气坚定:“小姐但请放宽心,我今日所言,句句属实,倘若有半句虚假,定叫我不得好死,断子绝孙!”
江婉卿唇角轻扬,泛起一抹轻笑:“你对自己倒是够狠的,行,今日我便信你这一回。”
江婉卿给阿三使了个眼色,随后,阿三拿来了一个布袋,将人打晕,熟练地将那人套入其中,而后扛起布袋走了出去。
另外一个见是这样的情形,害怕了,于是主动将事情交代了一遍,其口供与刚才那人的正好吻合。
于是,江婉卿问他:“可有看清给你银子的那人的面貌。”
那人摇了摇头,一脸茫然道:“我就记得是个男的,至于长什么模样,实在没什么特别之处,就是平平无奇的长相。”
江婉卿见问得差不多,料想再问下去,也不会有什么收获,便道:“阿伍,把人带走。”
那名叫阿伍的男子,同样取来一只布袋,正要将那人套入。
那人猛地挣扎起身,目眦欲裂,大声吼道:“你这个骗子,不是说好放我一马吗?”
江婉卿脸色微变,他在这里大喊大叫,雪竹院与观云阁挨得近,若王如意听到动静就糟了,她向来怕麻烦。
夙羽赶忙绕至那人的身后,手刀精准劈下,那人闷哼一声便晕了过去,将他装进布袋里,阿伍扛起布袋就走。
屋内再度回归平静,江婉卿夹了一块鱼脍到盘中,开口道:“夙清,你去吩咐阿三、阿伍,这几日先不必回来,只管盯着那二人便是。”
“是。”夙清领命,转身退下。
夙羽站到江婉卿身旁,体贴地为她布菜:“小姐,依你看,这幕后之人究竟会是谁呢?”
“这幕后之人并不难猜,关键在于谁才是这局中最大受益者。”
“张家?”
江婉卿颔首,露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既然这张家存心给我添乱,那我自然也不能吝啬,得好好给张一川备上一份大礼。”
夙羽立刻心领神会,恭敬回应:“我这便去办。”
————
张越一入宴会,立刻被众人层层围住,李大辉和毕庶一瞧见这阵仗,瞬间急红了眼,两人赶忙结伴凑上前去,满脸堆笑地巴结起来。
周宓樊低着头,一副鬼鬼祟祟的模样,他扯了扯南砚清的衣袖,压低声音说道:“我给忘了,前年我才在芳香楼跟他干了一架,他会不会认出我?”
“你是赢了还是输了。”
周宓樊理直气壮:“输了。”
南砚清一脸嫌弃,撇嘴道:“这不就得了!像他这种人,手上不知沾了多少条人命,你既没能打赢他,也未曾自报家门,他怎么会记得你这一号人物。”
周宓樊听了这话,安心了不少。
与此同时,张越听着众人的阿谀奉承,心里美极了,跟在他身后的两个小厮收了一圈的礼。
张越满面春风,举起酒杯高声说道:“诸位肯赏脸赴宴,便是我张某人之幸,这佳肴美酒皆已备好,大家不必拘束,开怀畅饮便是!”
众人纷纷举起酒杯,你一句奉承,我一句讨好,极尽巴结之态。
“张庄头,您言重了,是我们沾了你的光才是。”
“是啊,如今你深得张太师器重,前途一片光明,小弟还望你在太师跟前美言几句。”
……
张越见氛围烘托得差不多了,他便回到主座,示意一旁的管家将高台上的红布掀开。
管家掀开红布,露出一袋精米,他从丫鬟手中接过金碗,伸手抓了一把精米放进去,再将碗递给丫鬟,丫鬟接过后,依次将碗呈给众人过目。
南砚清望着碗里的精米,皆去壳除糠,颗颗饱满、色泽晶莹,是一等一的好米,这样的米,平民百姓根本吃不起,看来是供给盛京中那些富户、皇室和官员的。
管家说:“今年蝗灾,田里收成不好,库房总共仅收得五百石精米,此次起拍定为二千两。”
管家话音刚落,李大辉便举手高声喊价:“二千二百两!”
坐在最前面的粮商钱又冕微微示意身旁小厮代为出价。
小厮心领神会,抬手一扬,朗声道:“三千两!”
李大辉犹豫了一会,咬了咬牙接着跟价:“三千二百两!”
“三千二百两,一次。”
“三千二百两,二次。”
“三千二百………”
就在管家要一锤定音时,钱又冕身旁的小厮突然高声喊道:“且慢,四千两!”
李大辉傻眼了,这四千两的出价,让他一时之间完全没了主意,不知是该继续跟进,还是就此罢手。
南砚清与周宓樊目光交汇,都觉得这价格太黑心了!
如今市面上,糙米价格才涨至六百文一石,普通精米不过二两银子一石,可眼前这五百石精米,起拍价竟高达二千两,中途在加上叫价抬价,真要拍到手,卖出去不知是亏还是赚呢。
但这也让南砚清想通了一点,这五百石精米标价二千两,价格明显是不正常的,若经过拍卖购入再转手卖出,必然是亏,然而,李大辉却不惜花费三千两都要将其拍下,他此前提过的黄金,想必另有深意。
反正过了今晚,皇庄的所有物件都将被尽数充公。
于是,南砚清抬手喊道:“五千两!”
这次,钱又冕并未跟价,南砚清最终以五千两的价格拍下五百石精米,张越颇有深意的往南砚清这里看了一眼,随后,丫鬟手捧着一块刻有“壹号”字样的玉牌,恭敬地递到南砚清面前。
毕庶与李大辉望着南砚清手中的玉牌,面露艳羡之色。
李大辉凑上前去,伸手碰了一下玉牌,满脸堆笑地说道:“贾兄,他日若飞黄腾达,可别忘了我们兄弟二人啊。”
毕庶却说:“贾兄,我愿出五千两的一半,不知能否将这玉牌让给我?”
周宓樊满脸困惑,一头雾水地说道:“毕兄你这是何意?这粮食本来就是我们四个人各自出一部分。”
毕庶和李大辉对视一眼,眼中皆闪过一丝茫然。
毕庶面色凝重,沉声道:“你们不知道?”
南砚清与周宓樊满脸疑惑之色。
南砚清开口道:“还请毕兄为我等解惑。”
毕庶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道:“这永盛皇庄有个规矩,每成功拍出一件物品,竞拍者就能获得一块玉牌,而这玉牌可不得了,持它便有一次面见张太师的机会,听闻见过张太师的人,后来都做了官,我和李兄前前后后已经来了四回,可每次都因囊中羞涩,最终落拍,这次,我与李兄好不容易才凑齐三千两银子,但还是不够,于是李兄想着再拉两个人入伙,想着只要我们当中有一人成功拍得,我和李兄便能凭借出资一半,拿到那玉牌。”
周宓樊,南砚清面上一副恍然大悟,内心却早已将张一川和张越骂得狗血淋头。
这张家不仅草菅人命、利用皇庄大肆敛财,没想到竟还涉足买卖官职这种勾当,她们若要查卖官之事,势必将牵扯出一大批官员,真要彻查下去,不仅会得罪众多权贵,而且皇上那边也断不可能让她们将此事查得水落石出。
南砚清攥紧那枚玉牌,佯装出一副如获至宝的神情,说道:“原来如此,你先前所说的黄金千两,指的竟是这买官之事。”
毕庶颔首道:“买卖官职本就触犯律法,我以为二位也是为这买官之事而来,故而先前并未直言。”
李大辉叹了口气,感慨道:“像咱们这样普通的商贾人家,就连参加科举入仕的机会都没有,所以只能花些银钱为自家谋个小官职,有了这一官半职,这往后办事可就方便得多了。”
南砚清望着眼前的二人,一时之间,竟语塞无言。
这士农工商,商是最贱,除皇商子弟享有额外的科举入仕名额,其余商人子弟皆被禁止参加科举入仕,大殷虽已颁布律令严禁买官卖官,但普通商人渴望提升自身地位,于是滋生了买官的需求,部分官员为了一己私利,竟罔顾律法,私下干起了这掉脑袋的买卖。
此时,宴会渐入**,随着最后一件拍品被抬上高台,台下众人爆发出一阵欢呼,显然,众人对这件拍品格外期待。
而这件神秘的拍品,竟需五六个壮汉合力才能抬上台来,上面还严严实实地覆着一张巨大红布,这一幕,吸引了南砚清和周宓樊的目光。
随着管家掀开红布,南砚清与周宓樊的目光随之落于其中,待看清里头的名堂,二人面色瞬间阴沉下来。
那笼子关着一名赤身**的少女,她身形瘦弱,瑟缩于角落之中,望向众人的眼神里,满是恐惧与不安,抬起头来那一双含着泪的双眼,任谁见了不都是我见犹怜。
而她一头青丝,随意地披散在肩头,只得堪堪遮挡脖颈之下的风光,这若有似无的遮掩,惹得台下众人愈发兴奋。
管家清了清嗓子,高声说道:“诸位,此名女子名唤柔娘,本出身名门望族,却因家中父兄获罪而全家流放,这柔娘不仅模样生得俏,且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咱张庄头可是费了好大周折,花了大价钱才将人赎了出来,此次起拍二万两!”
台下人群攒动,细碎的交谈声此起彼伏,其间夹杂着一些不堪入耳之语。
有人发出疑问:“这获了罪的官家女子,买回来不会惹出什么麻烦吧?”
管家回道:“许公子放心,柔娘已获良籍。”
众人听闻此言,内心的不安消散了些许,那位姓许的公子率先喊出了竞拍的价格。
“二万两!”
钱又冕身旁的小厮跟价:“三万两!”
整场宴会一直未曾发言的方行舟竟也出价:“五万两!”
南砚清也在李大辉和毕庶震惊的目光中喊出:“六万两!”
六万两的叫价之后,再无人出声加价。
“六万两,一次。”管家的声音不紧不慢。
“六万两,二次。”
“六万两………”
“等等,八万两。”这声音并非来自钱又冕身旁的小厮,而是钱家大公子钱宁,他眼中闪过一丝志在必得。
“十万两!”南砚清再次出价。
钱宁本想再次出价,但被他身旁的钱又冕制止了,于是,南砚清便以十万两的价格拍走了柔娘,丫鬟再次拿着玉牌递给她。
钱宁恶狠狠地朝着南砚清所在的方向瞪去,牙齿紧咬,心中暗自咒骂:“他娘的,竟敢跟老子抢人!”
“你过来。”钱宁将身旁的小厮唤至近前,附耳低语,也不知在憋什么坏。
而李大辉和毕庶则是震惊于南砚清的财力,能轻易拿出十万两银子,绝非普通粮商所能做到的,落座在主桌的张越,显然也留意到了这一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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