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魔域与暮苍山的云海峰相接，中间只隔着一道悬崖，木青莳带着沈情奔袭，不到一个时辰，便已到了二者交界处。
此时已是后半夜，守卫的弟子看到这场景吓了一跳。
木青莳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急道：“莫要声张，快去妙手回春阁请胡灵长老去凌尘台！”
*
窗外暴雨不止，扰得人心烦意乱。
少年双眼紧闭，眉间拧起一个小小的皱褶，高挺鼻梁下苍白的唇半张着，呼吸急促。
木青莳揉揉自己的眉心，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现在这一片乱局，心中一片懊悔。
沈情被掳走月余，他才发现，于是破了心境匆匆赶去魔域。
今日虽然将沈情从魔门救了回来改变了原书的走向，但沈情的身份已被魔门知晓，想必不多时就会闹得整个修真界皆知，更可怕的是沈情现在没有了元丹，以后都和普通人无异了。
“痛……”少年嗫嚅着，泪水从紧闭的眼中溢出，“师尊救我，我痛……”沈情颤抖着伸出手在空中乱抓。
木青莳接住沈情的手，紧紧握住，心中蓦然涌上些许酸涩。
穿书三年，他养着沈情，就像饲弄小猫小狗，总体上他对这个世界缺少一些实感，直到今天，他看到沈情被吊在那里，心中忽的涌上很多他说不清的感情，少年那副几近气绝的模样刺痛了他。
在小说里，原主对这个徒弟一直很是疏离，少年热忱，却投向永远冷漠相待的师尊，沈情像是一只想要讨好却找不到方向的小狗。屡屡碰壁，屡屡失望，却总能重整旗鼓，义无反顾，让人看着心里发涩。
穿进这个身体以后，他对沈情事事有回应，少年真诚坚韧，性情至纯至善，在他之前，原主怎么对沈情的他无法改变。但沈情在他身边的这三年，又何尝受过这样的罪。
沈情是天生的大男主，性情纯善，天赋异禀，如果不是原主的抛弃，他也会是仙门魁首。
现如今，这个号算是让他练废了。
外面传来脚步声，木青莳闻声望去。
披了一身蓑衣的人，低着头匆匆从门外走进来，衣服上滴滴答答落下的雨水将屋里的地面弄湿了一大片。
那人抬起头，看向木青莳的目光，满是责备。
圣手胡灵来了。
胡灵是暮沧山中唯一一位非出自本门的长老，看起来年纪不大，身形修长，穿着白色的道袍，空谷幽兰般澹然，笑起来有梨涡浅浅，一双丹凤眼又莫名的撩人心魂，是属于无论男女都会想要多看两眼的类型。
可今日胡灵却没有一丝笑意，他深深看了木青莳两眼，叹了口气，坐到了沈情旁边。
“你还是去魔域了。”
木青莳抽了两下自己被握在沈情手里的腕子，没抽动，只好尴尬地扯扯嘴角，坐在了胡灵的另一边。
胡灵撩开沈情染血的衣摆，自掌心引出了一道灵力。
那道灵力缓缓融进沈情的身体里，少年整个人躺在一片光晕中，像是下一秒就会融化其中消失不见似的，显出一种单薄的脆弱。
那伤口之前被木青莳草草的止了血，如今看来依旧十分骇人。
胡灵的眉头越皱越深，疑惑地看向木青莳。
木青莳艰难地开口，“元丹……被魔尊剖了。”
胡灵目中终于露出一丝不忍之色，“他受了不少苦，我给他配几副药，先好好修养吧。”
说着他转过头，话锋一转，“你给弟子用了火符烘干衣服，怎么忘记给自己也用一个，这次见到魔尊了？”
木青莳垂下眼，摇摇头，他不想回答第二个问题。
回来多时，他的衣服已经被体温烘得半干，暖调烛光下他的湿发半干不干的凌乱着，一对俊秀的眉轻蹙，整个人犹如一张潮湿的水墨画，氤氲着缱绻的气息。
“如今放眼整个修真界，能与魔尊一战的只你一人，八大仙门皆唯你马首是瞻。”胡灵知道他不想回答，没有再逼迫，而是握住他另一只手，那只手在胡灵手里冰凉冰凉的，像一块冷玉。
木青莳怔愣了一瞬，本能地想把手抽回来，却感觉掌心一热，胡灵已然放开了他。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不解地望向胡灵，后者又恢复了往日的模样，狡黠地眨眨眼，像是某种小动物，“这是我的独门秘法，治风寒。”说罢，胡灵退后一步站定，担忧道：“可你之于魔尊，又岂止是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那样简单。”
“那我之于魔尊还有什么价值，小先生可否告诉我？”木青莳急急追问，他目光恳切，看向胡灵，有几分恳求之意。
胡灵抿抿唇，眼神飘忽，“万事不要强求，避着点那魔尊。”他叹息一声，“你身体底子不好，全赖着这高于常人的天赋和灵力护体，照顾好自己。”
又是这样。
木青莳感到有些无力，原主身上有些秘密，就连系统也不知道。胡灵知道，却三缄其口，怎么都不肯告诉他。
天可怜见！他也不想见魔尊，是魔尊对他围追堵截的，谁能去劝劝魔尊别来找他了。
送走胡灵，凌尘台又变得静悄悄。木青莳看着自己被沈情紧抓的手腕，认命地在塌边席地而坐。
原主有隐疾，这次闭关期未满就跑出来改剧情，一直靠着一股气劲顶着，如今事态稍有平息，迟来的钝痛终于又袭上他的腹部。
凌尘台冷清，平日里只有他和沈情二人，现下他蜷在塌边冷汗涔涔，手边一杯热水也没有。
他伴着疼痛渐渐睡去。
雨停了，风也安静下来。
月终于重新悬于夜空之中，是满月。
木青莳的意识渐渐沉入识海，那每逢满月才会出现的系统终于姗姗来迟，也进入他的识海。
“你再不来就都完蛋了。”
木青莳对着面前灰突突的肥啾抱怨，只听得肥啾张开小嘴，发出一个有点奇怪的低沉男声，“沈情元丹被剖了？”
木青莳捂住脸欲哭无泪，“你也知道啊，这下怎么办，沈情不能修仙了，我还有活路吗？”
肥啾沉默了一会，叹了口气，“你也别担心了，不行你劝沈情修魔吧，以他现在对你的信任，想必一定会听你的。”
木青莳难以置信，一把抓住肥啾圆滚滚的身子，与它大眼对豆豆眼。
“你疯了吧，你是系统，你看过小说的，让沈情修魔后果是什么你知道吧！”
仙门与魔门自天地初始便互相争斗，魔族曾在人间称霸千年，生灵涂炭民不聊生，如今千年已过，真正的上古魔族其实早已无踪可寻。现在的魔门中人多为上古魔族与人族的混血后裔，也有心术不正的人族修士，妄图通过修魔获取强大力量，只是魔族心法暴戾，人族修士一旦入魔，杀念歹欲便不受控制，故而魔修一直以来都为修真界所不齿。
原小说里沈情堕入魔道以后也是性情巨变，在修真界横冲直撞。仙门畏他恨他，却又不得不忍他让他。
“你让沈情修魔，等他堕魔发疯然后把整个修真界吊起来捶吗？”
肥啾甩甩头十分不满，努力从他的魔爪中挣脱出来，小小的尖嘴梳理着自己被抓得翘起的羽毛，气急败坏：“他发疯就让他疯嘛，反正他现在全然信任你，就算他杀穿仙门也不会动你一根手指，我是……我是系统，我说的，你放心！”
木青莳眯起眼睛，打量着这小小鸟，“你这小子，他可是你的男主，你就这么祸祸他，你有良心没有啊你？”
“他才不是……”肥啾声音小小，木青莳没有听清，凑头过去，“不是啥？”
那洒墨般的乌发拂过肥啾的脸，带来一阵草木香气，霎是让鸟安心，肥啾沉醉，肥啾沉默，肥啾傻了，半晌才如梦初醒般斜着豆豆眼快速瞟了他几眼，扑棱扑棱翅膀，“啥也没有！你不肯让沈情修魔，那你就等吧，等到魔尊来踏平你们仙门，把你们豆沙了！”
说着肥啾气鼓鼓地把脸扭向一边，木青莳皱眉，怀疑自己是不是比沈情更早疯了，他居然在一只鸟脸上看到慌乱？？？
“你这破系统没什么鸟用，怪不得是个鸟。”他摆摆手，转过身伸了个懒腰，“别管了，我自己来。”
“你们这个小说的作者也不太行，”想了一会，木青莳感觉还是不解气，继续攻击道：“什么破剧情，不清不楚，不会写能不能不写啊，这什么玩意儿！”
肥啾在他身后，小小的身子似乎有些僵硬，轻声说：“你会没事的。”
木青莳低头看向镜面一样的识海，无奈地笑笑，“是啊，大家都会没事的。”
又是一阵沉默，肥啾终于开口。
“下个月千品楼开，你去找蜃楼阁主问问有没有什么办法吧。”
*
终年不见日光的琼炎宫，阴风阵阵。
沈情冷冷地看着阶下憔悴凌乱的男人。
“岚尘仙尊，朗月清风，正道魁首，如今怎么也亲自来我这腌臜地方做客了，就不怕污了你那清名？”
岚尘仙尊沉默着，目光穿过空旷的大殿。
沈情没有因这忽视而生气，反而轻笑起来，一步一步走过去，他的手抚上那人的后腰，所触之处一片黏腻……
是血。
闭上眼催动灵力，沈情掌中魔气丝丝缕缕缠住岚尘仙尊的腰肢，他倏然愣住了，停顿了片刻，又哈哈大笑起来。
紧接着，他收了笑，凑到那人耳边，语气里充满了恶意。
“难不成仙尊今日来——”
他贴在那人腰上的手，很容易就可以感知到……
“是因为偌大的修真界，都搁不下你这样一个废人了？”
掌下岚尘仙尊的丹田，是空的。
沈情眼皮动了两下，猛然惊醒。
阳光终于爬上了暮沧山，万物随之醒来，百鸟的啼叫，蓊绿的山林，无云的青空，都仿佛昨夜的暴雨倾盆只是一场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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