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渐渐亮起,城门蒙上一层晨曦的光,守卫弯腰靠在城墙,缓缓放下几具用绳索绑着的残尸。
染血的头颅高悬在上方,残缺四肢半空中摇摇晃晃,格外扎眼和骇人。
风雪拂起他们的头发,竟然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出入城门的百姓惊恐的看着这一幕。
“作孽啊!都讲究入土为安,究竟是犯了多大的罪,死了还被挂在这。”
“这是叛国的间谍。”有消息灵通的,看了眼周围,压低声音,“据说是南宋派过来的,前几天就逮捕了,审问了好几天,悬头示众估计也是为了——”
“嘘——莫要说了,你也想被牵扯上?真是吓人...”
...
“都看了一天了,你还没看够吗?”天女幽悠哉的喝茶,“要不你也上去,和他们一起被挂起来算了。”
这几天,萧柳心里藏了太多事情,以至于懒得理天女幽故作刻薄的话语。
萧柳面前摆了壶茶,可是已经凉透了。他戴着斗笠,换了身普通粗糙的衣服,垂着头,旁人看不见的角落里,视线却一直落在远方城门口。
茶馆老板的女儿红着脸过来,给他换了一壶茶,余光停留在少年利落好看的下颚线。
新上的一壶茶凉了,萧柳扔下碎银,起身离开,“走吧。”
走了两步,他又觉得少了个人,侧头,盯着天女幽。
“怎么着?”天女幽被他看的不自在,也扭头看他,“秦珑珑早就走了,现在估计已经到临安了吧。”
“什么时候走的?”萧柳哑声问。
... ...
“什么时候到临安啊?”秋露浓问。
商队的年轻人看了她眼,惊讶这么年幼貌美的小娘子也独自上路。
“大概半日吧。”他往前一指,“再走二三十里路就到了。”
离开长安没多久,秋露浓在驿站遇上去临安的商队。
二三十辆马车,绵延不绝占了整条商道,有货物也有奔波的旅客,秋露浓骑着马,跟在商队后面走走停停。
商队赶路几乎是日夜兼程,虽然有马车,却算不上舒适。真正的世家贵族子弟受不得这些委屈。
秋露浓还穿着天水阁的襦裙,海棠纹锦交领,脖颈纤细白皙,骑着马跟在一群平民和落难世家子弟中间,很是打眼。
二三十里路走了大半,前方一阵骚动。
“仙人!是仙人!”人们看着天空激动不已。
秋露浓仰头,见到半空中一行修士御器而行,犹如鸟群掠过天际。看方向是去往临安。
远方那一个个身影,看不清长相,却只感觉风姿绰约超凡脱俗,不似凡人。
而这群风尘仆仆衣裳破旧的人,看着他们,自行惭愧,心中不可抑制的涌起一股顶礼膜拜之情。
直到修士的身影消失,还有人望着远方,喃喃失神。
商队的领队呼喊了几句,这群人又上路,即将抵达临安门口之际,和十几个逃亡的家仆迎面相撞。
“放他们过去!”领队喊。
再往前,见到两队世家公子的马车,也被堵在了临安城门前。三队车马,在商道旁的空地前,面面相窥。
“前方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有妖怪啊!你没听到刚才逃跑的仆人们说吗?前面有妖怪现身,面目骇人,连杀数十人。”
“那怎么办!还不进临安禀报知府,召集修士过来!”
“别怕,方才已经有玄天宗的修士过来。等仙人们灭了这妖物,我们就能进临安。”
...
秋露浓听懂了。
这么多人,是在等里面打完了再进去。
高。
这招实在高。
秋露浓往前迈了一步。
本来在聊天的人中,许多都扭头看向她。
“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仙人呢!”她微笑说,“不见一面的话,下次遇见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有人劝阻她,伸手想拦,却只摸了个空气,茫然一扭头,见那少女走出老远。
怎么回事...刚才明明能拉住她衣角。
秋露浓逆着人流,越往前,活着的人越少。
前方惨叫声一阵阵接着一阵,身旁逃跑的人尖啸,狂风卷的人弯腰,走路时摇摇欲坠。
秋露浓找到一棵一人宽的古木,走近,发觉已经有人占据此地了。她蹲弯腰,拍了拍聚精会神的红衣少年,非常的自然的问,“现在打得怎么样了。”
“三招!三招之内,这蛇妖必败。”少年握紧拳头,眉飞色舞,“玄天宗不愧是正道之首,区区妖物,在他们面前毫无还手之力...”
过了两秒,他反应过来,扭头盯着秋露浓。
“让个地儿。”秋露浓说。
“哦哦。”他往旁边挪了挪。
秋露浓蹲下,见到城墙下凛凛狂风上涌,白衣的青年挥着剑,剑身符文游走,绚烂犹如星辰不可直视。
面目扭曲的中年人浑身散发黑气,妖气浓郁,生出无形的风暴。
“那是天玑焱风蛇!”红衣少年如数珍宝,“两百年前在奉天占山为王,被妖王简行斐打个半死后,一直在人间逃窜,以食人心为生。”
“这么厉害啊...一招了。”秋露浓数着,“还有两招。”
话音落地,蛇妖宛如被戳破的气球,黑烟争先恐后的往外冒,消散在空中。妖气消散时,人也消失无踪,皮肤成了皱巴巴的一层皮,轻飘飘落在地上。
红衣少年兴奋的宛如是自己亲手杀了那妖物,握拳大喊,“耶!”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声音太大了。
青年收剑,扭头望过来,目光直直的停在秋露浓脸上。
“他看过来了!玄天宗大师兄看过来了!”红衣少年激动不已,拽了拽秋露浓胳膊,扭头看了眼她,又看了眼玄天宗大师兄。
他怔住了,“你们认识啊?”
“不认识。”
“那你们互相看着对方干嘛?”
“他看我,我就看着他啊。”秋露浓认真的说,“我娘教我的,这就叫输人不输阵。”
惊讶和茫然交错之间,红衣少年的视线落到秋露浓脸上,突然了然。难怪啊。真是他.妈.红颜祸水。
大师兄身后,身着宗袍的玄天宗弟子上前,在天玑焱风蛇的尸体前探了探。几缕黑烟升起,飘飘然,有意识飞进弟子的口鼻中。
再次睁开眼时,眼白一片红,瞳孔竖起,有幽暗的光亮跳动。
他转身,往回走。
“师兄。师兄?!”
身后突然慌乱。
大师兄转身,见到黑气萦绕的弟子拿着剑,稳稳放在另一位弟子脖颈上。
“救我!大师兄救我!”被挟持的少年发觉自己灵力尽失,惊慌失措。
“别乱动,余子骞。我知道玄天宗弟子修为高深,不仅破了我的阵法,还就这样轻易伤了我的分身,我是奈何不了你们。可如今你同门师兄弟在我手里,你们正道弟子最讲究仁义道德——那就乖乖答应我的要求,我心情好,就考虑把人放了。”
“你...”余子骞脸上有了怒色,又忌惮于对方手里的弟子,并没有任何动作。
被附身弟子每往前走一步,其他弟子就往后移一步。脚步整齐划一。
“真是无耻!”
“别让我们抓住你,必定让你神形俱灭!”
他们愤怒的恨不得冲上去一口咬在对方脖子上。又迫于威胁,亲眼看着妖物猖狂大笑,一步步的往外迈着步子。
越来越远。
“这妖物真是奸诈歹毒!”红衣少年咬牙切齿,又在见到玄天宗弟子时,一脸憧憬和感动不已,“同门之间情义深重,只可惜被这妖物利用,陷入如此两难的处境。”
“真的要看着他这样离开吗?”有人在问余子骞,“大师兄,我们抓这恶妖可是抓了一年了,身上血债累累,罪恶深重。”
余子骞没有回答。
他皱着眉,持着剑,看蛇妖往外走了一步,又是一步。
过了两秒,余子骞低声,“我完全可以在他出手前就杀了他,但是,如果现在杀了他,被他附身的人也会死。”
说到这,他顿了下,看向那蛇妖站在阵法的边界处。
那是他们为了束缚它布下的阵法,只要迈开那一步,便是无拘无束任他逃,再难寻其踪影。
“只能...”余子骞瞟了眼旁边百姓惨烈的尸体,咬着牙,“只能等下一次了。”
蛇妖跨过阵法,却没有再迈开第二步。
他额前一点红心,身躯上浮现一个扭曲丑陋的半透明身影,嘶吼着惨叫,阳光下化作灰烬。
被附身的弟子倒地,被劫持之人从他身下爬起来,想跑,走两步又回来,探了探他脉搏。
“死...死了?”少年面如死灰。
杀了蛇妖的人现身。带着世家公子的翩然从容,墨发白袍,袍上飞鸟生动得仿佛要穿布而出,手背的肌肤如脂玉般渗出微光。
他侧过头,露出的脸庞清冷俊秀犹如谪仙,眼角一颗泪痣,盈盈欲坠。
玄天宗弟子一起跪下,齐声道:“参见师尊!”
“师、师尊,”之前被劫持的弟子往前爬了几步,颤抖的问,“他死了?他真的死了吗?”
“我玄天宗弟子,应当不畏以身殉道。”青年淡淡的看着他,面无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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